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墨寒……”
直到她咬牙切齒地在背后叫了他一聲,他才回過身來,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疏離冷淡。
“原來是清平郡主。”
清平十指緊握,一步一印走到他面前。
“我想知道,祁澈為什么會突然求娶于我?是不是你在背后鼓動的?“
印墨寒沒有否認,他垂頭看著她,微微一笑。
“這與我有什么關(guān)系?六王不是一向?qū)ぶ餍膼偩靡訂幔咳缃窨ぶ骰謴?fù)自由之身,男婚女嫁乃是常事,又或者郡主不喜歡他,也可以拒絕這門婚事,為何前來質(zhì)問我?”
清平的嘴唇都在顫抖,印墨寒卻依舊是那幅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漠不關(guān)心,滿不在意。
“你當(dāng)我不知道祁澈是什么人?我如今容貌貞潔盡毀,他怎么多看一眼?除非,是你將淮陽王府的秘密告訴了他!?“
印墨寒不語,清平已經(jīng)可以肯定真相就是如此,她失控地抓住他的衣襟,含淚詰問。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的人是你!我掙扎著從煉獄爬出來,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你為什么要把我推給別人!難道為了阮酥那個狠毒的賤人,你連淮陽王府這樣的助力都不想要了嗎?”
印墨寒收起笑意,冷淡地注視著她。
“可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淮陽王府只扶持真龍?zhí)熳樱栽诳ぶ餮壑校^深情又怎么比得過對鳳印的念想?祁澈也是一樣,你們一個執(zhí)著于皇位,一個執(zhí)著于后位,相輔相成,正是天生一對。”
說罷,他將她的手拉開,撫平衣服上的折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留下眼淚連連的清平,喃喃低語。
“印墨寒,你一定會后悔你的選擇,我一定要讓你后悔你的選擇!”
印墨寒回到小院,默默站在阮酥窗外,猶豫了半晌,才推門而入,只見輕霜、淡雨正撫弄著一把長劍,面色歡喜,而目光所及之處,卻沒有發(fā)現(xiàn)阮酥的身影,印墨寒臉色登時如同著了一層冰,厲聲質(zhì)問。
“夫人呢?”
輕霜、淡雨嚇了一跳,連忙將赤霞藏于身后,躬身行禮。
“今日是老夫人忌辰,夫人在廚房煮面,我們原本想要幫忙的,但夫人說,拿刀殺人的手做出來的東西,戾氣太重,不能奉給老夫人,便將我們趕出來了……”
得到赤霞,兩個丫頭又是欣慰又是感動,對于阮酥這個小小的要求便點頭應(yīng)允了,橫豎這小院看似平凡,外頭卻有重兵把守,里面也蟄伏著高手,阮酥挺著個肚子,如何能跑得掉,但看印墨寒這般嚴(yán)峻的神色,倒讓兩人嚇了一跳。
印墨寒心上彌漫著一股難言的情緒,蔣氏的忌辰,沒想到阮酥竟還記得,他緩和了神色,瞟過二人身后露出的紅色劍穗,輕描淡寫地道。
“你們解開了麟鳳堂的銅匙?”
兩個丫頭徒然變色,連忙點頭稱是,印墨寒搖頭冷笑,輕霜、淡雨也曾將那銅匙拿來請他研究,他一看便明,那所謂的機括不過是個障眼法,真正的玄機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當(dāng)時他沒有說破,想給二人留個念想,如今她們既得赤霞,想必是做了某些交易吧?而這交易和阮酥有沒有關(guān)系,至少今天,他不想追究。
印墨寒悄無聲息地走到小廚房,注視著里頭
阮酥蹣跚的身影,她腹部高高隆起,行動都顯得有些吃力,但還是躬身專注地切著小蔥,身邊的白瓷碗中,盛著切好的牛肉、芹菜以及一些配料,印墨寒一看便知,這是他最喜歡的柳州牛肉面。
在那么多的偶然之后,對于阮酥的行為,他已經(jīng)絲毫不覺得詫異,他慢慢走了進去,握住阮酥持刀的手,輕聲道。
“我來吧!”
阮酥似嚇了一跳,本能地持刀退了一步,刀刃不小心劃過印墨寒指尖,一串血珠落在砧板上,她蹙起眉頭看著他。
“你怎么回來了?”
聽說今天是饒皇后正是受封的日子,嘉靖帝在后宮辦了盛宴,無論如何,即將認饒皇后為母的印墨寒都不該缺席。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阮酥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句一筆帶過的話語背后,必然有嘉靖帝和饒皇后的各種不快,可是那些東西,又怎么比得上印墨寒對蔣氏的感情。
阮酥從袖袋中取出一方潔白手帕遞給印墨寒。
“包扎一下吧!這碗壽面里,不該有你的血。”
印墨寒點頭接過,盡管阮酥沒有進一步的表示,但是只是遞來一方手帕,已經(jīng)足夠讓他心中溢滿溫暖。
阮酥沒有再看他一眼,她吃力地抬起砧板想要清洗上頭的血跡,包好手指的印墨寒卻搶先一步接過
“我來幫你。”
他舀起一瓢水將砧板沖洗干凈,又很自然地坐到灶臺后,拾起木柴生火,阮酥望著他,忽然有些恍惚,這一幕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們兩人尚且艱難的日子,為了節(jié)省開支,她不曾雇一個下人,一個人小心地操持著家務(wù),印墨寒下朝之后,便會替她打下手,此前他曾說過“君子遠庖廚”,那只從來只會拿筆的手,笨拙地劈柴、摘菜,卻好似樂在其中。
越是如此,她越是想不明白,為什么當(dāng)初情深義重的心上人,轉(zhuǎn)眼便能絕情到這種地步?
阮酥突然顫聲詰問。
“印墨寒,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那樣對我?”
阮酥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目中不知何時醞了一層淚光,與往昔幸福點滴重疊的畫面,讓她幾乎懷疑,那血肉模糊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發(fā)生過?抑或只是她的一場噩夢?
印墨寒渾身一僵,火光映著他的臉龐,阮酥的影子在他瞳仁里跳動,他不由起身走到阮酥面前,將她攬入懷中,聲音激動得有些發(fā)飄。
“酥兒,那些都是夢,永遠不會發(fā)生,永遠不會,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嗎?”
阮酥睜大雙眼,雙手顫抖著想要撫上他的后背,卻又猛然放下,她眨眨眼睛,讓淚珠迅速落盡,方伸手將他推開,冷靜無比地提醒道。
“你失態(tài)了,印墨寒。”
印墨寒雙眼中燃起的火光一瞬熄滅,他淡淡笑了笑。
“對不起。”
阮酥點點頭,轉(zhuǎn)身繼續(xù)切菜,印墨寒也坐回去繼續(xù)生火,雖然默默無言地繼續(xù)著手上的事,他的內(nèi)心此時卻是無比肯定了,他和阮酥之間,注定有這段解不開的孽緣,若說有什么變數(shù),那便是橫插一腳的玄洛,他一定要讓命運回到正軌,讓本該屬于他的阮酥回到他身邊來。
所以,必須要除掉玄洛。
勤政殿內(nèi),嘉靖帝正在大發(fā)雷霆,他指著祁澈不能置信地怒道。
“你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今夜印墨寒缺席他特地為饒皇后舉辦的宴會,嘉靖帝此刻心情非常不好,本來他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印墨寒對饒皇后示好,盡力拉攏她,這樣饒皇后也才能甘心地輔佐印墨寒,但印墨寒卻公然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說今夜是蔣氏的忌日,他必須要回去祭拜,這讓
嘉靖帝怒不可遏。一個死了的養(yǎng)母,感激之情放在心中就可以了,非要當(dāng)眾說出來打饒皇后的臉,這種事只有祁瀚那個二愣子才做得出來,嘉靖帝簡直不能理解,像印墨寒這么聰明的人,為什么要這樣做?
饒皇后離開宴會時,別有深意地對嘉靖帝感嘆。
“都說血濃于水,看來默兒始終不是臣妾所生,即便臣妾有心向他示好,他也是不肯給臣妾這個面子的。”
嘉靖帝不快地回到寢宮,祁澈便又來求見,之前種種已經(jīng)讓他厭棄了這個兒子,也沒有給他多少好臉色,擺手就說不見,無奈祁澈堅持跪在宮外,他才煩躁地將他宣了進來。
祁澈向來是最會看臉色的,若不是答應(yīng)了印墨寒,他又怎敢在嘉靖帝氣頭上跑來尋事?
記得當(dāng)時印墨寒找到他,對他說了淮陽王府的秘密,他還抱持著懷疑,他不信印墨寒會將這塊唾手可得的肥肉留給自己,但印墨寒微笑道。
“相信我,對你沒什么壞處,與其困在這荒蕪之地,回到京城不是更好嗎?你若是擔(dān)心將來我繼位之后對你不利,大可娶清平郡主為妻,你有淮陽王府做后盾,我也不會拉攏饒嬋君來害你,那時候你若想謀奪這天下,我們再戰(zhàn)不遲,但是眼前,我要你與我聯(lián)手除掉玄洛。”
他回京之后,印墨寒都在用行動兌現(xiàn)他的承諾,無論是促成他和祁清平的婚事也好,有意和饒皇后拉開距離也罷,確實沒有欺騙他。
不就是為了阮酥那個女人嗎?祁澈唇邊浮出一抹鄙夷的笑,印墨寒聰明一世,卻偏偏是個情種,一個女人就能讓他心滿意足,也真是可笑,他這么寶貝那個燙手山芋,估計遲早要栽在她手上,祁澈很期待那一天。
想到這里,祁澈咬牙道。
“父皇,兒臣絕無半句虛言,三哥名義上是出征平亂,這幾個月來,卻任由廢太子的勢力壯大,連敵軍在他眼皮子底下運送糧草都是擺手放行的,甚至有謠言說太子之所以能夠逃出京城……都是三哥從中相助,兒臣聽到這個消息后,唯恐三哥與太子有所勾結(jié),連忙趕往前線,若不是兒臣及時出手,只怕三哥又要將廢太子放走……”
嘉靖帝驚疑地盯著祁澈,祁瀚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之所以派他去捉拿祁念,就是因為他宅心仁厚,會留對方一條性命,卻沒想到他竟敢養(yǎng)虎為患,拖延戰(zhàn)事!
“三哥這么做的動機,實在讓人膽寒,父皇想想,三哥手上兵權(quán)在握,南疆也全都是他的勢力,若再挾持廢太子,聯(lián)合西北承恩王,一舉反攻進京,只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嘉靖帝緊皺著眉,審視著祁澈,冷笑了一聲。
“瀚兒是有那種野心的人嗎?朕看著不像,你也不必過于添油加醋。“
祁澈心中一凜,他急于除掉祁瀚,違背印墨寒的意思擅自加了后面那段話,卻適得其反了,他連忙笑著補救回來。
“三哥自然不會如此,兒臣也只是猜測,不過……三哥那樣耿直的人,卻瞞著父皇耍了這些花花腸子,背后若是無人指點,恐怕不大可能呢!”
嘉靖帝心中也有了底,神色一沉。
“你是說……玄洛在教唆瀚兒?”
祁澈將頭一低。
“三哥如此單純,又一向引玄洛為知己,被人利用還以為是為朋友兩肋插刀,此前玄洛不涉足黨爭,皇城司也有可用之處,也就罷了,可是如今,他的手掌已經(jīng)罩在皇子們頭上了,再這么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嘉靖帝眸光晦暗莫測,許久,他擺手道。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祁澈走后,他突然對曹福道。
“宣玄洛進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