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祈垂著眼瞼,靜心專心畫符,完全不顧圍著他的那一堆人異樣的目光。
而任睿伯也只是站在那里,安靜地看著,并不出聲打擾。
他不曾開口,便就沒有什么人敢于出聲,整個街頭,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靜默中,只有周天祈手中符筆落在符紙上細微的沙沙聲。
周天祈的動作很快,不過就是一刻鐘的時間而已,他手邊的那一疊子的空白符紙就已經全部用完。
那些圍觀的人看著周天祈的動作,目光越加熱烈。
那行云流水的動作,那未曾見過的符箓,那可怕的成符率,那恐怖的成符質量,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妖孽!
就是他們這些外行的人也都知道,那泛著湛湛青光的符箓,絕對不只是中品那么簡單,那肯定是上品,甚至有可能是傳說中久不現世的超品!
達到了超品的符箓,就算是最簡單的輕身符,那速度也足以與中品等級的遁術相媲美了啊!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即便是最富盛名的畫符大師呂景,也不曾聽說過畫出了超品的符箓,最好的,也就是上品而已!
當然,他們不知道,那呂景并不是畫不出超品的符箓,而是他畫出的超品符箓都被他小心藏起來了。
作為一個大符師,對于自己最得意的超品符箓如何會不珍惜,如何會愿意讓那些不懂貨的人白白用了去?
而周天祈也不是不珍惜這超品符箓,而是在此刻的他看來,一條人命,比起那么一張超品符箓來說,可是珍貴了許多。
只是,即便他不介意拿出超品符箓,但這些居民卻并不愿意相信他,這么多日他一直很悠閑,便有些氣惱地將那些超品符箓收了起來。
如今這些,其實也就是上品的符箓而已。
但即便不了解其中j□j,也不妨礙這些煉氣士心中懊惱。
他們的眼光究竟有多差,才會將這樣的一個妖孽當作一個普普通通甚至比不上他們的煉氣士?
他們究竟是有多自大啊!
更何況,若真如他們此前猜測的那般,救了這個漁陽城居民的高人,就是眼前這么一個妖孽。
當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有人生嫉,有人愧慚,但表面上,卻都很好地收斂了起來。
無論是周天祈,還是任睿伯,他們都惹不起。
見到周天祈放下手中符筆,卻又毫不停留地收拾簡陋案幾上的符箓,眼睛卻微微抬起看著他們,微露不解。
任睿伯揚起一笑,撫了撫長長的衣袖,往前一步,稽首見禮道:“鄙人任睿伯,見過道友。”
周天祈已經將手邊的符箓疊好了,見任睿伯見禮,眼中劃過一絲異色,也稽首還禮道:“貧道周天祈,見過先生。”
任睿伯眼中一定,隨即嘴邊笑意更甚,又掃了一眼周天祈面前的案幾,視線在案幾上的符紙、符墨以及符筆上停了一停,抬眼看著周天祈:“鄙人打擾了,望道友見諒。待事情了結之后,定邀道友共品佳茗。屆時還請道友賞臉。”
周天祈點頭:“先生客氣。得先生相邀,天祈不勝榮幸。”
任睿伯得了周天祈應允,頷首輕點,便帶著一幫人就這樣走了。
周天祈低下頭,繼續準備符紙、研磨符墨,掩去眼底一縷光芒。
而誰也不曾看見的,走在眾人前方的任睿伯,眼中也滿是興味。
這樣的一個人,就是那個消失已久的天地氣運所鐘之人?
希望是。畢竟,這樣會很有趣。
到了藥棚,在換衣之前,任睿伯招過那位守在他身邊的煉氣士:“去查查,那個周天祈,經歷如何。”
那煉氣士沉默著領命而去,面無表情,似乎對原因并不好奇。
待到任睿伯換了衣入了藥棚,眾人便見他的身后只剩下一個煉氣士守著,雖然有些驚訝,但卻也聰明地沒有打聽。
任睿伯毫不理會下方的那些煉氣士的想法,只淡淡吩咐道:“開始吧。”
這么一句話,開始了他們近三日忙忙碌碌的生活。
他們這邊忙碌,那邊的周天祈也忙了起來,全然沒有前幾日的清閑。
因著那日之后漁陽城的那些煉氣士對周天祈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漁陽城的居民也都有些恍然。
原來,這一位被他們冷落了好幾天的年輕人,居然真的是一個煉氣士。還是比他們見慣的那些還要厲害的人!
當下,周天祈的攤子前,便有了黑壓壓的人等著。
見了周天祈,他們的面色有些奇怪,有愧疚有后悔有擔憂,但更多的,卻是對于周天祈的期望。
愧疚著這幾日來對于周天祈的冷落和不信任,后悔著若能對周天祈付出信任,便能讓他們的親人早些擺脫病痛,擔憂著周天祈會因為他們前幾天的態度而對他們多加為難,期望周天祈能夠幫他們治好身上的病,期望周天祈能夠幫著他們的親人祛除痛苦。
他們的心思,周天祈卻是不管。
他只是站在自己那個簡陋的小攤子前,等著那些排隊的人來到他的面前,細細瞧上一眼,從旁邊擺放好的符箓拿出幾張,打入一絲靈力貼在那人的頭上。
靈力打入,符箓瞬間被激活,青光竄出,流入皮膚,安靜等待一陣,便將坐在小木椅上的人叫起,問了幾句,便讓他離開。
而那些居民站起來的時候,眼中都是不可置信及清晰可辨的驚喜,剛想道謝,但見周天祈已經看向下一位了,便都識趣地收了話,默默地退到一旁,各自轉身回家去了。
而正在排隊的居民,眼見著前方的那些人已經好了許多,心中便也多了幾分希望,對于前方那個安靜地忙碌著的年輕人,也更添了幾分感激。
周天祈一直忙了近三日,攤子前的人,才算是稀疏了起來。
他也不忙著離開,而是就候在那里,等著還未被那些煉氣士們接引過來的病患。
這日日暮,他正要準備收拾了東西回去,抬頭便見那日見到的在任睿伯身后的一位煉氣士。
他安靜地站在那里,并沒有打擾周天祈。
周天祈停了收拾東西的手,站直身,目光平淡地看著那煉氣士。
那煉氣士恭敬地彎腰,將手中的帖子遞了過去,道:“我家先生請道長明日申時正到風益院品名。”
周天祈將帖子接過,打開一看,眼底一沉,便抬頭看著那煉氣士,道:“貧道定會準時赴約。”
“是,我會轉告我家先生。告辭。”
周天祈也不去看那煉氣士的背影,只是低頭看著那張帖子。
若果他沒有看錯,這一張請帖,絕對是任睿伯親手所書。
他如此優待于他,目的何在?
在那所謂的天機之中,任睿伯也是周天祈的至交好友。他為他煉制奇丹妙藥,助他修行,但在周天祈的前一世中,任睿伯雖然也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位,但卻根本不曾深交,一直保持著一種莫名的距離。
曾經的他看不明白,但如今的他,卻是已經有些明了。
而在前一日收到的情報里,那任睿伯,在查他的資料!
任睿伯......
周天祈沉默著將鎏金的請帖放入袖中,明日,就且去看一看吧。
第二日未時末,周天祈開始收拾攤子里的東西。
這一次,他并不曾將那些案幾木椅之類的東西留在街上,而是將它們收起,尋了個地方放著。
以后,應該會常用。
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周天祈站在街口,看著已經有些人氣了的大街,轉身離開。
街上稀稀疏疏的居民早在周天祈收拾東西的時候便已經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沉默地看著周天祈。
見周天祈要走,眾人相視一眼,便有人排眾而出,伸手攔了周天祈的去路。
那是一個年已花甲的老人,他黝黑的面容上刻著深深的皺紋,朦朧的眼睛此刻卻專注地盯著周天祈。
經歷了那么一場恐怖的災難之后,尚在人世的花甲老人就只剩下三五個了,而如今攔在周天祈面前的這一個,卻已是其中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了。
這位耆老佝僂著身子,沒了牙的嘴咧開:“道長留步,我漁陽城城民這些日子多謝道長關照。如今道長要走,我們也沒什么能夠答謝道長的,只希望道長日后能夠一切順利,我等在此多謝道長活命之恩。”
“我等在此,多謝道長活命之恩。”
看著跪了一地的城民,周天祈袖子一甩,一陣莫名的力道將城民扶起。
“我助爾等,沒有所求,只為本心通達。爾等都起了吧。”
說完,整個人一晃,就這樣消失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眾城民一時盡皆懵然,便都看著那位耆老。
耆老看著周天祈原來站著的地方,又掃了一眼壓在他身上的視線。
他挺了挺腰,佝僂的背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筆直,朦朦朧朧的雙眼清清明明。
“道長救我們,沒有所求。我們得道長相助,卻是不能不心存感激。不僅是這個道長如此,另外的那些道長也不能怠慢。回去之后,立長生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