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起真情, 果然是天誅最大的錯處。”聽見一連串駭人聽聞的真相，飛蓬深深舒出一口氣，推測道：“這些年, 黎家採補的神果, 甚至是不少外族採補的神果, 天誅都抽取了力量吧？以他三皇境界的修爲, 只要小心一點, 不取用太多，只怕非三皇境界，哪怕是夕瑤都不見得能發現。”

重樓輕輕頷首：“其實, 三皇和各界界主不是沒發現，是天誅每次都只抽取一星半點的神樹靈力, 還是徹底煉化才進行下一次抽取, 令我們無處插手, 即使有夕瑤都沒有辦法。”被徹底煉化的那一絲神樹之力，夕瑤是根本無法定位的, 而且元老實力太弱，真摻和很容易被反殺。

“正因爲如此，我才放任黎落在魔界成長至天級，直到發現天誅把一層魂魄附在黎落，乃至其他幾個性格狠辣的魔將身上, 方確定了佈局的成功。之後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想起多年的辛苦, 重樓無聲一嘆, 又似乎想到了什麼, 驀地一笑：“對了，另一個融合心魔成功的是曦光, 虧得雪見敢陪她徒弟瘋。”

重樓直搖頭：“以退爲進引出心魔執念，只留心底一線清明，以圖關鍵時刻看破以度過情劫。這個辦法，實在是太險了。曦光自己願吃虧無所謂，可他要是看不破情劫，最後一個失手殺了袁耀，袁騰和雪見兩位神族元老怕是要火拼了。”

“曦光和…袁耀？”飛蓬的眼睛慢慢瞪大：“天道在上，他們怎麼弄到一起去的？不是我說啊，袁耀那長相…咳，和曦光真的不太搭。”

重樓莞爾一笑：“所以，引出執念、陷入情劫的曦光，是改換容貌去曦光身邊的。”隱藏身份、自薦枕蓆，希望以陪伴打動心上人的心，情劫執念狀態下的心魔，與矜持驕傲的本體果然是差別甚大。但這種偏執到卑微的癡情，若最後遭遇拒絕，會釀成的風雨絕不會小。

被告知前因後果，飛蓬安靜了好一會兒，一隻手扶額撲倒在了寢室的大牀上。原本的痕跡早已消失無蹤，被單重新潔白無瑕，飛蓬另一隻手伸出，攥緊重樓的袖子：“一下子知道這麼多令人窒息的真相，我現在頭好疼。”

重樓好笑的把飛蓬的臉扭過來：“那就睡一會兒，正好我們也是要休息的。”他吻上飛蓬的耳垂，繼而遊移至頸側，印上些許不輕不重的細吻。

早已習慣對方的親近，飛蓬側頭放縱了重樓，他反手抱著對方的腰，拉過被子打了個哈欠：“從明天開始，你就教我剖析陣圖吧。”曦光和袁耀的事情，自己這個外人還是別插手了，特別這還是關乎私情的。

“好。”重樓掖了掖被角，再滅去不遠處明亮的燭火，室內登時一片靜謐，至此一夜無話。

從第二日開始，飛蓬便在重樓的教導下，專心於陣圖剖析。說是教導，其實只是幾句點撥。畢竟，跨界傳送與界內瞬移，看似差別很大，可在精通空間法術的魔尊看來，本質終究一致，都以空間之力爲基礎，區別只在不同功能的陣紋。

因此，剔除純粹的空間之力，簡化後的陣紋便是兩種陣法差異的集中體現。抱著這種想法，飛蓬拿著兩張陣圖，用了無數種方法，意圖提煉出陣圖裡蘊含的空間之力。但空間之力即使在魔族內部，天級魔將能將之掌握也百中無一，之前對此少有接觸的飛蓬，一時半會自無有建樹。

不過，令重樓覺得欣慰的是，飛蓬自始至終都未有放棄和求助的念頭。他一絲不茍的試驗著各種辦法，卻沒有去問重樓這個近在咫尺的空間法術領域的權威。如此日積月累的試探實驗，十年之後，不眠不休的飛蓬頂著黑眼圈，打著哈欠，把一團無色無狀的氣團丟出了書房。

“比我想的快。”重樓隨手一攔，輸入魔力把糰子凝結成形，捏成一團軟泥的樣子：“我本來以爲，你得百年纔有收穫。”

飛蓬走了出來，靠在敞開的門上，揉了揉疲倦的眼睛，不打算用神力調整自己，只想好好的睡一覺：“時間越長，我越覺得空間之力很熟悉。”他沙啞的聲音帶起幾分笑意：“神魔之井，你我決戰那麼多次，我應該沒少被你的空間法術傷到？估計是這份潛意識的記憶被激活了。”

“彼此彼此。”重樓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說道：“我對你特有的風靈力、風神力，還有風屬的劍風，也是記憶深刻來著，一想到就覺得魔體發疼。”

飛蓬啞然失笑，搖首走過重樓身側：“不說笑了，我下一步分析的目的，是解析兩種陣紋，爭取創造新陣紋，兼具這兩種功能。可一連研究十年沒出書房一步，我眼睛都要花了，得去休息一陣子。”

飛蓬腳步略帶急促，走進寢室便入了浴池。重樓好笑的搖搖頭，跟在身後打開壁櫥，拿出了舒適寬鬆的褻衣：“洗好換衣服睡一覺吧，你也別老是穿天幻。手工的絲質褻衣穿在身上，終究是比靈氣凝成的衣物或者神器舒服。”

這個道理，飛蓬不是不知道的。神器天幻或靈氣凝形，對他來說都很方便，但要變成舒適的衣物，首先自己要熟悉各種衣衫服飾及其材質，否則變出來的樣子最多隻是看著相同罷了，自是比不上手工製作的衣衫。

雖然這一次堪稱是自幼嬌生慣養，飛蓬吃穿用度一直很好，可他歷練是什麼都沒有帶，只有一件近乎於萬能的天幻，從外衣到褻衣全部都包含在內。但重樓此言一出，飛蓬立即便想到自己把神器穿了十年，一次都沒有清潔過，莫名就覺得身上有些發癢。

他擡起頭，沒好氣瞪了滿眼笑意的重樓一眼，隨手一揮把天幻神裝抖手一甩便罩了過去。被道侶惡作劇的魔尊也不在意，他接過天幻輸入靈力，自動清潔的功能開啓，神裝很快就煥然一新了。不過，等飛蓬沐浴完起身時，還是沒有拿起天幻，而是穿上了重樓準備好的褻衣。

一襲清新的青衫，配以飛蓬紅潤的臉色，更顯得生機勃勃。站在牀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在魔尊你的記憶裡，本將好像很少穿青衣？”

“你十次有九次半，都著一層不變的藍衣。”微微怔神後，重樓莞爾一笑：“其實，青色瀟灑，藍色悠遠，白色純澈，都挺配你。”

可穿白衣的飛蓬，某些方面真的像極了伏羲。想到自己被天帝揍了無數次之事，重樓不動聲色的抽了抽嘴角，強行轉移了注意力：“好好休息，你現在應該挺困了吧。”

但對重樓的瞭解程度越發深刻，飛蓬怎麼會想不到對方此刻所想？他忍俊不禁的揚了揚眉毛，閃身睡到在牀，語氣雖然不乏疲倦，可內中盡是捉狹：“你說，以後在你面前，我要不要少穿點白衣？”

“……”重樓無力扶額，也上了牀，這次他再未遮掩，艱難的說道：“我想，你爲我少穿白衣，我大概會被揍得更狠。”在其身側，飛蓬笑不能停，讓牀有微微的晃震。重樓無奈的看著他，見其好一會兒都不停，乾脆垂眸堵上那雙溢出笑音的脣，這個吻溫柔而撫慰：“睡吧。”

臉上泛起幾分熱度，飛蓬低聲應了，他擡手拉了拉被褥，另一隻手握住重樓的手，闔眸之後，呼吸漸趨平穩。重樓微微笑了笑，彈指滅去了簾幕外搖曳的燭火。

第二日起，飛蓬又開始了陣紋研究。這一回，重樓並未再袖手不理。有“嚴師”引導提醒，飛蓬很快就找對了道路，日子一天天過去，兩張陣法的紋路被他一點點破解和融合。

明光紀元十五萬年整，神族高層選派專人，開始在每一個啓蒙教育完畢的古神族幼崽與神果神魂中，刻印全新的空間陣法。此陣能於小世界及千界使用，危急時刻啓動三次，皆爲隨機移動，並能免疫所有追蹤法術，且隕落後，陣紋會爆炸開來，直接將神魂跨界引入神樹。

各族有強者不信邪以身試法，遭空間之力反噬重傷，故再無一人敢打主意。至此，神族幼崽下界成爲傳統，神將飛蓬因提出神族歷練建議並改造陣法成功，盛名廣爲人知，雖不如六界歷前二十萬年，亦得各方勢力忌憚。

不過，神族之變非是這幾萬年的大事。不知何故，這些年來，各界紛紛出現難得一見的天材地寶，引得諸方殺戮爭奪，無數地級、天級皆爲此隕落。後有好事者統計，各族人口因此事普遍下降了一層。爲此，數位天級九重聯合占卜，盡數吐血昏迷，唯留幾句斷續之言，惹人深思之餘，各界氛圍一清。

乾坤帝宮，新矗立的照膽靈峰

“天道殺機，無功無德者恆亡…”藍眸明亮而平靜，宛如一望無際的藍天，飛蓬的氣息比之從前，又沉穩了很多，仿若浩瀚深海，難以揣測深淺。實際上，他此刻的實力已是驚人的天級九重頂峰：“這幾位占卜師，水平還是不錯的嘛。”無功無德，這描述已離真相很近了。

主位之下，幾位天驕赫然在座。白衣黑髮佩劍的青年淡淡說道：“可惜，還是差了一點兒。”軒墨的手按在劍柄上：“他們若是真能占卜出天道漸全，大概其本族的元老會很樂意收徒。”

凌烽用手指戳了戳桌面，笑言了一句：“占卜堪輿講究天賦，更講究傳承，野路子摸索出來，能占卜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錯了。”美目閃了閃，她微笑的樣子文雅嫺靜，倒是有幾分夕瑤的味道：“還有，多謝將軍此番援手。”

“只此一次，下不爲例。”飛蓬輕輕搖首：“本將不介意，你們去殺那些上次沒死成的敵人，但前提是你們有把握全身而退。這一波之後，你神果一族再冒冒失失，本將可不會再救了。”聞言，沉默不語坐在下手的袁耀下意識偏過頭，在他身側有一個位子，其上卻空無一人。

更遠一點，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冰心垂眸沉聲道：“凌烽姐，將軍所言甚是，你該管管這些孩子了。他們能活著從下界飛昇迴歸古神族，更多仗著我族如今對他們的各種保護，素質比你們當年差遠了。當然，摻和進去的那些古神族年輕人，實力比之他們，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頓了一下，冰心又放柔了音調：“說實話，這兩方的精神是值得嘉獎的，可由於艱險磨礪不夠，實在是嫩了一些。”已鍛鍊爲很合格的副手，冰心看向飛蓬：“將軍，我想，這便是我們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了。”

成爲天級九重後，乾坤帝宮的弟子便有權利自立一峰、招攬弟子。不過，後來者很容易受到先驅者的影響，甚至是控制。所以，最初三批天驕組建各種勢力後，後來成就天級九重之人，都選擇加入照顧過自己的其中一方。

總體上，古神族和神果一族單獨有山峰，飛昇者則派系林立。但這一切，都與飛蓬無關。他作爲凝魂聚魄的神族高層，這些年以極其恐怖的速度進步著，當突破爲天級九重後，便直接自立了一峰。

理所當然的，同批天驕大部分哪怕是飛昇者，都選擇了加入照膽靈峰，只除了曦光與逐月。後者，是因爲隕落已久。前者，是因爲自行封印全部記憶、修爲，入小世界重修。

想到曦光，飛蓬將眼神投向發呆的袁耀，無奈的搖搖頭，沒有怪罪他：“袁耀。”

“嗯，啊？”袁耀猛地回過神，尷尬的笑了笑：“將軍。”

私下裡，飛蓬與他們的相處還是很隨意的，像這等嚴肅的會議除外。他揉了揉額角：“曦光現在怎麼樣了，心魔真被他完全融合了嗎？”

利用情劫引出冒頭的心魔，請雪見相助強行融合，再由著心魔狀態的自己不顧尊嚴的隱匿容貌，以那一夜交易者的身份去找袁耀，曦光的兵行險著收效不錯。他不僅漸漸讓袁耀動了心，還因情劫深入感悟頗多。

美中不足的就是，發現動情的袁耀出自浪子心態，意欲和平分手，導致心魔狀態的曦光暴走，設下陷阱差點取其性命。幸好，關鍵時刻，曦光成功控制住了自己，不僅反敗爲勝吞噬心魔，還看破情劫、天級九重之前暢通無阻。

但融合心魔的後遺癥是如今的軀體難以承受，不得不重修一次。曦光乾脆利落的封印記憶修爲，隨意選了個小世界重修。渾然不知，發現真相懵逼的袁耀，好不容易認清自己縮頭烏龜心態的錯誤，想重新追回心上人的時候，被雪見冷著臉變回原形，砸到了出關看兒子的袁騰懷裡。

最後，前因後果鬧到了飛蓬面前，作爲飛蓬此時心腹的軒墨、凌烽和冰心，自是全知道了。瞭解全部因果後，他們明智的選擇了兩不相幫，只有飛蓬看著被自己拋棄很久的神獸白澤，嘆氣幫了袁耀一把。

飛蓬以“小輩事小輩了”爲由，費盡口舌才勸走雪見，自己特批了袁耀長長的假期。之後，除必要會議必須出席，袁耀其餘時間儘可不在乾坤帝宮，方有了今日開會，他坐在椅子上想曦光發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