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天空萬里無云, 卻看不到一顆星星。城市的發展帶來了璀璨的夜晚,卻抹去了那最原始的美麗。
譚家譽開著車把林以謙送到小區的門口,下了車后就陪著他走一段路到公寓樓下。兩個人并肩走在路燈通明的小道上, 兩邊是成排的小葉榕。
這一條路過了晚上九點就會少有人來往, 這個時點少有人在外面走動, 大多都在家里呆著。
小區門口到公寓樓這一條折來折去的道路加起來不過幾百米, 慢慢散步幾分鐘就能走完。在公寓樓下分別時, 譚家譽把林以謙牽到旁邊比較暗的地方。
“怎么了?”林以謙問。
“離別前的擁抱。”抬手把林以謙擁進懷里,譚家譽臉上那抹笑像是抹了蜜。
林以謙任他抱著,他似乎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他的擁抱, 不再僵硬地不知所措。
一個擁抱久久沒有松開,譚家譽松開了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微微低頭與他面對這面, “以謙,我發覺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
譚家譽放在他肩上的手撫著他的側臉, 他輕聲說:“知道么,一天之中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林以謙對上他那雙含情脈脈的眸子,他以為自己在慢慢地接納他,不再對他的擁抱反感。但是,譚家譽的情話卻又再次讓他陷入了迷茫, 他在心里想著著該怎么回應他的話。
兩個人四目共對, 譚家譽唇邊浮起一絲笑, “以謙。”輕的不能再輕的一句呼喚, 氣息撲打在林以謙的臉上。譚家譽的臉慢慢靠近, 林以謙下意識抿了抿唇,卻沒有偏開。
譚家譽的吻無誤地落在林以謙的唇上, 他微微張口輕允著他的唇瓣,他們之間第一次的吻他不敢深入,怕林以謙不能這么快接受。
林以謙緊閉著眼,濃密的眼睫微微顫抖,唇上的觸感被麻痹的大腦皮層屏蔽。這樣的感覺和薛少瑾的吻不同,薛少瑾的吻能讓他心如撞鹿,能讓他全身的血液沸騰,也能讓他感受到被愛著的幸福。同樣是吻換了一個人,感覺就天差萬別。
從后面傳來了一聲清晰的金屬落地聲,像是鑰匙。譚家譽離開了林以謙的唇,向著林以謙的身后看去,林以謙也偏頭往后看。
公寓樓下的門口站了一個人,他站在臺階上,腳下是他的一串鑰匙。那人失落的神情被公寓大堂里射出來的白色燈光照得清晰。那人就是薛少瑾。
今天特意過來找林以謙是想和他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在門口等了他很久沒看到他回來,下了樓卻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林以謙和另外一個人接吻。
現在心情無法形容,是被萬箭穿心還是被扔下了沸騰的油鍋?眼眶幾乎是在一瞬間變得酸澀不堪,視線被水模糊。
林以謙快速偏開頭,就像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瞥了一眼那邊失魂落魄的薛少瑾,譚家譽唇角上揚,他撫了撫林以謙的側臉,溫柔地道:“回去好好休息。”而后,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晚安。”
林以謙也輕聲說:“晚安。”
薛少瑾立在原地,看著譚家譽在林以謙額頭上落下一吻,他們互道晚安,然后看著林以謙向著他這邊走過來,看著他與自己擦肩而過,似乎不曾當他存在。而他自己也忘了今天過來的目的,頭腦里一片空白,唯一記得的就是剛才林以謙和譚家譽接吻的畫面。
原來一個人沒有任何皮肉傷也能這般痛。
譚家譽對他挑釁地笑了一下,手插進褲袋,瀟灑地轉身離開。
薛少林依舊站在那個地方,身體動不了,生不如死的感覺他第一次體會得這么透徹。一滴晶瑩的液體從奪眶而出,人的淚水不會平白無故產生,更不能說忍住就能忍住。人只有極度悲傷的時候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薛少瑾忘了那天自己是怎么過去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啤酒罐。他開始墮落,每天拖著一副疲倦的身子回到公司,一向很看重自己形象的他不再注重自己的外表,連續幾天沒有刮胡子,青色的胡渣從他的下巴冒出來。
上面的一份辭退信下來,薛少瑾也沒了任何感覺。他不去想為什么會突然被辭退,也不去和上司理論。收到了辭退信后,他表現地異常冷靜,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收拾干凈用一個紙盒裝著,抱著出了公司,把手上的箱子扔進了馬路邊的垃圾桶。
穿著正裝的陳可馨踏著八厘米的高跟鞋追著他出來,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少瑾,你這么優秀,公司怎么會辭退你,一定是有什么誤會,你再去跟總經理談一談,別急著走。”
薛少瑾把手臂從他手里抽出來,“沒什么好談的。”
說完,他轉身離開,不帶一點留戀。
薛少瑾之所以被辭退,跟譚家譽有最直接的關系。一直以來,薛少瑾是R公司和譚氏公司合作項目的總負責人,譚氏在選用負責人和做決策有著很大的話語權。
不過是昨天譚家譽的一個電話打過來,跟R公司的總裁說:“把資金交給一個貪官的兒子運營,我很難相信會有什么好的結果,所以和貴公司合作到這里,我想我會更樂意賠付那筆毀約金。”
比起失去一個業務部經理,譚氏公司的合作更加有價值。再結合薛少瑾的家庭背景,R公司總裁很快就做了這么一個決定。
噪雜的酒吧里魚龍混雜,薛少瑾最近成了這里的常客。他坐在吧臺,一杯一杯地往自己的肚子里倒酒,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沒有聚焦。
穿著黑色緊身裙的年輕女人端著一杯酒過來,在薛少瑾旁邊坐下,她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支托著下巴,貼了假睫毛的眼睛帶了魅惑看著薛少瑾,“帥哥,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悶酒,沒人陪你來?”
薛少瑾把手里的一杯酒倒進肚子里,看了一眼旁邊的女人,往上揚起嘴角,“怎么,你想陪我?”
年輕的女人微微向她傾著身子,微微瞇了瞇眼睛,“那就看你嫌不嫌棄。”
“像你這么漂亮的女人是個正常男人都不會嫌棄。”
年輕女人放下酒杯,把涂著紅指甲油的手放在他的肩上,“那你,總該不會是不正常的男人?”
喝得微醉的薛少瑾搖著杯子里的酒,他說:“除了我喜歡男人這一點,其他都正常。”
年輕的女人有那么一絲的怔愣,隨即干笑了幾聲,“這個社會喜歡男人的男人不少,遲早有一天,也被歸為正常的一類。”
薛少瑾唇角勾起,“是么?”
旁邊過來搭訕的女人想了想,試探性地問:“你該不會是被男朋友甩了,才在這里喝悶酒的吧?”
薛少瑾看她一眼,“看得出來?”
“猜的。”她喝了一口酒,說:“你長得這么帥,男的女的,只要是你不拒絕,還怕以后沒有人要么?”
薛少瑾冷笑一聲,“那又怎樣。”仰著頭喝完了一杯酒,打了一個酒嗝,好看的臉頰浮上兩朵紅云,頭枕著手臂伏在吧臺上。
旁邊的女人見他伏在了吧臺上,搖了搖他的肩膀,“喂,你沒事吧?”
薛少瑾收緊雙臂,把自己的臉埋在里面。耳邊聽到那個女人說:“失戀而已,別太當回事。”
薛少瑾沒回應,旁邊的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我有個男閨蜜他也喜歡男的,長得也還不錯,配得上你。”
薛少瑾還是沒有回應,他把自己埋在雙臂間,外面的世界就與他隔絕,他腦海里一片混亂,酒精可以讓一個人陷入混亂和麻痹之中,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人都喜歡用酒精來逃開現實。
你一定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他,所以你不能理解我失去他的痛苦。你一定不知道他對我而言不只是愛人,所以你不能理解沒了他的世界,就像是生命沒有了陽光。
薛少瑾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模糊的視線里是這個世界的燈紅酒綠,眼花繚亂讓人應接不暇。
一個人在持續情緒低落的時候,總會有很多的想法。平時不會去想的都會去想,想著為什么而活著,明明這么痛苦為什么還要活著?想得多了,就會看淡了生命里所有的一切。
開著車在清冷的馬路上高速前行,夏夜的涼風從全開的車窗灌進來,吹起他好幾天沒有梳理的頭發,吹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也吹著他那顆就要枯萎的心。
砰的一聲,似乎是早有預料,馬路上高速前行的黑色奧迪撞上了路邊的混泥土護欄,混泥土護欄被撞出一個缺口,冒著煙的車頭幾近看不出原形,而車內的人并沒有系安全帶。
如果生命在這里終止,那是不是就算這個世界沒有陽光,我也不會難過?
六月末的天氣就像是嬰兒,喜怒無常。烈日炎炎的午后過后,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這個世界不會為任何人而停止晴天和陰天的交替。
林以謙從昨天晚上做惡夢醒來后,精神一直不好,今天上班也心不在焉。下班后,林以謙提著公文包走出了辦公室,在電梯正好遇上了譚家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