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夜里,月黑風高,正是偷雞摸狗的好時間,天明時分,一張夾雜著秘密的書信擺在了懷王府的桌上,悄無聲息,朦朧之間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一竄而過,融入了依稀的黑暗之中。
空氣中飄著一層槐花瓣兒的香氣,撲鼻而來籠罩進人體的每一個細胞,盛熾起的很早,懶洋洋的嗅了一口之后,彎腰隨意做了幾個動作。
“這早起晨練的方式倒是獨特!”沈恒安的聲音兀得出現在背后,嚇得盛熾一個向后躍起,拍了拍胸口,“沒聽過,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還有你怎么走路無聲?”
“在你之前,卻是沒有聽過,還有練武之人,走路無聲很是正常,這一點懷王叔沒有告訴過你?”沈恒安湊近盛熾,氣息微熏,盛熾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的異常的快。只是突然醒悟了沈恒安剛剛一開始說話的意思,她便跳腳了,獨特,那揚起的聲音根本就是調侃!想要反駁,卻到底是什么都沒說!
盛熾垂下了腦袋,心中有些失落,自己卻是動心無疑,但是相對的沈恒安呢?高傲如沈恒安,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將自己的喜歡與否宣之于口,她要如何確定呢?
“你在想什么?”下巴被扣住抬起,逼迫著與沈恒安對視,看進一雙似乎是帶著擔憂的眼眸,稍稍一眨眼,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沒什么,你要去上朝了吧?”盛熾搖了搖頭,勉強的笑看著沈恒安,他似有所感,一把將其拉近自己的懷里,揉了揉她柔軟的腦袋,卻什么都沒有說,這大概就是屬于沈恒安的安慰了吧,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在苦惱什么?“我去上朝了,可莫要想壞了你這個小腦袋。”
盛熾在沈恒安回屋之后,又將自己重新埋在了床上,她可不想說,自己是特地為了某人而早起的!這一世的任務若是能夠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保持這份曖昧該有多好?“哎……”本來滿滿的睡意因為這份突來的嘆息而被湮滅,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沈恒安入了宮門,遠遠看著那高大巍峨的建筑,腳步緩緩放慢,今日會發生什么事情呢?這些日子,朝堂之上就沒有一天是安生的,先是柳相帶回消息說百里郡并無私軍存在,倒是在梁郡境內發現許多莫名的人士。
當場就被沈恒安給駁了回去,你道人是莫名的,這人就是莫名的了么?梁郡又不是京城,抬頭低頭的人物還能摸的幾分清。
“恒世子怎么停下來了?”這些天來,懷王第一次主動和沈恒安說話,雖然他始終是住在王府里的。其實,說來,皇帝和懷王的心思可真夠矛盾的,一方面不愿意讓他與盛熾日久生情,一方面又舍不得將他從王府里趕出來,只有這樣,才能光明正大的進行監視,誰讓他是沈郡的世子呢?又誰讓沈郡的勢力已經讓人極度不安心了呢?
“懷王叔,只是覺得奇怪,今日這殿里殿外相當安靜,就停下來觀察觀察罷了。”沈恒安轉首拱了拱雙拳。“王爺臉色不大好,是沒有睡好么?”
懷王盯著沈恒安看了許久,又聽到他的問話,這才搖了搖頭,“倒不是,年紀大了而已,精力跟不上了,又與阿熾鬧了這么長時間的矛盾,實在是心中積了不少郁積。”
“這第二點,我怕是不能茍同的,阿熾那么好一個女孩子,懷王叔當真想要棒打鴛鴦,讓她恨你一輩子么?”
懷王身形一顫,剛想說什么,就見柳相興高采烈的走了上來,與懷王有些蒼白的臉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這外面聊什么呢?”
沈恒安瞥了他一眼之后,直接就進了大殿,行為之高傲,氣勢之足夠讓柳相原來滿滿溢出笑容的臉褶皺了一道一道。
“噗嗤……”懷王本就與柳相不對盤,雖然最近關系趨于緩和,但是看到柳相出丑,他還是心中甚是寬慰的。這一聲笑,相當的自然。趁著柳相尚且沒有發怒之前,他也一個抬步,入了大殿。雙手摸著胸前微微鼓起的一小塊地方,今日必然又是一起軒然大波。
“皇上駕到……”一聲唱和,明黃色的身影出現在高臺之上,“有事起奏無事退朝。”每一天都會重復的一句話再次響起。
“臣有本揍。”出聲的是懷王,只見他從懷里抓出了一本類似于書信的紙張。雙手舉拖,呈現在眾人眼前。
“懷王,你手上的是什么?”
“請皇上過目。”懷王并不予以解釋,而是又上前兩步,將手中的書信遞給了走上前來的太監。
皇帝疑惑的眼神掃過懷王的眼睛,卻看到一抹認真,顧不上深思,接過書信就看了起來,一目十行,眾位朝臣面面相覷,驀然間,皇帝一把將書信拍在桌上,整個御桌狠狠一抖,上方擱置的茶水杯就這么被振倒,水漬暈染了一個又一個圈兒,順著明黃色的錦緞桌布低落在地上,濺起淺到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柳相,你好大的膽子,欺君罔上,縱容包庇,你還有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皇上,您這是說的什么話,老臣一向忠心耿耿,何曾……”
“哼,自己好好看看,看看朕有沒有誣賴你分毫。”不待他將話說完,皇帝執起那封份量還不輕的書信就朝著丞相狠狠砸了過去,正砸在他膝蓋的前方三寸之地。
柳相不明所以的拾起書信,一眼掃過去,面上滿滿的都是震撼,手指蜷縮,書信被抓的開始褶皺,就當他覺得自己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將這封書信撕毀的時候,沈恒安不著痕跡的出現在他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臂,看上去似乎沒有什么力道,但是柳相自己越來越使不上力氣的手足以說明問題。
最終,你一封書信自柳相沒了力氣的雙手中滑落,沈恒安撿起細看,“呵呵,柳相的調查和這一封書信可是千差萬別啊!”沈恒安笑的諷刺,看著柳相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個死物。
“皇上,微臣愿望,我不知道這封書信的來源,但是絕對與老臣無關,您是看到的,看到老臣調查到的那些證據的!”
“若不是因為那堆證據,你以為現在朕還能任由你留在朝堂上進行辯解?”龍顏大怒,朝堂之上寂靜無聲,噤若寒蟬。
只聽得見柳相的哭訴之聲,也只聽得出皇帝粗重的喘息,似乎是被氣的不輕。
半晌,等柳相的哭訴告一段落,皇帝的情緒也逐漸冷靜下來的時候,才有人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皇上,不知道這封信里面究竟寫了些什么?”
“自己看去。”皇帝瞅了一眼似笑非笑始終站在一邊的沈恒安,沈恒安聳了聳肩,隨手一扔,剛剛問話的那人手忙腳亂的接住了這封書信。
……已按照父親的計劃將人全部分散至相鄰梁郡,軍隊一切安好,百人一組,紀律尚算嚴明,切莫擔心……父親在朝萬望好生周旋,有朝一日問鼎高位,您就是國丈之位……
里面還摻雜了許多對安排計劃的改變以及這些時日以來轉移人出現的問題等等,事情多不勝數,卻每一樁都是與百里郡的私軍脫不開關系,眾人看向柳相的眼深了,這樣的書信,足以被判定為通敵叛國了!
“皇上,定是有人誣陷,柳相的品行,我們眾臣都看得分明,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有一自然有二,有說情,自然也有落井下石,“書信在此,一切明明白白,污蔑與否,可不能隨意論斷。”
……
爭執聲起,沈恒安垂著頭,并不與攙和。
“吵吵什么,這里是菜場么?”皇帝拍案而起,眾人斂口不言,只高呼,“皇上息怒!”
皇帝沒有理會這一聲息怒,而是重新將目光掃向同樣靜默不言的懷王,“懷王,你這書信是從哪里得到的?”
“實話說來,這封書信是今日一早擺在我的書桌上的!”他掃了一眼沈恒安,“至于是誰將此書信放在微臣的桌上,又是否真實,這一點微臣不敢論斷!”
“皇上,一定是有人誣陷,還請您還老臣一個公道。”柳相一聽,心思電轉,山重水復啊這是,立時就逮著機會討公道了。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柳相安靜下來,沉吟了許久之后,他看向懷王,“這事兒交由懷王查探,務必尋出一個真實出來,可別冤枉了人,朕可不想做昏君。”這最后一句還是有些氣惱的。“柳相回府之后,沒有朕的吩咐不得外出,另外沒有朕的允許也不得有人入府拜訪!”這是變相的軟禁了。
“微臣領旨,但求皇上能夠還微臣一個公道。”柳相深深一拜到底,老淚縱橫,任誰看了都是被冤枉了的樣子,沈恒安卻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真想的揭露永遠伴隨著長久的傷痛……
一直注意著沈恒安的懷王心思一動,散朝的時候,特意叫住了沈恒安。
“懷王叔,何事?”
“你與阿熾之間……”
沈恒安沒有正面回答懷王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懷王叔,您與懷王妃之間的愛情夠堅固么?”
他沒有得到回答,當然他也沒有想到要得到回答,因為他同樣無法回答懷王的問題,他內心深處渴望得到盛熾,但一貫的清冷讓他并不懂得這份渴望要以怎樣的感情去化解。所以,順應了盛熾的要求,就將其當做是一場不曾落幕的戲,一出一出的演繹到底,看看終究是戲中角色還是人中戲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