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鈞心中正自糾結,只聽燕雪嬌怯的聲音軟軟響起,卻是滿含關切擔憂之情:“你還好吧?還在頭暈得厲害麼?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鄉裡去找辛大夫診斷?辛大夫雖然是女大夫,但醫術卻被大家津津樂道,而且心腸又好,一定會救治好你身上的疾病的!”
傅鈞定了定神,瞧向燕雪,卻只見燕雪一雙睜大的眸子清澈如碧波,一臉純然無辜,似乎真的對他頭暈的原因一無所知。《
……難道真的不是燕雪?
可是方纔四周除了他與燕雪之外,分明沒有第三個人了。
而且幻系法術想要實效,都需得施法者現身,讓對方親眼看到施法者的眼睛、或者作爲施法媒介的法寶,否則便不可能落入施法者的致命陷阱。
若是千里之外便能隨意讓人中了法術,那麼衆人早就一股腦的去學習幻系法術了。
幻系法術自古以來,便分爲兩大分類,一爲幻術,一爲惑術。此外,還有一些法術是兩者合一,威力更加強大。
幻術可將周圍景物變化無常,使人困在幻境之中,不得脫身;惑術卻是迷惑心神,將對方的一言一行徹底掌控,令對方變爲一個只懂得聽命而行事的傀儡。
無論幻術或是惑術,兩者皆各有長短,也說不清哪個更好。
傅鈞曾經遇見過的奼女攝魂術便是屬於惑術之一。至於噬魂陣,應該算是兩者合一的陣法。
“傅公子,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太難受了?”燕雪見他始終保持沉默不語,不禁蹙起秀眉,面含憂愁,繼續輕聲喚道。
傅鈞思緒有些紛亂,一時間並未回答燕雪的慰問,陡然只聽背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喀”的一聲,乃是踏斷枯枝之聲,雖然低不可聞,但在傅鈞耳中,卻不啻猶若一聲響雷。
傅鈞立即警覺地轉過身去,同時只聽來人清朗溫和猶若珠玉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什麼太難受?”
話聲落下之時,也是傅鈞看清楚對方身影之時——來人不出意外,正是秦湛。
傅鈞心頭不覺微微一驚,面上卻無變化。
……秦湛究竟來了有多久?
自己過於沉浸於思緒中,竟然直到此時方纔察覺。
……只怕剛剛那一聲踏斷枯枝的聲音,也是秦湛故意發出來的,爲的就是讓自己知道他已經來了。
燕雪見到又有陌生男子出現,驚叫一聲:“你又是誰?”說話之時,她已是惶然抱著忍冬藤後退一步。
傅鈞見狀,即刻寬慰道:“無須驚慌,他是我……師弟?!?
在如何介紹秦湛的身份時,傅鈞不由稍微停頓了一下,方纔說出一個較爲正常而合理的答案。
要說“朋友”的話,似乎無法概括他與秦湛之間的交情;但要說“兄弟”的話,似乎還得解釋一下爲什麼他與秦湛不同姓氏——因此最後便選擇了折中的“師兄弟”。
嚴格來說,當時拜陸淮風爲師之時,秦湛再三讓他爲先,故而最終他在陸淮風弟子中排名第四,而秦湛排名第五,因此確實是他爲師兄,而秦湛爲師弟。只不過平日裡秦湛從來不叫他師兄,一向直呼名字,而他其實也習慣了以名字相稱。
秦湛目光在燕雪身上轉了一個來回,便微微一笑,彬彬有禮道:“在下秦湛,見過姑娘?!?
秦湛本來相貌就俊美無儔,此時笑起來更是令人如沐春風般,整個人溫潤如美玉瑩光,迥然如仙人臨凡。
燕雪臉頰悄悄飛上一抹紅霞,低頭輕聲道:“我……我叫燕雪?!?
“原來是燕雪姑娘。雪乃高潔之物,明淨照人,便同姑娘一般,人如其名,倒是極佳。”秦湛微笑著稱讚了對方一句,話鋒卻又陡然一轉,已是面向傅鈞,“方纔聽說你難受,究竟是哪裡不適?”
秦湛詢問著,無論神情語氣皆流露出真摯關切之情。
“我並無不適?!备碘x生怕燕雪會直接說出頭暈兩字,到時秦湛肯定會追問原因,只怕遮瞞不過去,遂即搶先回答道。
他又頓了頓,終於勉強想出一個理由:“方纔只是……一不小心岔了內息,此時已經無礙。”
“岔了內息?”秦湛輕輕重複了一句,神情卻倏然變得難以辨明起來。
傅鈞心頭一緊,只覺得這個理由恐怕還是過於牽強,難以說服心計過人的秦湛。
正在此時,燕雪卻屈膝俯身,衝他們行了一禮,又擡頭道:“哥哥還在等著藥草救命,我必須越早趕回去越好,請兩位公子恕我失陪了?!?
“救人要緊,燕姑娘請自便,不必理會我們兩人?!鼻卣肯纫徊酱麄儍扇俗鞔鸬?。
傅鈞本就心事重重,見秦湛已作答覆,便未再出聲。
燕雪柔柔一笑,隨後不再遲疑,轉身離開。
眼見燕雪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後,傅鈞這才問秦湛:“你怎麼突然找過來了?”
秦湛神色如常地回答道:“半個時辰已到,我在約定之地等候許久也不見你的蹤影,擔心你的安危,便一路尋過來了?!?
“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傅鈞微微愕然,隨即略有些許不自在道,“抱歉,是我忘了時間?!?
“這點小事,不必道歉。”秦湛脣角輕輕一勾,似笑非笑道,“我也是擔心你獨自一人遇上了危險,可不是故意要打斷你與燕姑娘的兩
人共處。”
“……你胡說什麼?什麼打斷不打斷?”傅鈞眉頭微擰,他雖然從未涉歷男女之事,卻也明白秦湛言中所指?!拔遗c燕雪她萍水相逢,清清白白,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之事。”
秦湛立時改口道:“好吧,算我說錯話了,請你切勿見怪?!闭f著,秦湛忽然斂容正色道,“我已尋到狐妖藏身之地了,是在東邊一處小山洞中?!?
傅鈞頓時心神一凜,道:“那我們趕緊過去,千萬不能讓狐妖逃脫了?!狈駝t只怕還會有無辜百姓遭遇不幸。
“放心,我已在洞口下了一道封禁法術,那狐妖就算能夠找到法子破解,也起碼得花上小半個時辰,足夠我們趕到那裡去了。”秦湛微微含笑道,神情篤定。
傅鈞便不再說話,只是邁步向前疾行。秦湛立即跟隨上他的腳步,與他並肩同行。
只聽秦湛忽又說道:“倒是你,你方纔真是岔了內息?”
“……”傅鈞不由轉頭看向秦湛,見秦湛雖然神色自如,並無明顯喜怒,彷彿只是隨口一問,但他知道秦湛面上越是淡然,只怕心底反而越是在意,一時間不禁有些躊躇起來,難以回答。
秦湛卻不容他逃避,步步緊逼:“你方纔神情一直有些古怪,連我到來都沒有及時察覺,是否那個燕雪有對你不利之舉?”
說到最後,秦湛雙眸中已經浮現出一絲極淡的殺氣,只一瞬間,神情便已顯得有些駭人。
“不是。”傅鈞立即否認道,“她只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爲救哥哥之病上山採藥,不慎扭傷了腳腕而已。而我也只是幫她採摘了藥草,並無其他?!?
此時傅鈞心中充滿矛盾的念頭,雖然明知自己絕不會無緣無故頭暈,但仍是不願意去認定燕雪便是那個對自己施展幻系法術的人,只想著可能頭暈是因爲其他的原因,比如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毛病,也不一定是幻系法術的緣故。
“真的沒有其他了?”秦湛追問了一句,眉間的殺意並未淡去。
傅鈞見他不放心,便乾脆將剛纔發生的一切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包括他與燕雪的每一句對話。
秦湛聽完後,安靜了一剎那,倏然間卻又淡淡一笑,慢慢道:“你說她只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卻是大錯特錯了?!?
傅鈞腳步微微一滯,身形亦是一僵,卻也在瞬間便恢復如常,隨即沉聲道:“……爲什麼?”
“因爲大多女子總是愛美又愛乾淨的?!鼻卣靠此拼鸱撬鶈柕溃敖袢諈s恰好成了她的破綻?!?
“……”傅鈞雖然不願承認,但秦湛從來不會空口說白話,即便一開始聽起來再怎麼離譜、再怎麼匪夷所思,但事後卻讓旁人不由得佩服他的先見之明。秦湛說得如此有把握,一定是有什麼明顯的證據?!啊颤N破綻?”
“你礙於男女大防,大概是沒有仔細打量過她的全身,尤其是她的腳下?!鼻卣可裆珡娜莶黄龋煨斓纴?,“她一雙鞋子是白布織成,若有污垢絕不會看不出來,但那上面卻並沒有一點沾染泥土,而這慶凌山附近大約是剛剛下過一場雨,山路上尤其顯得十分泥濘。她若是不會厲害的輕功,又怎麼可能保持一雙鞋子潔淨雪白?”
傅鈞心神微震,知道秦湛所說若是屬實,那麼燕雪便絕非不懂武功之人。而秦湛此時與燕雪素不相識,應該不至於在此事上說謊。
秦湛尚未停歇,繼續質疑道:“此外,這山上樹枝荊棘甚多,她衣衫料子單薄普通,卻沒有一點破損之處,連一處被樹枝劃過的痕跡也沒有。何況,她既然說她早就崴了腳,但在遇到你之前,竟然就沒有一次摔倒過,沒有一次讓衣裳沾染一點泥土?”
傅鈞回想剛纔對燕雪的印象,發現秦湛此時所說竟是無可非議。
秦湛最後做出結論道:“此女僞裝柔弱,言而不實,心思難測,你以後再見到她,不要輕易相信她的話,最好離她遠一點。”
傅鈞未應,卻道:“先剷除狐妖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