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沒有走多久,就看見不遠處又矗立著一座宮殿,這是我們踏上罌粟王國的疆域以來看見的第四座宮殿。這座宮殿不是呈現骷髏的形狀,也不是一柄刀的造型。也沒有龍之吻居住的宮殿那麼恢弘壯觀。
與之前的三座宮殿截然不同的是,這座宮殿的一切都有著柔和優美舒展的輪廓,顯得小巧玲瓏,別具一格,巧奪天工,惟妙惟肖。
我們迫不及待地進入了第四座宮殿,來到了大殿中央。但是,我們居然沒有看見一個人。這座宮殿悽美荒涼得如同一座詭異恐怖的墳墓。我們靜靜地站在大殿上,精神高度集中,以防不測。
我們並沒有等多久,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默過後,我們看見在我們正前方的一堵牆壁上,竟然出現了一道暗門。暗門緩緩移動。一切好象都很神秘,似乎會有什麼事情快要發生。
暗門移開後,一個女子走了出來。她的頭髮很長,她的長袍很白,很好看。一剎那間我覺得天旋地轉。我簡直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因爲我看到了一個我最不願意見到最沒有勇氣面對的一個人。
幾年以前,她就已經失蹤了。我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我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居然會是在這裡。我原以爲我這一輩子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最初的時候,我以爲她的名字叫林夕。林夕的意思就是說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幸福地沐浴在夕陽溫暖的餘暉中,極其浪漫而且富有詩意。當時我只這麼想的。後來,我才知道我錯了,錯得很離譜。
她不是林夕,她是夢。
夢,好美,好殘忍。
人生是夢的延長,紅塵裡,美夢有多少方向,夢裡依稀依稀有淚光;
人生的夢如路長,凡世中,相思有幾多惆悵,讓那風霜風霜留臉上。
她從門裡走出來,一直走到我的面前,她開始盯著我看。
我目不轉睛地註釋著她。我不敢眨眼,我怕我一眨眼,她就會像幾年前那樣突然消失不見。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似乎一點也沒有變。從表面上看,如果說她有什麼改變的話,那就是她的頭髮跟原來相比,更長了。
我記得那時候,她的頭髮長到腳踝,而現在,她的頭髮已經長長地拖大地上了。她仍然穿著一襲一塵不染的白色長袍。她仍然是那麼美,她的氣質仍然是那麼動人。
我注意到她的右手握著一柄魔杖,類似於筱幽的占星杖。不過,筱幽的占星杖和她的魔杖比起來顯得相形見絀。她的魔杖很長,幾乎已經和她的人一樣高。魔杖上鑲嵌和點綴著各種各樣紛繁複雜的寶石。
其中有,琥珀,鑽石,瑪瑙,水晶,珍珠,翡翠,還有一些說不出的寶貝。魔杖放射出來的光芒幾乎已將周圍的一切完全覆蓋住。
我的心情複雜極了。她的打扮和裝束和三個占星師占星時的出的結果十分吻合。因爲她的頭髮很長,也確實穿著白色的長袍。
難道夢就是伊稚邪的第一護法?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禁止自己再想下去,但是我又不能不想。也許事實已經非常清楚地擺在面前,只是我無法面對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我感覺我快要崩潰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我輕輕地問,夢,怎麼會是你?這怎麼可能?你不是早已經失蹤了嗎?你怎麼會在這裡?夢,難道你就是伊稚邪的第一護法?夢,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是,你一定不是的,對不對?
我感覺我有點語無倫次,我的聲音在顫抖,我的身子也抖得厲害。我知道我是在自己騙自己,或者我是在幫助她來騙我自己。現實已經殘忍地擺在面前,卻還要替別人找藉口和理由來敷衍和逃避。這又是多麼殘忍的摧殘!
夢笑了,然後,夢說,周東,既然你已經知道了,就沒有必要說出來,更沒有必要問我。周東,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軟弱。你的話不但是多餘的,而且沒有絲毫的價值。
我的心在滴血。我大聲喊道,不行,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在騙我,是不是。夢,你爲什麼要騙我?
夢又笑了,笑得很輕蔑,她說,是真的,周東,我沒有必要騙你。我不妨告訴你,也許你還不知道吧。我不但是伊稚邪的第一護法,而且,我還是她的女兒。
什麼?!夢的話無異於晴天霹靂。我已經驚駭得手足無措。我說,這澤那麼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夢,你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好不好?
夢大笑,瘋狂地大笑,她放肆地盯著我的眼睛,說,爲什麼不可能?爲什麼我要和你開玩笑?周東,你怎麼會變得如此可笑?你聽得還不夠清楚嗎?那我就再大聲地告訴你一遍。伊稚邪就是我最尊敬最偉大的父皇。而我,就是他唯一的女兒。我,夢,就是罌粟王國的公主,別人都叫我罌粟公主。
罌粟公主?我小聲地念叨著這四個字。然後,我怔在原地,良久,良久,不動彈。
沉默。
夢打破沉默,她說,我是罌粟王國最偉大的巫師和占星師。周東,不要以爲你們的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你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居然可以戰勝咒怨,龍之吻和刀魔。看來那三個傢伙純粹是廢物,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
我問,夢,你是伊稚邪的女兒,那你幾年以前怎麼會在無名古國出現?
夢又笑了,她望著我,說,周東,你這個大傻瓜。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在無名古國出現是爲了熟悉地形,熟悉你們古城中宮殿的構造,包括十二星宮,周氏皇宮,雪蓮聖殿。
我不辭辛苦地跑到你統治的國家,也是爲了瞭解和研習你們各種各樣的幻術占星術巫術劍術刀法。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另外,我還想知道在一百年前的戰爭中雅典娜究竟被我父皇傷到什麼程度。沒想到她居然受了重傷。這是我最大的收穫。而最重要的是,我已經獲得了竊取十二顆能量水晶的最佳途徑。
夢的話就像一柄鋒銳的刀在我的心上無情地劃出一道一道悽楚的傷痕。我感覺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冰,越來越涼。
我的思緒飄飛,我開始回想起幾年前的那段歲月。我真的很難過。我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甦醒。然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忽略了很多細節。
我記得當時我第一次見到夢的時候,她站在雪蓮聖殿的一個占星臺上。當時,她正在占星,那時她並沒有使用魔杖,而只是運用占星手勢。
我依稀還能記起,她的占星手勢是將右手的大拇指搭在中指的第二關節處,十分詭異。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面向的,是西方。很明顯,她是向罌粟王國傳遞訊息。
我第二次見到夢是在未名湖畔。那時,她站在一株高大的櫻花樹下。現在回想起來,也許那時她是在觀察地形吧。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在看流星,然後我傻傻地向她表白了,而她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我。不僅如此,還有嘲笑和輕蔑。
我忽然覺得一切變得好遙遠,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的很好笑,很不好意思,還有幾分莫名其妙。我都沒有勇氣面對從前的自己。
我第二次見到她是在忘情森林的罌粟花叢中。當時,她流露出對罌粟花無限的喜愛和欣賞。現在,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是罌粟公主。
在那之後,我又見過她很多次,然後,她就失蹤了。我猛然間想起在她失蹤的時候,無名古國下了一場很大的雪。雪花有雪蓮花瓣那麼大。就像一百多年前的聖戰剛開始時一樣。聖戰剛開始時下的那場雪,雪花大得就如同天山雪蓮的花瓣。
夢消失時下的那場雪就已經暴露了她的身份,只是,那時被她拒絕以後,我沉浸在傷心和痛苦中無法自拔,完全忽略了一些細節。
種種跡象顯示,夢所說的都是真的。
夢是罌粟王國最偉大的巫師和占星師。她手中的魔杖就是占星杖。
夢是伊稚邪的第一護法。
夢是伊稚邪的女兒。
夢是罌粟公主。
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接受這些無奈和痛苦的現實。現實爲什麼總是如此殘酷?
我問,夢,你長得是那麼美。你爲什麼會是伊稚邪的女兒?你爲什麼要荼毒生靈,助紂爲虐?
住口!夢生硬地打斷了我的話。她說,周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從來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說,你在這個世界上製造邪惡,死亡,黑暗。這難道不是罪惡滔天嗎?
夢瘋狂地大笑,原本傾國傾城的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她大聲地喊道,那隻不過是我的興趣愛好罷了。我喜歡黑暗,我討厭光明。著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公理。世界本來就是不平等的。邪惡和死亡只不過上午我爲了達到理想而採取的必要手段。我也是無可奈何,逼不得已。
我說,那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
夢的答案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我說,那你的理想是什麼?
夢說,我的理想是摧毀這個世界,甚至摧毀宇宙。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我說,天哪。夢,你怎麼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
夢說,這就是我的夢。無論是誰,如果要阻止我實現這個美麗的夢。我都會讓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周東,也包括你在內,你懂嗎?
我說,夢,你變了。你已經徹底地變了。你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夢,不是我想象中的夢。沒想到你如此絕情。夢,原先你在我的心中就像一株聖潔高貴的雪蓮,而現在的你看起來就像一株邪惡恐怖的罌粟。
夢又笑了,笑得如癡如醉。她說,周東,你說對了,也說錯了。我本來就是一株罌粟,因爲我是罌粟中的公主。你錯就錯在對罌粟錯誤的認知。罌粟既不邪惡,也不恐怖。我覺得罌粟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花朵。周東,人都是會變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那麼傷感?
我說,夢,我要通過你這裡,然後去找你的父皇伊稚邪取回水晶。
夢又笑了,她的笑容呈現前所未有的輕蔑和不屑。
她說,有我在,你們就休想過得了我這裡。至於我的父皇,你們所有的人加起來在他的手下也過不了幾個回合。
然後,夢高高地舉起了她的的魔杖。在她的周圍,開始盤旋無數的風。風吹動她的長袍和長髮。我知道她已經開始凝聚能量。我沒想到的是,她的能量竟然如此強大。
夢高舉著魔杖,她說,在一百年前的戰爭中,你們這些人殺害了多少罌粟王國中最優秀最出色的人。在戰爭中,我的父皇還受了重傷。今天,就是現在,我要讓你們付出更爲慘痛的代價。你們殺死了咒怨,龍之吻,刀魔。現在,我要把你們全部殺死。
在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我看到涵韻毫曹撫仙筱幽湛盧睬晴葛苣巫嫵逐蕊拓撲植吻蕓朵都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戰鬥準備。而我仍然怔在原地。我的心好亂,好複雜,好特別。
然後,夢出手了,她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殺招,十分兇狠毒辣。
十二個人也出手了,他們全力以赴,竭盡所能。
可是夢的力量驚世駭俗。她的魔杖能屈能伸,而且可以隨意地放大或縮小。魔杖的意義已不僅僅是一柄單純的占星杖,而是已經化身無數,可以充當多種性能的武器。魔杖像是一根普通的木棍,又像是一把刀,一柄劍。魔杖的魔力已經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除此之外,她那飄動的長髮也已經成爲殺人的利器。成千上萬根髮絲可以很牢固很緊張地集中在一起,似乎比刀鋒更鋒利更有效更致命。
十二個人根本無法與夢的力量抗衡。幾十個回合過後,他們敗下陣來。我看到十二個人或多或少地被夢的頭髮和魔杖所傷,傷勢或輕或重。其中,撫仙睬晴和葛苣的傷勢最重。他們躺在地上,面目痛苦地扭曲著。白色的血液從傷口不斷地噴涌出來。蕓朵正在緊張地照看他們的傷勢。
我終於忍無可忍。她已經不是夢了,她只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女巫。我立即凝結劍氣聚攏成圓球在鋪展爲氣劍。我直接動用了無極,一共十劍,而不僅僅只有七劍了。我隨即操縱氣劍向夢發起攻擊。
夢大笑道,哈,周東,是你逼我的,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她的頭髮凌亂地飄舞著,魔杖發出萬丈光芒。
我絕望了,也徹底地憤怒了。憤怒之下無極誕生的威力比我在對付刀魔時的威力又暴漲了無數倍。我一刻也不停歇。我從第一招“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欄露華濃”一直揮灑到第十招“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湖寒水無盡流”。
很明顯,我佔了上風。在這過程中,她的頭髮被我一點一點地斬短。最後,她的魔杖被我的氣劍斬成好幾段。魔杖上的價值連城的寶石也被我的劍氣摧毀成碎片或粉末。
而我的劍在無形之中也已經貫穿了她的胸膛。
看到她鮮紅的血液流出來,染紅了她如雪的長袍,我再也忍不住地開始號啕大哭。我緊緊地抱住夢搖搖欲墜的身子。我大聲地哭喊著夢的名字,夢,對不起,夢,我並不想殺你。只是劍氣太猛烈了,我無法收放自如,我已經失控了。
夢,真的對不起...
我緊緊地抱著夢,我的心裡升騰起一陣又一陣的恐懼,我怕失去她。可是,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把推開了我。她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她又開始大笑,瘋狂地笑,聲嘶力竭地笑。她笑的時候,口中又噴涌出大量的血液。她用右手的食指指著我,說,周東,你...你殺了...殺了我。我的父皇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一定不會的...
這也是她六在這個世上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完了這句話,她的人就像未名湖畔凋零的花朵一樣,無家可歸地砸到地上。夢倒在了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就像一具屍體。她的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液...
那一刻,我猛然回憶起若干年前的那場日出,綰綰在我的面前,在未名湖面上,衝著初生的太陽跑著,跳著...她的腳步輕盈,歡快...
然後,綰綰突然倒下去,綰綰倒在了冰冷的湖面上,一動不動,就像一具屍體。她的口中涌出大口大口的血液...
兩個場景竟然是如此的相似,歷史似乎在重演。惟一不同的是,夢的血液是熾熱的鮮紅色。而綰綰的血液是純粹晶瑩的白色,就像那些最純潔的雪...
我發瘋似地衝過去,我跪在地上,緊緊地把夢摟在懷裡。她的血還在流,她的瞳孔已經渙散。她望著我,延伸中滿是哀怨和憤恨。她的嘴脣囁嚅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再也說不出口,看她的口型,她似乎在說,周東,你不該喜歡我的。可是,我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我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的掉下來,掉下來...因爲夢和咒怨,龍之吻,刀魔一樣,她的身體也開始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這是死在我懷中的第二個女人。
第一個,是綰綰。
而這一次,竟然是我親手殺了夢。
我殺了一個我曾經最喜歡的女孩子,是的,我親手殺了她。
不管怎樣,不管她做錯了什麼。也許,她都不應該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而我,則殘忍地剝奪了她的生命,儘管我是無心的。
我後悔莫及,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復生。後悔莫及,這是何其強烈的一種摧殘!!
我跪在地上,良久,良久...我的淚,流成了河。我的心,已經碎了。
也許我是在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