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楚府，楚紅袖卻完全沒有林子衿他們幾個的開心樂和。

楚紅袖已一進入父母的房間，就見父母二人正坐在房間廳房的書桌邊，而一個男子則挨著他們坐著，那個男子正向父母講著什麼，她的父母全都被逗得大笑出聲。

楚紅袖無聲地走近三人跟前，對著父母行禮道：“父親、母親。”然後微微轉身，對著那位男子也行禮道：“兄長。”

男子正是楚紅袖的兄長楚藍雲，他對著楚紅袖微笑著點了點頭，楚紅袖輕輕地坐在男子下手處的位子上，低頭斂眉，靜靜地聽著楚藍雲繼續向父母講述他離家在外的這幾個月裡的所見所聞，而父母也時不時地被他弄得一會兒大笑，一會兒擔心。

三人正說到熱鬧處，丫鬟進屋稟告晚膳已經準備好，請他們到飯廳用飯。

楚主事和夫人率先離開房間，向飯廳走去，楚紅袖則和楚藍雲跟在後面。

兄妹二人並肩走著，楚藍雲從袖中抽出一個錦盒遞給楚紅袖道：“送給你的。”

楚紅袖輕聲道謝，接過錦盒，將其納入袖中。楚藍雲道：“你不打開來看看嗎？這是我在塞外買的，是紅珊瑚製成的鐲子，很是精美雅緻。因爲應著你名字中的‘紅’字，我就買來送給你。”

楚紅袖依言拿出錦盒打開來看看裡面通體潤紅的手鐲，復又將錦盒扣上，納入袖中。

楚藍雲淡淡道：“我每次回來送給你的東西，都從未見你戴過。”

楚紅袖道：“兄長所贈的都是寶物，我要仔細收藏。”她低垂著頭，沒有看到楚藍雲原本明亮的目光漸漸轉暗。

兄妹二人不再說話，一路來到飯廳。

楚家的人丁不多，主人就只有楚主事、楚夫人、楚藍雲、楚紅袖四個，傭人也只有一個老管家、三個丫鬟和一個負責體力雜活的男家丁。進入飯廳落座後，楚主事吩咐老管家叫來其餘僕傭，給每個人發了一個紅包。衆僕傭跪地磕頭收了紅包，嘴裡說了一遍道謝和吉祥話後，開開心心地伺候四個主子用膳。席間，楚夫人不時地往楚藍雲碗裡夾菜，還不停叮囑要他多吃些，楚主事也是笑容面滿，楚紅袖則默默地吃著，偶爾露出些笑容應和著親人的談話。

餐畢，僕傭收拾完殘席，擺放上茶點，一家四口圍坐在桌邊，楚夫人從懷裡拿出兩個紅包，分別交給楚藍雲和楚紅袖。楚紅袖笑著接過紅包，朝著父親和母親行禮答謝後，便端坐在一邊。楚藍雲則手裡掂著紅包，對著楚夫人笑道：“母親，孩兒今年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又不是小娃，您怎麼還給我紅包啊？”

楚夫人對著他輕責道：“你也知道你已經二十四了？那你還成日介滿世界亂跑個什麼？藍雲，你也該收收心了！你看你妹妹就穩重多了，你要多學學她，不要讓爹孃再爲你操心了！我和你爹都這一大把年紀了……”

楚藍雲見母親又要開始對他念經，連忙笑著諂媚道：“爹和娘都還年輕的很，尤其是母親大人您，要是不說，人家還以爲您是我姐姐呢！”

楚夫人被他逗得笑瞇了眼，她用指尖輕點著楚藍雲的額頭，笑道：“你就這張嘴巴討喜，淨會說些討巧的話來糊弄我。”

楚藍雲笑著收起紅包，坐在楚夫人手邊，一旁的楚主事哈哈大笑，楚紅袖也以袖掩口輕笑出聲

。

止住笑容，楚主事對著楚藍雲正色道：“藍雲，你的年紀的確是不小了。先不說要你娶一房妻室，單是周家的商務你也早該接手了。現在所有主事的接承人只有你還未開始研習。虧得家主開明，不曾催促，但爲父現在年事已高，家主身邊又急需人才輔助，你也是時候要回來履行你的職責了。”

楚藍雲淡淡道：“周家現在正是順風順水之時，況且現在紅袖也可獨擋一面，周家有沒有我楚藍雲都無所謂。”

楚主事有些惱怒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不管現在周家事態如何，我們作爲周家輔助人的責任都不能改變，這也是你應盡的職責。紅袖再怎麼優秀也是個女孩子家，她終究是要嫁人的，你難道希望看著她爲了遷就你的任性妄爲而孤老終生嗎？”

楚夫人在一旁也語帶責備道：“紅袖今年都二十二歲了，像她這樣年紀的姑娘都早已嫁人，並有了孩子。你做兄長的就人忍心讓你妹妹承擔起本來應該是你要承擔的責任，而放棄作爲一個女子該有的生活嗎？”

楚藍雲眼睛掃過一旁低著頭面無表情的楚紅袖，不願和父母爭論，只是沉聲道：“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爹孃還是不要爲我再操心了。”

楚夫人爲他的冥頑不靈氣結道：“什麼自有打算？你每次不都是說著同樣的話，但哪次你有真正將我和你爹的話聽進去了？！”

楚主事把臉一沉，下著命令道：“這次不能再由著你推脫。過完年後你就正式開始研習，我會稟告家主，給你安排研習的職位！”他的語氣堅決，不容楚藍雲有再次辯駁的餘地。

楚藍雲面色陰沉，薄脣緊抿，不再說話。

而楚紅袖則低垂著頭，臉上波瀾不驚地聽著父母和兄長的對話，彷彿他們所說的話都與自己無關。

見到大家都面色凝重，爲免氣氛尷尬破壞過年的心情，楚夫人連忙轉移話題道：“這大過年的，咱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都聚在了一起，也別光在這乾耗著了，我看咱們還是打打馬吊什麼的開心一下吧。”說著就要吩咐僕傭支桌準備。

楚紅袖忙起身道：“母親，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去了。”

楚夫人道：“紅袖，這天還早，況且今晚還要守歲呢。”

“不了，我是真的有些累了，況且每年都守歲，也不差今年這一年。”說完她朝著父母一躬身道：“紅袖祝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新年快樂安康。”又對楚藍雲道：“祝兄長平安康健。”然後直起腰神，不待母親開口阻止便後退著離開。

楚藍雲也起身向父母一拜道：“孩兒也回房去了，父母大人請見諒。”說完，循著楚紅袖的背影徑自轉身離去。

楚主事生氣地對著他背後叫道：“一個比一個不聽話，真是氣死我了！你小子再寧也沒用，明日的晚宴你必須參加！”

楚夫人拍著他背安慰道：“老爺，孩子們都大了，有些事強求不得，還是隨他們去吧。”

楚主事氣得脖子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齒道：“看看這都被你給慣成什麼樣子了？現在再不管，總一天他們會騎到你我的脖子上！”

楚夫人無奈地嘆著氣，心裡哀嘆著今年這年過的，真讓人不省心啊。

楚藍雲長腿一晃便在走廊裡追上了楚紅袖，他跟在楚紅袖身

後道：“我聽父親說了你在太原幫著阻止周老夫人妄圖奪位的陰謀，父親對你的能力很是稱讚。”

“整件事都是爺和若晨少爺在掌控和操作的，我只不過是在旁協助、打打下手而已，沒有什麼可值得誇讚的。”楚紅袖不認爲父親會對兄長稱讚她，一來是因爲這件事從頭到尾風光亮相的都是周天濟和周榮晨，她的鋒芒全被他們二人遮掩。二來，父親從不曾對她說過任何讚譽之詞，只有苛責和挑剔，兄長這樣講，一定是在哄她的。

“紅袖，”楚藍雲沉吟道：“剛纔父親所說的話，你認爲如何？”

楚紅袖淡笑道：“兄長是說父親要你回來研習的事情嗎？這很好啊，父親一直都希望你能早日回來接替他。”

“我不是在問父親，而是在問你的想法，你希望讓我回來嗎？”

“我當然希望你回來了，畢竟孃親也很想你。”

“紅袖！”楚藍雲箭步越過她身前，用頎長的身子攔住她，看著她，眼神嚴肅道：“不要跟我繞圈圈，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

楚紅袖斂眉黯然道：“我的想法重要嗎？”

“你的想法將決定我的去留！”

楚紅袖沉默了，她站在那裡，心中百轉千回，但臉上卻看不出波瀾。楚藍雲也站在那裡，盯著看她臉上的變化，心中決定一定要等到她的答案。

見到楚藍雲一副不得到她的答案就不罷休的樣子，楚紅袖擡眼對著他道：“不管我是怎麼想的，兄長在父親心目中永遠是最優秀、也最應該承接他的那一個，所以……”接下來的話說與不說，都已經無謂了。

楚藍雲看著她小心地道：“你難道不想承接父親的工作，成爲周家的主事嗎？”

楚紅袖咧嘴笑道：“不想。”但笑意卻未達眼睛。

楚藍云爲她的口是心非氣結，雙手抓住她肩，搖晃道：“你撒謊！如果你不想，你當初爲何會那麼認真地學習商務？即使是父親反對，你也要自己偷偷學習？現在你又當上了主簿，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多麼努力地在工作，你所做的這一切，不是正說明你想要成爲父親的接班人嗎？”

楚紅袖從未在家人面前表露過自己的心思，今日被楚藍雲所逼，她心中暗自咬牙，決定索性豁出去了：“我有資格‘想’嗎？無論我再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父親的肯定，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他都認爲我比不過你，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我終究都只是個應該在家裡相夫教子的女子！而你這個所有人都認爲最有資格的人，卻放棄輕易就擁有的資格，你現在倒想起來問我的想法了？那麼，你認爲，我有‘資格’嗎？！”她用力吼出最後的話，整個身子不由得微微顫動。

楚藍雲心中五味雜陳，欣喜於她終於袒露出自己的心聲，疼惜於她多年的隱忍自苦，更懊悔於自己竟一直自作聰明地以爲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爲她好，卻忽略了她的感受！

楚藍雲眸光一斂，沉聲道：“我終於知道該怎麼做了！”說完，他深看一眼楚紅袖，轉身離開。

楚紅袖撫著砰砰直跳的胸口，她並不後悔自己剛纔的衝動，終於將埋藏心中多年的怨氣宣泄出來，讓她覺得整個人頓時清爽了不少。但對於楚藍雲臨離開前的那句話和他眼神中的深意，卻讓她一時無法參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