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澈把二人扶上車,問樑語天要不要回家。凝宣聽見她的問話,瞬間酒醒了大半,“回家”!心裡驀地升起失望和悲涼,剛剛的絢麗舞臺,燈光輝映,他一聲又一聲的“凝宣”,都是幻影,現實讓她冷得發抖!酒精不再發揮那熾烈熱度。她感覺冷,薄紗似的抹胸禮服衣不遮體,不由得接連打了幾個寒戰。
樑語天沒坐副駕駛,他脫下外套遞給凝宣。對行澈說:“小澈,我們回公司。”
凝宣接過外套包裹住自己,像個孩子似的眼神殷殷的看一看他。還好天黑,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車勻速前行。凝宣暖和過來,罩著他的外套靠著柔軟舒適的椅背睡著了。混沌中感覺自己疲勞的身體沉沉下墜,後來有一雙手拖住了她。隱約還聽到幾句話,她太睏乏,沒有力氣聽清楚。她只知道,此刻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一覺。
“凝宣,到了。”樑語天叫她。她身體壓在樑語天的肩膀上,他動不得。
“她喝了多少?”小澈奇怪的問樑語天。
“沒多少!應該以前沒喝過。”
“那我扶她上樓吧,你還要工作嗎?回家看看美景啊,看見你得獎,她肯定等著你呢!”
“打過電話了,不急。”
“我來吧。”拉了拉凝宣裹著的大衣,“你幫我應付一下那邊的酒局。甭陪著他們瞎瘋,到點兒就讓他們散了,挺累的。”樑語天連拉帶拽的扶起她,說:“死沉死沉的,平時也沒見她有多胖啊,壓死我了。”
“那明天下午你們的記者會別忘了。”
小澈正要離開,突然聽見凝宣大喝一聲:“不許碰我!”
樑語天嚇一跳,一撒手凝宣順勢栽倒在地上。這一摔,把她徹底摔清醒了,搖搖晃晃想站起來,一個踉蹌沒站穩又坐到地上。
“哎呦!”凝宣吃痛。
“醉貓,醒醒!”樑語天看著她,無奈的說。
“凝宣,你怎麼樣?”行澈蹲下來問她。
“澈姐,我以後再也不想穿這高跟鞋了。”酒勁兒還沒消,眼皮沉重。她閉著眼,皺著眉頭對行澈撒嬌抱怨。
“那不行,咱不能矮人一等啊!剛開始都彆扭,慢慢來就會適應的。”行澈蹲在凝宣身旁,耐心的告訴她,小心翼翼的幫她活動腳踝:“你還能動嗎?”
“恩!”說完自己試著站起來,也不知怎麼這麼寸,她只覺右腳腕一陣鑽心的痛,細鞋跟一滑,雙膝跪地,鞋也壞了膝蓋被擦出血。
“啊,好疼!”凝宣暗叫,沒勇氣再站起來,“這什麼鞋啊,不穿,不穿,不穿!”
“凝宣啊……坐地上讓人家看見了……”行澈見狀,馬上前去攙扶。卻被樑語天的有力的胳膊攔截。
“夏凝宣!我們站這兒陪你半個鐘頭。一雙高跟鞋都搞不定,還上什麼臺?”樑語天不耐煩的罵她。
“對不起!”凝宣跪坐在地上,裙子已被夜裡的涼氣沾溼。膝蓋流著血,手上沾滿碎石,還是忍受著樑語天不耐煩的教訓。
小澈上前幫她擦手上的泥土,還擊著樑語天:“你兇什麼兇?她又不是故意的!”
“你讓她自己站起來,我不信她連高跟鞋都穿不好。你不用管她,讓她自己起來!”變得更加咄咄逼人,聲色俱厲。
“你這人總是這樣!”小澈並沒有息事寧人的打算。“她第一次穿這麼高的跟,不適應很正常!”
“她要是上了臺出事故,會有人因爲她沒穿過當同情她嗎?”
“你這個人就是吹毛求疵,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又沒穿過,你穿啊,你穿穿試試,我就不信你不摔!”
樑語天被噎得無語,磕磕巴巴的說:“強詞奪理!你就護著她,明兒上臺她摔了你替她唱!”
“我唱要是能換錢,我早唱了!”
凝宣害怕的看著爲她爭吵的二人,鼓起一口氣掙扎著自己站了起來。站定之後抿著嘴看著他們,二人頃刻沒了聲音,“我唱,我唱!我保證以後天天穿高跟鞋,我會盡快適應的!澈姐,對不起!”凝宣愧疚的看著她。
“唉……”行澈嘆了口氣,看著樑語天。
“小澈,你回去吧,開車小心點兒。”樑語天說。
“你別再欺負她!”小澈警告他,引擎咆哮了幾聲,揚長而去。
樑語天看著消失在塵埃裡的車,搖搖頭。這些年行澈就一直這麼死心塌地的跟著他,幫他打理瑣碎的一切,幫他善後,慣出他一身毛病。跟著樑語天這種,倔脾氣的人,不僅具備女人的細心體貼,還需要更多的堅忍。
“擡腳!”樑語天捏住凝宣軟乎乎的小細胳膊。
凝宣擡起腳,瞬間一陣絲絲拉拉的疼,從腳底襲來。本能的用力抓住樑語天,又過電似的瞬間鬆開。
“擡腳!”樑語天彎下腰,摘掉掛在她左腳晃晃蕩蕩的細高跟鞋。
“右腳!”他頭也沒擡,彎著腰著等她。
凝宣定定站著一動不動。大腦停止思考,心卻越發難受。她看著遠方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漸感覺模糊一片。慢慢地她開始抽泣,眼淚“滴答滴答”的墜落,連成了串。滴在裙襬上,掉在地面上,砸在右腳那隻高跟新的鞋面上,降落在樑語天的頭髮裡。
樑語天一震,悠悠擡頭,卻決然的說:“哭什麼哭!”
話畢,抓住她的腳踝擡起她的右腳,強行把鞋脫下。
“上來!”樑語天示意要揹她。
凝宣不看他,一直保持著最初站定的那個姿勢,淚也悄然無聲的流著不再發出響動。
樑語天擡起了頭,打量起她。被風吹亂的髮絲,搖曳的裙襬,好好披在身上的他的外套。
他無奈的搖搖頭。這天真的靈魂,註定要傷痕累累。如果不能保護她,就只有教會她如何面對人生的寒冷。凝宣如果遇見一個對的男人,她有理由和資本一輩子軟弱下去,可是她遇錯了人。他帶著她走下去,相擁的不是愛人溫暖的懷抱,看見的不是美輪美奐的風景,只有越發殘忍的一幕幕。
“夏凝宣,你就想這麼耗著啊?你不拔腳嗎?”
凝宣不說話。
“走還是不走!”他大聲吼。
凝宣聽不見一樣站著。
樑語天嘆了口氣,一把拉過她,背起來就走。
“啊……”
“閉嘴!讓別人看見!”樑語天揹著她大步流星的離開。
樑語天摸索著打開燈,白花花的刺人眼,一陣頭疼目眩。
小心放下凝宣,樑語天坐在錄音室的沙發上纔有空仔細打量,日光燈下蜷在沙發裡的她。受驚挨凍,面色蒼白,頭髮凌亂。裙子也被泥和血暈染的五顏六色。手髒兮兮的,淚水暈開睫毛膏,臉上黑黢黢的兩道,慘不忍睹。
樑語天起身給她拿來鏡子和熱毛巾,“給,照照。花貓似的!”
她動作遲緩的接過毛巾,心不在焉的慢慢擦臉。
樑語天坐到她旁邊,把她的雙腳搭在自己膝頭,幫她處理傷口。
“疼啊!忍著點。”樑語天擡頭看她一眼。
刺痛使凝宣兩隻胳膊杵在沙發上支撐住身體,雙手使勁摳沙發墊子,想要握緊。
他小心翼翼的幫她上藥,也不是什麼藥,唯一能找到的只有一瓶“威露士”消毒液。小澈不在,樑語天哪裡知道東西放在哪兒。每次他有點什麼小意外,行澈早就慌慌張張的跑來了。
全公司就只有他們倆,屋子裡靜的只聽得見日光燈的“嗡嗡”聲。異樣的安靜讓“主治醫師”也神遊在外,一個不小心,狠狠地用沾著消毒液的手巾按進了凝宣的傷口。
“啊!疼!”凝宣吃痛,失聲叫了一聲,疼得眼淚直流。
“對不起,對不起!”趕緊擡起手,低頭幫她吹。
“我自己來!”凝宣自顧自得把手巾纏在膝蓋上,又去擦手上的傷。
“你要是在臺上摔倒怎麼辦?也這麼坐著哭?”樑語天認真的問她。
她不動了,眨巴著眼睛認真的看著他。
“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選擇了舞臺和燈光,那你就要做好挑戰自己,戰勝自己的決心和勇氣。上了臺,失敗了就是失敗,砸了就是砸了,沒有理由。不用解釋,沒用的,沒有人會聽!”
“恩!記住了!”凝宣點點頭。
此刻,二人終於還魂,對話恢復到飽含信息量的正常狀態。
“凝宣,你爲什麼叫‘凝宣’呢?這名字很特別!”樑語天總算問了一個有水準的問題。
凝宣看著面前的那堵牆,惆悵的說:“我沒爸爸,我媽懷孕的時候他離開了。我媽一個人生下我。‘人生若只如凝宣’是我媽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她說,‘凝宣’,是他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樑語天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原來那日去接她看見的門牌是她媽媽的姓。難怪當初查檔案時,對她父母的情況一無所獲。
“挺好,超凡脫俗的名字!”樑語天苦笑。
“女孩名字裡有個雪字最好,人間精靈。”凝宣接著說。
“叫雪的多少,都叫俗了,哪有凝宣好。”
凝宣微微一笑,二人靜默數秒。樑語天才低沉的說:“其實……我也沒有父母,我是個孤兒。”
“啊?”凝宣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等著聽身世之謎。
“恩!”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並沒有想講自己故事的意思。
“天哥,你怕過嗎?一個人的時候……”
“我以前都不會家住,在賓館租房。很小的一間。那時我就是覺得多點的地方只要一個人都發空,空得不行。只有旅館天天出出進進的,挺像舊時候的大家族。”他嘆了口氣,“那也應該算怕吧,如果不在娛樂圈,得抑鬱癥了也說不定。”他笑了一下,瞬間就消失了。
凝宣想起了什麼突然坐直了身子,閃著眼睛急切的說:“對了,天哥,我有件事求你!”
“什麼事?”
“我媽她,我出國時和她有約在先,不可以進娛樂圈。可我真的太喜歡這份工作。我不能放棄!”
樑語天不可思議的坐正了身體:“你怎麼不早說?”
“我,我也沒有想到自己真的會有這麼一天。”
“夏凝宣,你能幹出這事來我一點不奇怪!你告訴我,做這份工作你快樂嗎?後不後悔?”
“喜歡啊!當然不後悔!”凝宣堅定的說。
“那你約個時間吧,我去跟你媽媽談一談試試。”
“你可一定得把我媽說通了,她有的事情特別擰。”凝宣不安的告訴他。
“你還說什麼,我看你更擰!”
“只需成功,不許失敗!”凝宣補充。
“得嘞……老佛爺起駕回宮嘍……”他扶起凝宣,送她回summer家,“哎呦……,慢點,慢點……可別留什麼傷疤啊……”他自言自語的說。
鬧哄哄的會議室,下午茶爲主,各部門彙報成爲不錯的伴奏。樑語天鬧起來就是個孩子,不好好聽彙報,手欠的把凝宣的髮卡別在男生頭上,胳膊把行澈圈過來拍親密照。還忙不迭的跟大家開著玩笑,滔滔不絕的發表不著邊際的話題。話題圍著這個圈打轉,忽然說到了藝名。
“藝人都有英文名字,凝宣你英文名字是什麼?”林翰好奇的問她。
“Yolanda!”凝宣回答。
“Yolanda? ”別人試著叫。
“Yes!”凝宣輕聲應著。
“Yolanda?恩,這名字不能要人足夠了解你,我看,應該叫……”樑語天插嘴,認真思考著起個什麼名,“應該叫……”
“Amy!”樑語天突然想到了,大聲說。
“Amy?被深愛的……,玲瓏,雅緻,有涵養……還很好記。恩,這個名字真的不錯,很適合做藝名哦。”小澈姐以專業角度進行了一番更加深度的分析,“凝宣,叫這個吧,涵養深刻還好記!”
大家“Amy”,“Amy”,的叫了起來,凝宣想起樑語天問她名字的含義,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只有樑語天,耍了點兒心機,藏在角落裡得意洋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