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玫?”
一隻手在肩上輕拍著,我啊了一聲,緩過神來。
收劍入鞘,再彎腰一抓,尚在怔愣中的白江便被我從地上拉了起來,結果我才鬆手,這人是身形不穩,後挪了幾小步,就又坐回了地上。
怎麼的。
想碰瓷啊。
我分外無奈地看向王后孃親,回:“這我小弟,可能是找我有事兒。”
未曾多想某人潛入此處的緣由,只道這小子是來找我的,便就如此地解釋了。
要說我這沒發現他,追根究底還是因著我自個兒。小白屏氣匿形的本事乃是做小組懸賞時,我按著五更死的功法,手把手給教的,雖說他發過誓,此生只修閻魔劍,但作爲一個殺手,有些傍身的功夫是必須得練的。
而若非那莫名的嘭的一聲響,我怕仍是無法發現他,不想過了這麼些時候,小白就已經精進到這種地步了。
本該是欣慰的。
可現下,我卻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
又摔了一遭的白江多少冷靜了一些。
當瞧見挽著王后一齊走進來的人是玫姐的時候,他忍住了好奇。
當玫姐對王后喚上一聲孃親的時候,他忍住了驚疑。
可是當親眼目睹玫姐對人撒嬌的時候,他只覺腦袋裡布著的黑雲,頃刻間便砸下一道雷來,劈得他一個沒忍住,就撞上了樑柱。
再然後,就被麻溜兒地揪了出來,還險些成了玫姐的劍下亡魂。
突然後怕。
……
白江撐著手,往後仰坐著,是眼也不眨地看著面前的人,結果就聽得我對王后說,他是來找我的。
這——誤會大發了。
大腦一震,頓時將那亂七八糟的事暫時清了個乾淨,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人還沒站好,便頗爲實誠地對我說:“玫姐,我不是來找你的。”
“嗯?”我狐疑地盯住他,“不是找我,那你來這兒幹嘛?”
還提前藏在了樑上,想來,倒是挺鬼鬼祟祟的。
故意來偷聽的?
我可不認爲小白是這種人。
被質問的小白有些侷促地撓了撓頭,直翹起好幾根呆毛來,忐忑的視線則一點點地,從我的身上,移向了王后孃親,而後便見他擡起半臂,指了指我身旁的人,道:“我來找小——找王后娘娘。”
這下我就更爲的不解了。
腦袋一偏,空氣裡滿是詭異的寂靜。
然而不等我追問,王后孃親便先行開了口:“找我?”雖是沒有後語,可那困惑的眉眼之間,無不在問著一句,爲什麼。
畢竟在白輕衣的記憶中,並沒有同眼前這個小子相關的絲毫痕跡,可他卻說是來找自己的,這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小白愣了愣,方纔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太過唐突了。
他朝著王后孃親規矩地一躬身:“嗯,是家父讓我來看望娘娘的。”
家父?
我反射性地一嚷:“老白讓你來的?”
真是愈發古怪了。
身旁的人卻是敏感地抓住了我話裡的那一聲老白,白……白家?
“你父親是?”王后孃親突地變了臉色,整個人更是不由自主地朝小白邁近了一步。
白江則定定地站在原地,老實巴交地回:“白家仲清。”
轟。
若方纔劈在白江腦海裡的僅是一道雷,那麼現在落在白輕衣心上的,便是一條翻騰的雷龍,它長著爪,將那胸口的某處瞬時纏緊,且震得五臟六腑都起了麻意。
而那往昔煙雲,舊人陳事,皆在這一刻,無可抑制地噴涌而出。
“你,是白江?”勉強鎮定下來的白輕衣仔仔細細地將人打量了一番。
像。
那模樣,確實是有幾分像的。
“是。”白江這一聲應的有些激動,“娘娘你知道我?”
知道。
當然知道。
娘娘倆字兒鑽進白輕衣的耳裡,突然有些讓人不適,她淡淡一笑,對白江說:“你不也知道我嗎,怎麼,你父親就是這樣教你稱呼我的嗎?”
……
王后孃親話語裡明顯的顫意已是讓我莫名,結果,在沒人告知的情況下,她竟然還直接說出了小白的名字,猜的麼?怎麼也不可能吧,哪怕是神算子言大夫都做不到的好伐。同小白相識麼?結合方纔的情景,也不像啊。
小白,老白。
白家。
有什麼從我的腦海刷一下地閃過,可那劃拉出的光影轉瞬便被黑暗侵吞,又成了一片的渾噩。
小白被王后孃親那平靜的一句給弄得陡然無措,稱呼,稱呼怎麼了?
“好好想想,你問候的是王后,還是誰。”王后孃親接著說,我則繼續懵圈地撓著後頸,對於眼前的情況雖然什麼也沒想通,卻是莫名覺得孃親在欺負小白似的,而小白微怔後,那雙眸子竟是突地閃起了亮光。
“小姑。”白江如是改了口,臉上且泛起傻笑。
王后孃親微頷首,眼裡竟是氳上了一層淚:“嗯。”她應下了。
……
小姑?
嗯?
偏向左的腦袋又是往右一歪,我不住地眨著眼,在倆人之間掃來掃去,他們剛剛都說了啥。
我娘是小白的姑姑?
哦,對啊,我娘也姓白的。
誒,不對,之前我可問過老白了,他明明說自己不認識白佑義來著,那也不該和我娘扯上關係的啊。
雲裡霧裡中,我一把抓住王后孃親的手,很是不解地問:“娘,你和小白,還有老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不想王后孃親是勾著食指叩了叩我的腦門,直敲得我縮起了腦袋,然後便聽得她對我輕斥道:“什麼老白小白,那是你親舅舅,這是你親表哥。”
……
我生無可戀地看向了小白,這猝不及防的親戚關係是怎麼回事,且小白居然還是我表哥,哥!
姑奶奶我何曾有過一個哥。
連老白都是叫我玫姐的好嗎!
……
要知道,白江躲樑上的時候,確實是將倆人的交談聽了個清楚。
可自那時起他便是懵的了。
在來宮裡之前,他去情報處查詢過,小姑的情況,他也算是大致瞭解了個清楚。
膝下的子女,除了一個念笙公主,便是最近才尋回的仁王趙炎了,可小姑方纔這話,是分外乾脆地坐實了與玫姐的母女關係。
那玫姐這個女兒,是打哪兒蹦出來的。
嗯——
白江突然通透了一下,若玫姐和趙炎都是小姑的孩子,那他們怎麼可能成親,既然玫姐是真的,那趙炎就是假的,可他爲什麼是假的呢?
好不容易跳出一個漩渦,某男便又掉進了另一個深坑裡。
而我自己還鬱悶著呢,可無暇去拉他出坑。
所幸白江走到無路,便知趣地停了下來,然後再一回味小姑的話,後知後覺,不禁朝我瞪大了眼。
表表表哥!
算起來,他竟是玫姐的表哥?
震驚到無措,白江晃著手,一下指自己,一下又指向我,如此反覆,好不容易張開嘴,結果啓脣便丟了我破音的倆字:“表妹?”
……
可以打人嗎。
……
要說認親這種事兒,我已經激動過一回,如今再遇上,驚詫自是有,但心裡的起伏可就沒之前那麼大了。
“老白明明說不認識白佑義來著。”雖說這層關係似是板上釘釘了,可我還是沒耐住地嘀咕了一句。
王后孃親聞言一愣。
額。
是因著我直呼白佑義的姓名麼,方纔因著一聲老白小白可是被敲了頭,不會又要遭一下吧,機敏地捂上額頭,我卻沒有改口,反是心直地對她說:“娘,叫老白舅舅我可以忍,但白佑義不行,我不喜歡他。”
這親疏關係立現,可王后孃親並未因我的區別對待,而有所不滿。
或者說,她壓根兒就沒聽見我的後語。
那眼神忽遠忽近,最後落在了寥落的人影上,從脣縫中再漏出聲音時,迴應的卻是那一句不認識。
她說:“算來也有二十來年了,白家傾頹,大哥獨挑大樑,我們卻在那個時候離開了白家,大哥他,該是有怨的。”
離開,白輕衣又在心底將這倆個字嚼了一遍,她何嘗不明白,那不叫離開,而是背棄。
即便是不得已。
他們終究還是背棄了白家,也背棄了疼愛她的大哥。
“小姑,父親他從未怨過你,不然,也不會囑咐我前來問候了。”白江聽著那話,只怕小姑會生出嫌隙來,是連忙地解釋,右手更是往兜裡撈去,“這,這是父親帶給你的禮物。”
我瞧著那攤在某人掌心的東西,整個人都僵了一瞬。
青鳶釵?
別是小白爲了融洽老白與王后孃親的關係,臨時撈了這東西出來充數吧,嘖,那可是程妖送的定情物啊,他能捨得?
白江不解我的視線,犯傻地低頭看了一眼,當即臉紅紅地將手收了回去:“我我我,我拿錯了。”
……
【作者題外話】:出差中,明天起,會少更,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