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旋即又把臉轉向秦湛,道:“屬下燕飛參見少主。少主不認得屬下無妨,畢竟屬下從未在少主面前現身過,但少主今日如此言行,未免與陽尊大人的理念大相徑庭。”
燕飛口中雖然對秦湛一口一個少主,也自稱爲屬下,語氣態度卻毫無半點尊敬,反而隱隱有著責備的意味。
彷彿僅僅是在身份不明的情況之下與秦湛交戰了一場,燕飛便已瞧出了秦湛內心深處真正的立場。
秦湛聞言,倒也不曾動怒,依然從容不迫,只是似笑非笑道:“你也算得上是聰明人,何必明知故問?”
燕飛呼吸一窒,頓時似乎頗爲驚惱,恨聲道:“你果然別有用心4便你是君上的後裔又如何,陽尊大人從一開始便不應該相信你的話!”
秦湛立時一聲輕笑,似嘲非嘲道:“呵,不用說的這麼冠冕堂皇,好似你便對薛燼忠心耿耿,毫無私心一般。”
燕飛彷彿被秦湛正正說中了心事,一時語塞。
這廂秦湛和燕飛正在脣槍舌劍,另一邊陸淮風卻趁此時機轉頭問傅鈞:“謝師弟他們的傷勢究竟如何?”
傅鈞一時間卻有些難以回答。
就連他也萬萬沒有想到,不過短短一刻的時光過去,謝天朗等四長老的情形卻竟已變得極其糟糕,命若懸絲,奄奄一息——
明明剛纔被薛燼手中那道紅光打傷之時,還只是皮肉之傷,雖然鮮血漫溢,卻並非無法救治。但眼下的四長老卻似皆已被強行散去功力,體內已無半分內丹存在的痕跡,而丹田之中的靈力更是消失得乾乾淨淨、涓滴不餘,此外竟是連精氣神也大爲損耗,幾近油盡燈枯之象。
傅鈞雖然自身並不擅長醫術一道,卻也能看出來謝天朗等四人的傷勢只怕早已回天乏術,縱使能夠救活下來,也已是功力全無,數十年的勤修苦練悉數付諸東流。
他想到薛燼曾經利用過魔域的攝靈奪魄陣來攝取衆多道修的靈力及精氣神,然後化爲己用,增進自身修爲境界,心中不由大恨,只覺得薛燼發出的那團紅光恐怕不僅僅是將人打傷那麼簡單,還有暗中奪取四長老功力的險惡效果。
他雖然已將金犀丹、白玉膏等丹霄派療傷聖品通通給四長老敷用了一遍,又將治療魔修造成的外傷最有靈效的赤髓膏也用上了大量,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勉強延續生命之火不熄滅而已。
傅鈞心念轉動,臉上神情便不自覺地難以掩飾,不但面色極爲難看,更是隱隱透露出一股沉痛之意。
陸淮風立刻便看出來了,用不著再多問一句,便已明白謝天朗等四人情況大是不好,面上不由漸漸暗沉下來,閉了閉眼,復又睜開,語氣依然十分冷峻:“謝師弟他們便不用你管了,待會你只管一心對付薛燼,其餘諸事皆不必理會,務必不能讓薛燼帶走陽羽的元神。”
“……是。”傅鈞知道陸淮風的弦外之音是打算親自接手照看謝天朗等四人,不再讓自己爲此事分心,卻是不能不應,只是聲調難免含了一分沉重之意,亦有一分斬釘截鐵的決絕。“弟子必當盡力而爲!”
話雖是應下了,但傅鈞知道陸淮風身上傷勢也絕對不淺,更何況又中了絕殤之毒,燕飛宣稱是無藥可救,想來並非虛言恐嚇,而是確有把握,不禁著實心懷憂慮。
“燕飛的事也不用你插手,爲師自會處理。”陸淮風似乎看出他心裡的想法,復又開口道,見傅鈞再次應話,便似頗爲滿意地微微頷首,陡然卻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想要我陸淮風的命,僅憑區區下毒一事,卻還沒有那麼容易!”語意中殺機乍現,卻是十足的震懾人心。
話聲甫落,陸淮風身上霍然淺綠光華一閃,彷彿溫柔的清泉流淌過全身一般,剎那間面上的黑氣似乎悉數消退,氣色也似乎稍微變好了一點。
傅鈞意識到陸淮風是在以全身靈力強行抑制毒素,更是試圖將毒素慢慢逼出體外。但如此強行逼毒,對自身修爲的損耗卻是極大,但是與性命相比,倒也只能算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燕飛此時目光一轉,顯然也看到了陸淮風不惜耗費功力也要解毒的決心,但卻仍舊一臉有恃無恐的模樣,似乎並不擔心陸淮風能夠真正解開絕殤之毒。
傅鈞心頭微微一凜,卻見陸淮風驟然間轉頭看向燕飛,一面暗自運功逼毒,一面卻聲色冷厲地出言道:“你既是魔修,難怪會在魔域之戰過後的第二日便來到本派,先從外門弟子做起,然後尋機進入內門。哼,今年本派內門弟子的試煉考覈敲推遲了數日,倒是給了你可乘之機。”
燕飛嘴角一翹,露出一個無聲無息的淡淡笑容,稍縱即逝:“不錯。不過短短半個月內,便能成功接近你,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倒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燕飛聲調倏然一變,卻是在一瞬間流露出刻骨銘心的仇恨:“可我要殺你,卻不是爲了陽尊大人的抱負,而是因爲二十二年前慘死在你手下的一雙夫婦!”
燕飛頓了頓,面色不知不覺中已是變得有些扭曲,似乎再也按捺不駐動的心緒,聲音彷彿是從緊咬的牙關中慢慢擠出來的,一字一句地道:“陸淮風,你可還記得白逸飛與嚴玉英這兩個名字?”
話聲剛落,陸淮風臉上驀地變色,眼神刷然一下子變得極其複雜,深沉難測,似驚非驚,似怒非怒,口中言道:“你……是……”
燕飛突然以一聲長笑打斷了他的話,只是那笑聲中卻毫無半點喜悅,而唯獨只餘下一片譏嘲冰冷之意。
燕飛笑完後,終於說道:“不錯,我便是他們的兒子,在你印象中以爲早已斬草除根的人。當年舅父爲了救我一命,以李代桃僵之計瞞過你,你殺死的那個嬰兒並不是我,真身原本只不過是一塊毫無生氣的爛木頭,卻被舅父施以傀儡術,便顯得與真人形貌無二。”
燕飛見陸淮風眼神倏而一變,繼續譏嘲道:“昔日你未能將真正的我剷除掉,今時是否感到萬分悔恨?只可惜此刻你再怎麼後悔,也已經太遲了!要怪就怪你當年眼神不好,沒能看清楚事實真相,如今只不過是自食其果!”
燕飛話聲落下,陸淮風卻久久未語,眼中本來浮現出來的駭人殺氣似乎在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神情晦澀難明,既無震驚憤怒,亦無失望懊悔,當然也沒有歡喜之色,隱隱倒似有一絲悵然若失。
反倒是燕飛對陸淮風這樣的反應似乎大爲失望,緊緊盯著陸淮風,目不轉睛,似乎不想錯過對方臉上一分一毫的變色。
陸淮風終於開了口,卻是宛若自語般的一句低語:“嚴青當年竟然掉落了懸崖也沒死成?”神情彷彿露出一絲細微的驚訝,卻也不過轉瞬即逝,快得只讓人疑心是錯覺。而除此之外,便再無其他情緒波動了。
燕飛立時冷笑道:“舅父英睿明智,豈會讓你這等虛僞小人輕易得逞!”
陸淮風雖然說的是問句,但顯然並不是在詢問燕飛,聽到燕飛的諷刺也無甚反應,只是凝目端詳著燕飛,眼神似在不經意間恍惚了一下,音色微微低沉:“你與逸飛倒是不太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