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少瑾扶著母親刻意躲開追問, 在頻閃的閃光燈下往一輛車走去。開門上車,新聞記者拍著車窗繼續追問……
看著這個畫面,林以謙神色復雜。看著薛少瑾在鏡頭下的冷漠和逃避, 他甚至能猜到他的心情。他一向認為自己的父親是個清廉的父母官, 心里從小就對他有著不可違逆的崇敬, 他厭惡薛金陽對他的嚴厲和不講人情, 卻很少與他面對面峙, 除了他說出想和林以謙在一起那一次。
這樣的父親,當他知道他和其他官員一樣也在背地里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又該是怎樣地失望。
距離一審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被派出所拘留的薛金陽拒絕見自己的家屬。張淑儀多次想要探望都被拒之門外。
魏琴芳看到新聞后,就打了電話給薛少瑾, 問了他情況。薛少瑾和林以謙兩個以夫妻的關系在一起, 林家和薛家也算是有點親家關系。只是因為薛家不完全承認, 兩家父母雙方還是處于陌生狀態。
此次薛金陽出事,魏琴芳在心里惦記著, 就打了電話過來問問。
“你爸他怎么樣?去見了沒有?”
薛少瑾說:“沒,他不讓見。”
“那辯護律師請了沒有?”
“還沒決定,可能還要再考慮。”
魏琴芳沉吟著說:“要不,你考慮一下你林爸爸,他呀, 最近接的案子少, 也正空閑著, 我看他心里也有這個意思要幫著你爸做辯護, 你不來開口他也不好主動自告奮勇。”
“媽, 別,這事還是我來解決就好, 別麻煩爸了。”
“那有什么麻煩的,你跟以謙在一塊,他老早就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只是嘴上不說而已。你要是開口請他幫忙,他高興還來不及?!?
薛少瑾應了一聲,“再說吧,到時候要是要爸幫忙的,我會打電話給他說?!?
張淑儀聯系了律師事務所,了解了幾個比較好的律師。雖說是事務所數一數二的律師,張淑儀心里還是不踏實,關于請律師的事她早就在心里面擬定了林錦華。
林錦華是G省律師界出了名的鐵齒銅牙,他接的官司還沒有是以失敗告終的。
薛少瑾收了電話之后,張淑儀看著他問:“是不是以謙的媽媽?”
“嗯。”薛少瑾點頭,在張淑儀旁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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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說了什么?”張淑儀試探的問,因為在背后唆使陳可馨讓他們兩個分開的緣故,心里愧對林以謙,在這種時候也不好開口讓他的父親來幫忙。
薛少瑾沉默了許久,他問:“媽,爸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的吧?”
張淑儀愣了愣,薛少瑾這時候問這個問題讓她詫異,恢復常色后她點了點頭,也沒再解釋。
薛金陽濫用職權并且受賄,按照嚴重程度,少說也是要判個五六年的。
“你爸年紀大了,近來身體狀況又不大理想,要是在牢房里蹲那么五六年,肯定是受不了。你做兒子的也不忍心的是不是?”張淑儀苦口婆心地對薛少瑾說。
薛少瑾一向以自己的父親為榜樣,并且深信他不會與那些貪官污吏一道。這一次的事就像是晴天霹靂,讓他猝不及防。以前,在新聞上看到了關于懲治貪官的消息,總覺得是判輕了,應該再多加幾年。但是一旦落在了自己的頭上,那個新聞頭條上的貪官,那個現在被人人唾棄的貪官,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心里又是別樣一種滋味。
他痛恨貪官污吏,卻不痛恨自己的父親。
薛金陽做官二十幾載,由最初的鎮委書記一路升到Z市的市長,其中都有他的辛勤汗水。
中國的官場是一個很特殊的領域,多少血氣方剛的人抱著遠大的志向踏入官場,又有多少人裹著一層泥濘被踢出來。自古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說法,在一個特殊的領域有一個領域的潛規則,如果不能遵守規則,就只會被規則潛。如果對中國的每個官員進行徹底地清查,真正的清官又有多少?
薛穎蘭打電話給林以謙哭訴,平時活潑開朗的女孩在電話那頭哭得很厲害,因為被排擠了,父親是貪官的事件曝光之后,宿舍的人都是瞟著看她的,因為矛盾激化,她最終和一個Z市的女生打了起來,被送到了教務處,教務處的輔導員還沒了解狀況就下了結論,作為官二代的薛穎蘭蠻不講理,一股子大小姐脾氣。
這個社會痛恨貪官,痛恨貪官二代。
薛穎蘭在薛金陽剛出事那幾天回過家,各大媒體把他們家別墅圍的水泄不通,一點雞毛蒜皮的東西也會登上報紙。張淑儀怕影響薛穎蘭的學業就讓她先回了學校,卻沒想到知道她是貪官的女兒后,舍友也排斥她。
薛少瑾和張淑儀最近也為薛金陽的事發愁,薛穎蘭不敢把在學校發生的事告訴他們,只能一個人默默承受,實在難受才打電話跟林以謙說。
薛穎蘭在電話里對著林以謙傾述了這幾天自己的委屈,吸著鼻子說:“哥,我不想在這里讀書了。”
林以謙聽她說完,心里也不是滋味,“你先別哭,一個人的生活取決于自己的態度,而不是旁人的眼光,如果太在乎別人的眼光,活著會很累,明白嗎?”
“嗯。”薛穎蘭咬著唇,“但是……我真的很難受?!?
林以謙頓了頓,“可不可以申請換宿舍?”
“我問過了,輔導員說沒空余的宿舍可以搬?!毖Ψf蘭哭腔道:“我實在不想再對著他們三年。”
林以謙剛想說要不搬出去自己住,又想到她一個女孩住在外面多少不安全而否決了這個想法。想了想,林以謙說:“要不,我明天過去你學校一趟,跟你們系里面的主任協商協商?!?
“哥,不用了。”薛穎蘭說:“系里面的領導都不太管這事,跟他們商量只是浪費口舌?!?
“那你一個人撐不撐得下去?”
“我……”薛穎蘭抹了一把眼淚,“沒事,跟你說了之后,我好多了。”
林以謙抿了抿唇,“如果在學校覺得委屈就回來一段時間,等心情好點再去學校?!?
“嗯嗯,明天我就回去。”薛穎蘭點了點頭,抹了抹眼淚,她繼續說:“其實,我現在更擔心我爸,他雖然做錯了事,但是他真的是個好父親,我沒辦法聽別人說他的壞話,也不希望他受到懲罰?!?
“嗯,我知道?!?
這是人之常情,自己的父親再怎么錯,也不愿意聽著別人數落,更不愿意讓所謂的報應在他身上發生。
七天后的開庭是不公開審理,家屬不得旁聽,只有控方,訴方和辯方能參與。薛少瑾最后還是請了林錦華來作為薛金陽的辯護律師,他痛恨貪官,在他的觀念里頭貪官是要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他卻不忍心看著自己的父親在牢里而不做任何努力。
他跟林錦華說得很清楚,他只是希望能減輕一些薛金陽的刑罰。
一審之后就等著法院下達判決書,根據林錦華的描述,大概也只是判兩年左右,如果超過這個限度,到時等判決書下來再來訴訟進行二審。
張淑儀堅持要把一張二十萬的支票塞給林錦華,林錦華和張淑儀之間還很生疏,甚至在這之前沒有任何交際,林錦華樂意免費提供幫助是他把薛家當親家看,但張淑儀卻并不把他當親家看。
那二十萬的支票他最后還是收了下來,第二天找薛少瑾見面,他把支票轉交給了薛少瑾。
薛少瑾握著那張支票,心里百味陳雜,最后只說了一句,“爸,這支票你就收下,是這些天的酬勞,你應得的?!?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叫我一聲爸,說明我們是父子,父子之間不需要談交易,當然,以后你要是想孝順我,那另當別論。”林錦華笑了笑,“不過,也不知道我們現在還算不算一家人。”
薛少瑾詫異地看著林錦華,張了張口,“爸?!?
林錦華倒吸一口氣,“你跟以謙之間最近鬧矛盾了是吧,你媽那人看不出來,我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林錦華作為一個頂尖的律師,有他律師的敏銳,這幾個月薛少瑾和林以謙的不同尋常他多多少少看得出來。薛少瑾點了點頭,“是出了點矛盾,但是,以后還是會好的?!?
“二十一世紀是人性自由的時代,你們的事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想過問太多,只要是你們認為對的,值得去做的,我都不會反對。”
“謝謝爸?!睂τ诹旨腋改傅拈_放思維薛少瑾從來都是從心底里佩服,在中國來說像他們這樣的夫婦少之又少。
林錦華拍著薛少瑾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別看以謙那孩子看著優秀,其實也有缺點?!?
薛少瑾搖了搖頭,“目前為止,我還沒發現?!?
林錦華大笑幾聲,“他脾氣好是好,但是,他要是真倔起來誰也拿他沒辦法。”
薛少瑾聽后又贊同地點了點頭,“這我倒是知道?!钡沁@一點他卻不當做缺點。
“他有什么事都喜歡埋在心里,你問他他未必會說,只能由你去慢慢發現。”林錦華每句話表面上是說林以謙的性格問題,實際上是在暗示薛少瑾。
薛少瑾一邊聽著林錦華的話一邊點頭,聯想到了最近的種種,林以謙離開他是不是心里埋了什么心事?所以才會離開他,所以才會對他那么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