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總是白雪茫茫。
記得從前每當到了冬季的白晝,我與紫靈在紫竹林里掏起冰冷的雪花,團成一個個白色的雪球,最終堆積成了個雪人。夜晚,我們一起鉆在被窩里躲在炕上,任憑屋外再是寒冷料峭,屋內卻是溫暖滋潤。
江南的冬季與這樣的光景很是不同,在這里鮮少下雪。記得有次好不容易沈府外面飄起了雪花,大家全都聚集在院子里嘰嘰喳喳了好半天,連男丁們都涌到門口和姑娘們一起“賞雪”。
可惜天不遂人愿,即使昨晚一夜飄雪,第二天清晨,當你再度放眼屋外,那地面卻是濕漉漉的,哪還看見半點銀白之色?
雖然如此,我還是能感到比北方刺骨般地冷。
那種滲入骨髓,不肯離去,非要刺痛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的冰冷,只有南方的冬天才會擁有。
有這么一個令人瑟瑟發抖的冰冷夜晚,我坐在沈府長長走道的一個小角落里,手里緊緊抱著紫靈給的那個布偶娃娃,不哭也不鬧。他們給我吃過飯,也問過長問過短了,但我全都“拒絕”回答,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
一陣好聽的鈴聲叮叮當當作響,漸漸靠近,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明顯不動了。
我本就一直垂著頭,所以就算再不愿意也得看到來人的那雙腳。
——那腳踝之處綁著的一對金色的小鈴鐺很是惹眼。
我沉默著不吱聲,來人大概等得不耐煩了,終于開口了:“請問,您是新來的容采倩姑娘嗎?”
“啥?”我抬起頭看著來人。感到訝異的不是因為這句話本身,而是講話人的語氣和她聲音的稚氣形成強烈的反差。
結果我發現,這的確只是一個與紫靈年齡看起來差不多的女孩子罷了。卻能講出這么合乎禮節的話語,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
“你……”她停頓了一下,“看來真是容姑娘了。”
“你是?”
“我就是沈蕙蘭了。”
“沈蕙蘭?”等等,怎么這么熟悉的名字?
啊,不正是這沈府的千金大小姐嗎,也就是我在沈家要陪讀的對象么?
“哦,原來是沈小姐吶。”我匆忙站起身,“恕奴婢怠慢。”
因為從小在富裕之家長大,先前就算在姨母家也算得上是表小姐了,所以還是被當做千金之軀來對待的,這些個禮數倒都是不想學也得懂的。
她詫異地瞪大眼睛望著我,似乎有些驚訝于我剛才的言詞。我這才仔細端詳起這個女孩兒來。
她的臉蛋總體來看沒有紫靈的漂亮,紫靈的眼睛很大很水潤,她的則是細長的丹鳳眼。不過她現在雖然還小,但不可否認,長大后也必定是個長相清秀的姑娘。但……
——我能明顯地感受到她是一個聰慧的女孩,有著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才情,令平凡的人們忍不住想要去傾慕。
——那和紫靈是完全不同的。
她先是不解地看著我,丹鳳眼因此而由長成圓了,接著她又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仰起頭,輕聲對我說:“其實,我想問你,我可以私下里稱呼您為倩倩姐嗎?因為我想我們既然以后是伴讀了,就不用很生疏的吧?”
呃,我一時有些不解,但隨即釋然了。這女孩的確是聰明,很善解人意,哪像紫靈這丫頭總愛變著法子折騰別人呢?
“好啊!”我爽快地回答:“既然如此,你就稱呼我為‘你’吧,也別生疏了。”說完就笑了。
她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丹鳳眼很快成了兩彎美麗的新月,新月的兩端是上翹的。
這張笑容是溫暖的,在我以后八年的時光中,這張含笑的面容一直伴隨著我。誰想到以后的某天,她那美麗的丹鳳眼突然就永遠地閉上,而且離開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