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鈞立時一怔,面上頓然難掩幾分訝異之色,脫口而出道:“你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
他剛纔雖然沒有一直緊盯著秦湛的一舉一動,但他知道衛(wèi)妍必然是死死盯緊了秦湛,而衛(wèi)妍那樣善於心計謀算,竟然沒有看出來秦湛已經(jīng)將真正的陽羽元神掉包了,只留下一個假的元神給她。
不過剛纔秦湛從他手中取走陽羽元神之後,確實有短短一瞬的時間是衝在他與衛(wèi)妍的前面,讓他與衛(wèi)妍皆無法看清秦湛的動作,只怕是在那個時候,秦湛便已暗暗藏起了真正的陽羽元神。
傅鈞心念剛剛一動,便見秦湛微笑著給出了與他所猜分毫不差的答案:“就在方纔我從你手中拿走玄玉燈盞的那一瞬。”
秦湛話聲剛落,已經(jīng)擡起的掌心中霍然淡金光華一閃,剎那間變幻出一團小巧玲瓏、如雪似霜的白光,看上去頗爲眼熟。
傅鈞不自覺地伸手輕輕一觸那團白光,倏時只見秦湛眉峰微微一顫,神情似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傅鈞心中一訝,卻還來不及細想,立刻便從這團白光中感受到了一絲陌生而強大的魔氣。
霎時間,傅鈞只覺得彷彿有無數(shù)只肉眼無法看見的昆蟲爬上了四肢百骸,緊緊貼在全身上下每一處毛孔上,不由得渾身一震。瞬息之後,傅鈞又覺得丹田處竟有些微微發(fā)熱,雖然細微,卻似乎變得越來越燙,令人無法忽略。而丹田內(nèi)裡的靈力也如同一枚小小的石子投入本來十分平靜的湖水中,立時涌起一陣陣波紋。
他面色剛剛一變,秦湛見狀立即後退一步,白光離開了傅鈞的指尖,而傅鈞一下子便覺得那種猶如萬蟻蝕骨、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徹底消失了,同時丹田的位置也不再發(fā)燙。
他稍稍回神,只見秦湛雙眉微蹙,容色頗含急切,語氣滿是關(guān)心地道:“你怎麼樣了?”
傅鈞定了定神,雖然心下很是吃驚,面上卻平靜地回答道:“我沒事。”
秦湛並不多說,只將他全身上下來來回回仔細檢查了一遍,見他確實毫髮無損,這才放下心來,旋即又溫言勸說道:“這元神中所含魔氣極爲凜烈,你身爲道修,還是別去輕易碰觸它。”
“嗯。”傅鈞輕輕應(yīng)了一聲,覺得秦湛說得沒錯,自己身爲道修,這樣輕易伸手去碰觸陽羽元神,確實有些魯莽了,也不知道剛纔一時自己爲何會大失平常的穩(wěn)重,彷彿在看到陽羽元神的那一瞬間,身體竟似有些不受控制,做出違背素日習性的事情來。
他知道此刻自己無暇多想,稍斂心神,惦念著夕照峰上丹霄派衆(zhòng)弟子的情形,不由道:“解藥既已入手,我們還是立刻趕去夕照峰救人,然後回返天心閣查看四位長老的情況。”
“好。”秦湛頷首柔聲應(yīng)道,又道,“陽羽元神還是讓我隨身攜帶吧,如今天心閣封印已破,這東西放在丹霄派裡也不再安全了。”
話聲猶未落下,秦湛卻已將陽羽元神小心收起。
傅鈞並沒有跟秦湛爭奪陽羽元神歸誰保管的意思,只是微一點頭,隨即邁步往後山夕照峰行去。
不一時便到了夕照峰,果然見到山頂上衆(zhòng)弟子俱是倒地不起,渾身一面發(fā)顫,一面在地上不住翻滾,似乎正在忍受著莫大的痛苦。再走近前一看,衆(zhòng)人面色竟是一片灰黑,已無半分活人的生氣,口中低微的呻|吟哀嚎聲不絕,皆是兩眼朦朧,呼吸短促,似乎早已神智不清。
傅鈞見狀,也顧不上去辨識誰是誰了,當即依照衛(wèi)妍所說的方法將五顆藥丸依次化入水中,給一衆(zhòng)弟子盡數(shù)服下。
眼見服下五次解藥的弟子猛然一陣劇烈顫抖後卻又昏迷過去,傅鈞一驚,卻見那弟子面上的黑氣漸漸褪去,呼吸也漸漸平緩下來,方纔心頭暗暗一鬆,知道衛(wèi)妍畢竟是以言靈縛心咒立過誓的,故而並不敢有所欺瞞。
依法解除衆(zhòng)弟子身上的金蠶蠱毒後,傅鈞並不給自己任何喘氣的功夫,立刻起身對秦湛道:“我回去天心閣一趟。”
他本意是打算自己單獨跑腿一趟,也讓秦湛可以稍作歇息,然而秦湛聞言後卻立時跟隨在他身畔,神色坦然自若,並無纖毫怨言。
傅鈞先是從正一宮中取出四顆碧玉回春丹,分別給四長老服下一顆,之後又將四長老以及陸淮風的遺體皆搬運到夕照峰上,以便四長老甦醒後方便處理一切事務(wù),包括陸淮風的身後之事。
做完這一切後,傅鈞這才轉(zhuǎn)身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身旁、盡心幫忙做事的秦湛,心頭不自禁生出幾分柔軟之意,隱隱又有一絲愧疚感,只覺得秦湛確是爲自己付出了太多,但在眼前此情此景之下,卻也並不是兒女情長的好時機。
他目光剛一轉(zhuǎn)向秦湛,秦湛立時便有所察覺,出聲道:“今日白雲(yún)蔚不惜捨棄性命也要殺死陸淮風,實在是我始料未及,還望你節(jié)哀。”
秦湛語調(diào)輕而柔緩,神態(tài)亦頗有幾分小心慎重,顯然有安慰他之意。
傅鈞此時心中悲痛之意卻已經(jīng)淡化了不少,對於爲父母報仇的燕飛也難以生出什麼仇恨來,尤其是聽聞了燕飛自十二歲起便受盡衛(wèi)妍的殘忍折磨一事後,更是對燕飛的感覺十分複雜,聞言只是說道:“我明白。”
……師父之死,他其實很難去責怪燕飛,因爲燕飛也是被人利用至死的棋子,真正害死師父的罪魁禍首……應(yīng)該是……善於毒蠱之術(shù)、並煉出了同命同心蠱的衛(wèi)妍。
而這一切的源頭,是昔日的大魔頭陽羽。
一旦念及此事,傅鈞便想到目前大敵未除,今夜畢竟還是讓薛燼和衛(wèi)妍逃出了丹霄派,便沒有心思去感傷,強行收斂起多餘的情緒,卻又在霎時心念一動,微微皺眉,頗含擔憂地低聲道:“你先前以言靈縛心咒立下的誓言,究竟是……”
“我只是說,我會將玄玉燈盞以及燈盞裡所盛的陽羽元神給她。”秦湛似乎完全明白他想要說什麼,倏然截斷了他的話頭,輕輕挑了挑眉,聲調(diào)刻意變得悠長了幾分,“至於燈盞裡的陽羽元神是真是假,卻不關(guān)我的事了。”
秦湛說著又是微微一笑,似乎十分清楚傅鈞心中在擔憂什麼,和聲悅色道:“你放心,我這並不算違背誓言,不會應(yīng)誓而亡。”
傅鈞心道:衛(wèi)妍剛纔定是隻顧盯著秦湛的誓言說得夠不夠詳細,有沒有含糊其詞,卻沒有留意到秦湛根本從一開始就使用了釜底抽薪之計,所以纔不在乎以言靈縛心咒立誓一事。
……而秦湛又不斷提醒衛(wèi)妍時間只剩下半個時辰,也叫衛(wèi)妍無法靜下心去思考其中蹊蹺,便在倉促之中落入了秦湛的圈套。
傅鈞對秦湛這樣算計矇騙敵人倒也習以爲常了,繼而道:“那你給衛(wèi)妍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可以讓我隨時追蹤她的所在之地,無論天涯海角皆無法逃脫。”秦湛脣角勾起一縷淺淺笑容,緩緩道,“以及,在一刻過去後,只要她還緊緊攥著那燈盞不放,便必然會發(fā)作的‘煉獄業(yè)火陣’。”
傅鈞微微吃驚道:“你竟然算計到這個地步……”衛(wèi)妍若是以爲那是真的陽羽元神,必然會緊握不放。
“走吧。”秦湛雙眸中一縷寒芒一閃而逝,眉目間流瀉出鮮明而駭人的殺意,“此時陣法應(yīng)該運轉(zhuǎn)了有三四刻功夫了,你我也可以去見見成效,也免得遲則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