阮酥走出穆皇后寢宮時,寶弦已經在拱橋上等待她了,主仆二人一會面,寶弦便將阮酥命她探查的情況如實稟告,得知白秋婉在佛塔之中,除了行動受限外安然無恙,阮酥放了心,皇后說得沒錯,就目前的局勢,白秋婉待在祁念身邊,非但不能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壞事,至少在那個奸細被找到之前,她都不能回到太子府。
“小姐……還有一件事……那些人說的話,都是無中生有,造謠誹謗,您可千萬不能相信啊!”
見寶弦突然岔開話題,吞吞吐吐又滿面氣惱的樣子,阮酥不由一愣。
“什么話?”
寶弦憤然道。
“我們大人冰清玉潔!絕對沒有以色侍君,那個姚綠水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謠言,天天紫衣劍眉的引人誤會,真是氣死人了!”
阮酥嘴角一抽,即刻明白寶弦一定是聽說了些什么,但她如此形容玄洛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她咳咳兩聲道。
“傻丫頭,姚綠水入宮仗的是誰我還不明白嗎?那個人勢力大不如前,不便親自出手,自然要想辦法借刀殺人,我和師兄的關系……”
她面容微紅,頓了頓還是道。
“我和師兄的關系,眾人都知道一二,利用師兄造謠,只怕是針對我來的,我猜她讓我替她繡鞋,其中一定有名堂。”
二人繞過花圃,正欲回棲鳳宮去,卻不妨大樹后頭驀然走出一人,寶弦連忙護住阮酥,卻聽對方一喝。
“大膽奴婢,連孤的駕也敢攔嗎?還不退下!”
寶弦一愣,見是祁念,不由有些猶豫,雖然知道阮酥與太子是盟友,但兩人已經決裂,太子還來找阮酥干什么?
阮酥拍拍她的肩膀。
“晚膳據說有江南肥蟹,你先去菊齋那邊采些菊花等著我。”
阮酥發話,寶弦便知她有把握,點點頭作禮退下,她才剛離開,祁念便握住阮酥左肩,急切道。
“母后既然單獨留你談話,必然是問你對阿婉的處置,你可想辦法救阿婉出來了?”
阮酥輕輕搖頭。
“殿下目前要做的,應是全力徹查奸細之事,良媛在皇后娘娘手中,若印墨寒再拿她身上的蠱毒要挾殿下,娘娘便會先一步殺了她,印墨寒知道這一點,反而會棄掉良媛這顆棋子,殿下利用這些時間,去找尋蠱毒的解藥,豈不兩全其美?”
祁念沒想到阮酥竟會置白秋婉于不顧,冷笑道。
“依你的意思,只要蠱毒一日不解,奸細一日不除,阿婉便要被幽禁在佛塔之中不見天日?”
阮酥點頭。
“良媛跟了殿下,注定生涯忐忑,她既沒有害人的能力,亦沒有自保的能力,便只能如此了。”
祁念一時怒氣填胸,捏在她左肩上的手不禁用力,阮酥吃痛,本能地抬手將他的手自肩上扳了下來。
“好一個只能如此!好一個姐妹情深!阮酥,當初孤真是鬼迷心竅,竟然會傾心于你這個冷酷的女人!但
愿有一日,處于生死攸關的人是玄洛,你便能體會到孤現在的心情。”
他冷笑一聲,退后一步。
“孤本來還想與你修好,但如今看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既然你不愿救阿婉出來,孤便找能救她的人結盟,望你好自為之。”
阮酥望著祁念憤然離去的背影,手慢慢捂住疼痛的肩膀,能救白秋婉的人?莫非祁念指的是王瓊琚嗎?看來祁念果然動了與承思王府結盟的念頭,那就讓她看看,王瓊琚準備如何取得祁念的信任吧!
不遠處的樓閣之上,阮酥和祁念的爭執都落在了德元公主眼中,她長長的護甲點在紫檀桌面之上,笑容莫測。
“有趣!有趣!文默,皇兄曾對本宮說,女子便該安于本分,知禮守德,不可干政,但這世上多少女子,聰明才智勝過男子百倍,若全都埋葬于閨閣之內,豈不是暴殄天物?看來不甘心的,不止本宮一人啊!”
美貌的男子跪在地上,將剝好的石榴奉上,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樓下漸漸走遠的阮酥。
“依文默看,公主若想收用這個阮酥,卻得萬般小心,公主可別忘了,文錦那小子正是因為她背叛了公主。”
德元拈起晶瑩的石榴子,笑道。
“誰說本宮要收用她?看熱鬧不嫌事大,這點上本宮和玄洛倒是很像,本宮吶,只是需要一個把水攪渾的人而已,偶爾替他們添把柴火,局面亂了,才是本宮想看到的呀!”
三天之后,阮酥親自將一雙桃紅色鑲嵌珍珠舞鞋送到了綠水閣中,盡管那繡鞋精美無雙,姚綠水也只是讓宮女接過來,隨意看了一眼,不疼不癢的哼了一聲,便點點頭,讓阮酥走了。
態度如此輕慢,也不見阮酥有半點委屈,阮酥前腳剛走,姚綠水身后的簾子里便繞出一個人來,正是陳妃,姚綠水拿起一只繡鞋,對陳妃邀功道。
“這個阮酥,百依百順的,也沒娘娘說得那般厲害嘛!臣妾按娘娘的吩咐,扮得與玄洛有幾分相似,又散布那些話給她聽,她也平靜得很,并不上鉤。”
陳妃嘆道。
“這就是阮酥的狡猾之處了,但是你放心,就如白秋婉對于太子,玄洛也是阮酥的軟肋,她遲早會下手的。”
不管對阮酥如何厭惡,但阮酥所做的繡鞋,確實是讓人愛不釋手,姚綠水按耐不住,當夜便邀請嘉靖帝到綠水閣看她跳舞,嘉靖帝也欣然前往。
內侍將小宴擺在水邊,樂師們奏起霓裳羽衣曲,只見姚綠水身穿飄逸的織錦羽衣,輕輕躍上金蓮臺,珠纓炫轉星宿搖,花鬘斗藪龍蛇動,跳到高@潮處,蓮步輕點,足尖立起,飛快的原地旋轉起來,腰間的百褶裙如同一朵百合花,徐徐綻放,看得嘉靖帝如癡如醉,唇邊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阿黛……”
嘉靖帝的思緒飄到了遙遠的回憶里,那時他尚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在頤德太后的寢宮初見那個女子時,驚艷了他的整個少年時光,然而太子心性讓他開口搭訕時不經意流露出一種青
澀的驕傲。
“你只會彈琴?跳舞會么?”
那宛如謫仙的女子也是同樣高傲自負,她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殿下可見過掌上舞?只可惜今日無人為我托掌,否則可以讓殿下見識一二。”
年少的嘉靖帝不及思考,已經將掌心攤在了她的面前,女子一瞬詫異,遲疑半晌,竟然脫掉了繡鞋,當那對玉潤珠圓的蓮足踩在他手心里,嘉靖帝心中似有什么東西砰然而綻,那女子居高臨下地睨著他,笑靨如花。
“殿下可要托好了……”
一聲凄厲尖叫,將嘉靖帝迅速拉回現實,音樂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聚焦在倒于蓮臺之上的姚綠水身上,只見她腳上那雙桃紅舞鞋上,不斷有獻血溢出,洇紅一片,嘉靖帝不及多想,連忙幾步趕上去,抱起她來。
“快宣太醫!”
阮酥被傳到綠水閣的時候,正欲和衣睡下,見傳旨的內侍不善的神色,寶弦便本能地緊張起來。
“小姐,只怕是出事了,要不要去稟告太后?”
阮酥擺手制止,一抹了然冷笑浮現在她唇邊。
“太后已經睡下,不必驚動她老人家,我便去看看她們打的什么算盤?”
綠水閣今夜很是熱鬧,燈火通明,內侍宮女站了一地,阮酥走進去時,不僅看到了眉頭深鎖的皇后,連陳妃和饒嬪也都聞訊趕來,只不過兩人的表情是截然不同的,饒嬪不難看出她心急如焚,而陳妃,那偽裝的擔憂之下,卻是一抹冰冷的笑意。
姚綠水躺在寬大的床帳之中,抓著坐在床邊的嘉靖帝衣袖,哭得死去活來。
“陛、陛下!痛!要痛死了!臣妾、臣妾不要拔針,臣妾忍受不了!”
年輕的小妻子此時花容慘白,滿臉又是汗又是淚,模樣著實惹人憐愛,嘉靖帝心臟糾作一團,拍著她的手安慰。
“綠水聽話,忍一忍,太醫手法高明,馬上就過去了!”
陳妃一雙杏眼,如鋼針一般釘住阮酥,輕聲道。
“不知是哪個心狠手辣的賤人,竟在舞鞋的足尖處,安插了十根鋼針,平地走路還罷了,只要她一跳金盤舞,旋轉過度,那鋼針便刺破隔墊,扎入腳趾,真是好狠毒!唉,也不知姚嬪今后,還能否再跳舞。”
隨著太醫用鑷子將深入她腳趾的細針拔出,姚綠水殺豬一樣尖叫起來,十指連心,這種疼痛確實非常人能忍,姚綠水頓時便昏死在嘉靖帝懷中,記得他扯住太醫衣襟。
“讓你輕著些!怎么下手還是這樣重!拖下去杖責五十!”
太醫有苦難言,所謂快刀斬亂麻,若是他磨磨蹭蹭地拔,只怕姚綠水更有得受了,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說什么,誰叫床上躺著的,是皇帝的新寵呢?
嘉靖帝輕輕將姚綠水安置在枕頭上,這才轉過身子,臉色沉得猶如寒潭深淵,他從內侍手中接過一只帶血的繡鞋,狠狠砸在阮酥腳邊,聲音森冷無比。
“這雙繡鞋,是你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