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散後,池暮涵讓她去書房。她以爲(wèi)他會發(fā)脾氣,卻沒有。他只是默默地坐著,點了一根菸,直到燃盡,才輕輕地開口:“笑笑,你是不是有什麼不滿?”
不滿?她疑惑地皺起眉。
“我知道……瑾瑜回來後,大家的注意力都分散了,你同他……似乎相處得並不和諧?!?
豈止是不和諧,簡直是水火不容!她暗罵了幾句,還是愣愣地搖頭。
“你失去記憶,是該感到恐慌,害怕身邊陌生的人事物……可是笑笑,他畢竟是你哥哥。”池暮涵啞聲道,“五年前他任性離家,這件事其他人都還不知曉,你不會明白……爸爸欠了他很多?!?
“我沒有任何不滿。”她輕聲說。
“我不糊塗,今個兒的事情小靜也有錯,可我必須顧全大家的顏面……”他嘆口氣,說到重點了,“你現(xiàn)在比以前懂事很多,應(yīng)該能聽進爸爸的話了吧?”
“我沒有怪爸爸。”她撅起嘴。
他欣慰的笑了笑:“那就好?!?
她仰起頭,望進一雙神色複雜的眸子。
“還有,在公司裡有什麼麻煩,可以儘管去找慕總裁?!彼嵝训?。
她點點頭,心下對慕宸晰又多了分好奇,池暮涵貌似對他很放心。但她可不信這個老江湖會那麼簡單,葉楓在池家這麼多年,都沒有查清楚他想知道的事情,可見他的心思有多麼深沉,看似給了他莫大的恩情,實際卻將他困在了池家,佔有了他的年輕。
“爸,我以前跟哥哥相處得怎樣???”她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無比。
池暮涵沉吟了會兒,才道:“你們代溝比較大,他過於早熟了?!?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說什麼,池笑笑也不多問,笑著點點頭便走了。方要回房,卻見池瑾瑜靠在自己門前,手裡把玩著一個……小丑木偶?她皺緊了眉頭,那個木偶看起來很陳舊,套上的藍格子布衣蒙了層灰。
池瑾瑜盯向她,不肯放過她面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見她眼裡是全然的疑惑不解,不禁有些微惱:“不記得了?”他提起木偶,一手掐住它的脖子。
“不記得。”她真摯的回答。
他冷笑,忽而用力一擰,伴隨著“咯噠”一聲,他猛力扭下了那木偶的脖子!
她嚇了一跳,往後猛退了兩步,驚道:“你變態(tài)啊?!”
“罵人的話也忘了?”他低低的說,並不生氣,反倒帶了絲笑意。
“我要休息了?!彼e開他推開房門就要進去。
“一個人失憶可以徹底到這地步麼?”
他的話令她僵在原地,手還握著冰冷的門把,放不開了。
“你今天的行爲(wèi)……太過刻意了吧?”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著,“物極必反,你懂麼?”
池笑笑愣了足足兩分鐘,才幹咳道:“你在胡說什麼?”
“你聽不懂最好。”他彎腰撿起木偶的頭,那可笑的臉在他手裡顯得扭曲又猙獰。
他的步子很輕,幾乎是悄無聲息地離開。池笑笑卻感到背脊發(fā)涼,一陣陰冷的風(fēng)狠狠拂過,她猛地擡頭,窗戶布簾都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浸滿了冷汗的後背卻凍得刺骨。
他說得沒錯,晚宴那一出,是她故意鬧出來的。儘管她與那些人來往甚少,但流言蜚語可不好玩,只能刻意的模仿,不知是否有些不倫不類,竟讓他看出些端倪……是什麼端倪呢?
窗外的夜風(fēng)吹動了窗戶,“咯吱”作響,好不陰森。
宸宇時代
池笑笑上班已有月餘,對手裡的工作熟練了許多,加上她是新人,其他人自然會讓她分擔(dān)更多的任務(wù)。她也不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加班晚了也無所謂,她根本就不想回到池家。
離晚宴那日已過了一個多禮拜,日子一成不變的空虛無聊。池瑾瑜這幾日又不見人影——準(zhǔn)確的說,他一向來去匆匆。突然闖入你的視線,又突然消失無蹤。
“笑笑,你在做什麼?”景麗突然大嚷,打斷了她的沉思,手裡的東西也被搶了過去,“這可是一會兒的經(jīng)營檢討大會要用的材料,你可別亂來?。 ?
她猛然清醒,才發(fā)現(xiàn)已將那份報表給捏皺了。
這是一年一度的經(jīng)營檢討大會,由慕宸晰主持,但參與者除了所有董事,還有中方和美方的代表,他們銷售部自然是第一重視的部門,圓滑又圖表現(xiàn)的李揚,自然不容他們出現(xiàn)一點差錯。
會議選址在濱湖花園酒店,公司所有高層人員早早到齊,都坐在前邊研討著。池笑笑四下瞧了瞧,見著許多生面孔,不禁低下了頭,長髮散在胸前,遮住了半張臉,以防這兒會有曾認(rèn)識她的人。
開場白無外乎是些新聞裡聽過的老套路,倒是西裝筆挺的慕宸晰只簡單講了幾句話,嚴(yán)肅而認(rèn)真,一絲不茍的形象與初次見面時一樣,卻少了在洗手檯前那絲隨意。
“天哪……慕總還是那麼帥……”景麗捧著粉紅少女心在一旁陶醉,“據(jù)說他還是單身耶!年僅三十五便當(dāng)了亞洲的三省總裁,不僅外表完美,內(nèi)在也毫無瑕疵??!”
……她到底想形容什麼……
池笑笑抽了抽嘴角,對景麗偶爾爆發(fā)的莫名形容已然習(xí)慣。
經(jīng)理李揚就在慕宸晰身側(cè)站著,與平日在他們面前的氣勢全然不同。她勾起脣角,感慨這世間地位懸殊的差別待遇,忽然想到如若今日換成是葉嵐,慕宸晰恐怕又是另一副嘴臉吧——當(dāng)然,前提是她有機會遇見他。
會議的序曲是低沉而堅定的,在所有領(lǐng)導(dǎo)發(fā)言以後,就開始了各個部門間的明爭暗鬥,用言語,數(shù)據(jù)以及規(guī)劃等作爲(wèi)武器,來擊敗利益相關(guān)的對方。
池笑笑不喜歡聽那些綿裡藏針的對話,虛僞的令人心情煩躁。每個部門都過了一遍,再就是自由發(fā)言,其實也就是磕磕瓜子喝喝茶。跟景麗聊天,誰知她滿口都是這個帥哥那個黃金單身漢……掏了掏耳朵,她考慮著要不要開溜。
“笑笑,你怎麼都不說話?”
她望著喝了大半瓶可樂的景麗,無奈地笑道:“因爲(wèi)我喜歡聽你說啊……”
景麗雙眸驟然發(fā)亮,一把抓住池笑笑的雙手,捧在心窩,激動的說:“你真好!只有你願意這麼認(rèn)真聽我講話!”
池笑笑輕咳了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認(rèn)命地抓了把瓜子準(zhǔn)備聽景麗下一場演講。卻在此時,燈光忽然一暗,只剩臺上的聚光燈,驚呼聲此起彼伏。
“各位不要慌張!”人事經(jīng)理在講臺上笑道,“這是咱們慕總特意爲(wèi)大家安排的一個驚喜!”
說著,一羣保鏢類人物從側(cè)門有秩序的走了進來,圍在臺前。又從臺後緩緩走出一抹纖長優(yōu)雅的人影——
“天??!是戴靈兒——”不知誰大呼一聲,全場站起身雀躍歡呼!
霎時間滿場沸騰,尖叫填滿了酒店,震耳欲聾。
“笑笑笑笑——”景麗激動的撲向池笑笑,雙臂摟進了她的脖子。
“咳咳……放開……”過度熱情的景麗差點把她給掐斷氣!
“這次公司推廣的新產(chǎn)品,平面及立體廣告都將由戴靈兒小姐全權(quán)代言。今日全是咱們的慕總的面子,才讓我們得以首見本人!”人事經(jīng)理從容的說,“並且,今天慕總特地提出,這次評出的優(yōu)秀員工,將贈送一本有戴小姐親筆簽名的最新寫真!”
池笑笑輕笑了聲,對那驚濤駭浪般的喧譁稍稍習(xí)慣了些,視線一直停在滿面從容的戴靈兒身上,她此時的高雅氣質(zhì)與那日所見不同,顯得生疏了幾分。只是戴靈兒的目光只掃了臺下一眼,立即移向微微笑著的慕宸晰,滿眼露骨的愛慕。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露出曖昧的笑容,朝他們那兒吐吐舌頭,哪知就在那刻與慕宸晰的眸子對上!糟了,他一定看到自己做鬼臉了!
正欲低頭裝無辜,忽而感到腦袋一陣鈍痛!慕宸晰的臉逐漸模糊,而那刺耳的驚叫聲也好似離她越來越遠……或許是場內(nèi)空氣不好,她有股莫名的嘔吐感,覺得渾身提不起勁兒來!
“笑笑,你怎麼了?”
景麗擔(dān)憂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她想回以微笑,但只牽動了脣角,便墜入了黑暗……
她感到一陣涼意,猛然睜開雙眼,發(fā)覺自己竟站在池家後院的西門邊!
“三小姐,你在哪裡——?”有些像李嬸的聲音,她回過頭,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後還站著一個小女孩!
“你……”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那明明是兒時的池笑笑!
再擡起手,望著自己……失落的嘆了口氣,依舊是池笑笑的手,不是葉嵐。她知道自己定是在做夢……竟不感到詫異,也不再吭聲了,只望著肉嘟嘟的小池笑笑。
對方伸出空蕩蕩的雙手,攤開手掌,滿臉落寞。那樣的神情令她的心好像被誰猛揪住一般,疼得發(fā)緊。李嬸的聲音遠去了,小池笑笑依舊望著掌心發(fā)呆,好像希望能憑空變出什麼來。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側(cè)邊一棵樹後,傳來另一道清雅的聲音。
隨著小池笑笑驚訝的擡頭望去,她看到一個俊朗的少年,眉目如星。那雙璀璨黑眸映著斑斕的樹影,以及……那嬌小落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