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安小魚,對弟弟在電話中說的“過得很好”是深信不疑的。一方面是因為想不到那個對自己無話不談的小男孩會說假話,另一方面呢,對她來說,“外國”自然是金碧輝煌、遍地是寶的,要不然,怎么會人人提到出國都兩眼放光哪?自己還陷在現實的泥淖中,弟弟卻年紀輕輕就可以享福去了。
但是現在想想,弟弟那時候,過的真有他自己說的那么好嗎?一個小男孩孤身一人遠赴他鄉,家里一點也指望不上,全靠著打工賺點錢,還想著寄給自己這個沒用的姐姐……
安小魚想到這里,突然有一種沖動,想出國去看看,去弟弟前生去的城市,讀他讀過的大學,看看他說的那些風景:小區里的貓喜歡親近路人,小區里有老鷹飛下來捉鴿子,被人嚇了才飛走,開車經過鄉間,有狐貍不緊不慢的橫穿過馬路……
前世自己聽到這些的時候,心里可能一半是羨慕,一半是絕望吧。看看自己租住的,幾十塊錢一個月的小屋,看看自己工作的環境,再對著鏡子看看自己早已經被生活磨去光彩的面孔,看不見希望,看不見未來,夢想也早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可是自己的弟弟,卻在那人人稱羨的花花世界里,開著車,看狐貍過馬路!
現在想想,弟弟恐怕是為了安自己的心,只說了光鮮的一面,所遇到的困難,恐怕全都吞到肚里去了吧,他那時候也才二十出頭啊!按照前世的軌跡,弟弟將來必然還是會出國的,而且安小魚也希望他能朝這方面發展,可要是能有自己先去看看,將來弟弟必能少走許多彎路,少受些委屈!
這個念頭一經生出,便瘋狂的生根發芽,很快在安小魚的腦袋里長成了參天大樹,現在她滿腦子都是出國的好:爸媽這種好面子的人,自然會覺得臉上有光,這是其一;弟弟將來出國的時候,自己也好介紹些經驗,前生的時候自己沒用,什么忙也幫不上,還讓年幼的弟弟牽掛著自己,今生怎么也得當好這個姐姐,這是其二;趙子誠現在公司創業初期這么忙,也沒什么空理自己,自己出國兩年,正好讓他安心創業,此是其三;還有最后一點呢也是相當重要,那就是自己將來也不用擔心配不上“年少有為的趙大總裁”了,自己怎么著也是個“海龜美女碩士”了嘛……
李然見安小魚對出國不再是堅決抗拒而是轉為猶豫,覺得此事有門,變得越發熱心。在李然這個早就把大學畢業出國當成自己人生軌跡的人看來,出國自然是千好萬好,于是也就希望周圍的人都過上這好日子,她干脆把自己看過的一些資料都給安小魚搬了來,讓她先看著,要是不夠自己那還有。
李然先頭雖然跟羅冬霞一起讀書,但她們看的書卻都不一樣,也沒辦法交流,但如果有一個人和她一起出國那就不一樣啦!外國再好,她一個女孩子背井離鄉走這么遠,心里也不是一點都不忐忑的,要是安小魚能和她一起出國,她們兩個人也算有個伴嘛!
安小魚干別的不行,讀書還是湊合的,特別是從高中起就有趙子誠抓著補課,基礎還是比較扎實的,英語口語也練得挺好。更何況她手頭上有一百多萬塊錢,也不是非得公費不可,所以出國的可能性更是大增。
安爸安媽那里根本不成問題,前世安小軒出國的時候安爸安媽都笑得合不攏嘴,逢人便夸自家兒子有出息,自己要是能出國,再申明不需要用他們的錢的話,安爸安媽不知道得有多高興。至于趙子誠會不會同意呢?安小魚想,應該也不成問題,趙子誠一向寵自己,讀書上進又是好事,他應該也不會反對的,就算反對,自己撒撒嬌、鬧一鬧也就會同意了。
安小魚下定了決心,便不再猶豫,果然收拾心情天天跟李然一起用起功來,因為趙子誠以前一直輔導安小魚學習的緣故,所以安小魚一“用功”起來,頓時覺得沒有愧對趙子誠當年的輔導,平日里,她就是多看了一頁書,都要向趙子誠炫耀的,更何況是用功了整整一星期哪!
所以到了周末見面的時候,安小魚一等吃完了飯,就迫不及待的獻寶,把一本《托福官方指南》舉到趙子誠面前,一副“我很用功吧,快來稱贊我”的表情。
趙子誠見了面色微變,不過很快又不動聲色的問:“從哪弄來的啊?”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吧?不少字一定不是!
安小魚甜蜜的依偎在他懷里,把腦袋靠在他的頸肩處,跟他說:“你知道我們宿舍的李然吧,她不是一直想畢業之后就出國的嘛,這都是她送給我的書。”
趙子誠松了口氣,嚇死了,還以為是她想……幸好,不是她買來的就好:“調皮,人家出國正要用,你怎么給拿來啦?不要耽誤人用功,等星期一就還給人家知道嗎?”。
安小魚得意洋洋的伸出一根手指在趙子誠跟前擺擺:“NONONO,我可不是拿來玩的,我也要出國的哦!”
趙子誠雖然剛剛有點提心吊膽,但此刻聽了她的豪言壯語,卻并沒有痛不欲生心如刀絞啥的,依然很是淡定。因為安小魚三五不時的就有些奇思妙想,但付諸實現的很少,就算開始行動了,憑她不能吃苦又膽小,也堅持不下去,比如學跆拳道,比如學車,一個連車都不敢開的人會出國?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
不過即使明知道她是心血來潮,趙子誠也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呢!他決定打消她的念頭要從源頭抓起,所以他摸著她的頭發,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寶貝怎么想起來要出國啊?”
安小魚一開始還有點擔心他會反對,可看他的表現明顯是很贊成的,立刻把那點擔心拋到九宵云外,興沖沖的把李然勸她的話都搬出來了:“出國的好處有很多啊,不但可以增加見識,鍛煉自己,還能練好英語,多學知識,而且還可以省一年時間呢!在國內讀研要三年,出國要兩年就行了,我算過了,我要是大學畢業就出國的話,等到我二十三歲,就可以當一個海龜女碩士了,多好啊對不對?你說這是不是個好主意”
安小魚越想越興奮,雖然才看了一個星期的書,出國的事可以說八字還沒有半撇,可她仿佛看到自己已經衣錦還鄉了一樣,高興抓著趙子誠的手左右搖晃,一疊聲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啊”
趙子誠身體已經很僵硬了,不過他還是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出國很苦,你受不了的。”他的本意是想打消安小魚的念頭,因為安小魚向來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卻不知這卻正好觸到了安小魚的痛腳:如果說自己現在,錢財充足,生活自理能力這么好的情況下,出國都還是很苦的話,那么年幼的弟弟當初過的究竟是怎樣的日子?他一個男孩子,雖然家里境況很差,卻也一直沒讓他學過做飯什么的,頂多自己洗洗衣服,突然一下子到了異國他鄉,又不名一文,究竟吃過多少苦頭?他是在怎樣的環境下,在電話里笑著對自己說,我過的很好?
自己上一輩子沒用,什么也沒能為弟弟做,只能成為他的負擔,這輩子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他!所以安小魚從趙子誠懷里抬起頭,清澈的眸子寫滿了堅定:“我不怕苦,我要去。”趙子誠沒想到安小魚的決心這么大,他努力壓抑著憤怒,臉色還是黑的如同烏云壓頂:“我不同意。”
安小魚很詫異,因為趙子誠之前都是很平靜的,怎么說得好好的突然又變了臉色哪,難道之前都是在耍著自己玩嗎?她仔細的觀察趙子誠的面色發現他不是開玩笑之后,又耐下心來勸道:“我又不是不回來啦,只出去兩年嘛!而且我寒假、暑假都會飛回來看你的!你要是有空的時候也可以去看我,兩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的,對不對?”
趙子誠臉色微緩,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仍然是沒得商量。他的心上人,嬌嬌軟軟的小人兒,單純弱小的如同一只小白兔,走路會摔跤開車會撞樹,他天天在一旁看著,都還怕照顧不好,可以說是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心里還怕被風吹走了,怎么敢想像讓她獨自遠渡重洋,到那異國他鄉去生活?所以他耐下性子來,把安小魚抱在膝上哄她:“你走了我會天天想你的,想的什么也干不了,乖乖的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趙子誠態度溫和,但安小魚卻生起氣來,她現在滿心都是出國的念頭,所以覺得趙子誠的話說的非常自私:“你天天忙,天天忙,從來沒有空理我,我一個月也見不到你兩三面,有沒有想過我會想你?”見趙子誠想要開口,又立刻打斷他:“你肯定要說你是有事情要做才會這樣的了,難道就只允許你做你的事情,不能允許我干點什么?我就得乖乖留在原地,等候你隨傳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