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苦哀求著,語氣裡已經(jīng)有幾分淡然了,樂天頌這一刻,終於準(zhǔn)備接受這個事實了。
顧晞陽猶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讓樂天頌看到白辰熙的樣子,她會有什麼反應(yīng),但是他很清楚,任何理由都阻止不了她。
思量了許久,他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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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熙的屍體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警方法證科的停屍房裡,顧晞陽給金太的父親金百年打了一通電話,他們纔得到了允許可以進(jìn)去看。
生怕樂天頌的情緒會控制不了,顧晞陽把渡也叫了過來。
他們在停屍房外碰了面,渡一看到樂天頌頹喪的樣子,立刻跑了過來。
“天頌,天頌,你沒事吧!”他拉起樂天頌冰冷的手,一臉關(guān)切。
樂天頌面無表情,嘴脣乾涸得只剩下一層白白的灰,眼淚還是毫無知覺的,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師父……”她看到渡,表情總算有了幾絲變化,“白辰熙死了……他們說白辰熙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他不會死的,他不會的……”
“是,我聽說了。辰熙那麼好的孩子,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渡的眼眶也開始泛紅,他一早在新聞裡知道了這件事,剛纔接到顧晞陽打來了電話,他纔敢確認(rèn)。
白辰熙和他們認(rèn)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他早就已經(jīng)像是一個親人,失去至親的疼痛,任何人都抵抗不了。
幾個工作人員從裡面走出來,“你們幾位可以進(jìn)去。”
樂天頌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顧晞陽看出了她的害怕,手臂環(huán)上她的肩膀,將她摟得緊緊的。
停屍房的溫度很低,就像身處在冰窖裡,莫名讓人覺得心寒。
“別怕,我們都在。”
他給了樂天頌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三個人一起走進(jìn)去。
樂天頌第一次去這樣的地方是在她五歲的時候,那天晚上渡忽然帶著她到醫(yī)院,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地方應(yīng)該叫太平間。
她不記得那天爸爸媽媽是出去幹什麼了,應(yīng)該是她從來都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做什麼的。
記憶裡,她的父母沒有具體職業(yè),也不能像別的小朋友家長一樣去參加幼兒園的家長會,每次和他們見面,都像是一次匆匆忙忙的告別。
樂天頌只知道她最後一次見他們,是在一個像冰箱一樣寒冷的地方,爸爸媽媽安詳?shù)厮耍瑹o論她怎麼喊,他們就是不醒過來。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最長的一次睡眠,就是死亡。
她對死亡有著無窮無盡的恐懼,她害怕身邊的人會像爸爸媽媽一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出現(xiàn)。
然而今天,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停屍房的中間放著一張金屬的桌子,白辰熙的身體就躺在那裡,被一張塑膠布牢牢蓋住。
法醫(yī)已經(jīng)對屍體進(jìn)行過清洗和冷凍,將會在這裡存放幾天直到他的家屬簽署火化同意書。
一個工作人員走過去,揭開蓋在他臉上的布,慘白的燈光之下,他乾淨(jìng)卻毫無生氣的臉露了出來。
他的嘴脣緊緊抿著,高挺的鼻樑顯得溫柔而清秀,長長的睫毛微微卷曲,就像有兩隻蝴蝶停在上面,他就像個天使,在神聖的燈光之下被籠罩著。
樂天頌倒吸了一口涼氣,一下腿軟,整個人差點摔在了地上。
顧晞陽穩(wěn)住她的身體,眼裡滿是心疼,“沒事吧?”
樂天頌咬緊牙關(guān),搖了搖頭,眼淚掉下來,似乎瞬間可以凝結(jié)成冰。
她挪著小步子,走到白辰熙身邊,燈光下,他的臉依舊那麼熟悉而溫柔,就像他還活著一樣,他只不過是累了,只不過是想睡一下,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白辰熙白辰熙……是我啊,你昨天不是約了我嗎,你怎麼可以放我鴿子呢?”
她望著他的臉,從乾啞的喉嚨裡逼出幾個字,眼淚大顆大顆滴下來,掉在他早已冰冷而僵硬的身體上,然而這一點溫度,早已無法喚醒他了。
“白辰熙,你怎麼這麼殘忍!你怎麼可以這麼壞!你說要和我做一輩子好朋友的,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你說只要我開心,你會永遠(yuǎn)陪在我身邊的!誰允許你死的!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我不要你死,我不準(zhǔn)你死啊!”
她歇斯底里地哭著,一下子撲倒在他冰冷的身體上,她想擁抱他,就像往常一樣,她想讓白辰熙在這一瞬間張開眼睛,對她咧嘴一笑,告訴她整件事都只是個惡作劇而已。
渡也早已淚流滿面,這段時間以來白辰熙對樂天頌和悠悠的好,他全都看在眼裡,就是這樣一個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傻小子,今天竟然這麼突兀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知道事有蹊蹺,他跟著顧嘯天那麼久,在夜鷹做了那麼久,還有什麼是察覺不到的呢?只是他現(xiàn)在不願意深究,他不想在這個時候,又給樂天頌更多的打擊。
樂天頌哭得撕心裂肺,渡剛想上去扶她,卻被顧晞陽攔住。
“讓她發(fā)泄一下吧。”他壓低嗓子,小聲地說。
“白辰熙你這個混蛋!誰允許你死的!你給我起來,你現(xiàn)在就給我起來!”樂天頌握著他的肩膀,那是一種讓她鑽心的僵硬和寒冷,她的雞皮疙瘩瞬間豎了起來,“辰熙我求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金太黃櫻還有卓岸風(fēng),他們都不在我的身邊,我現(xiàn)在只有你,你要我以後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辦!”
樂天頌無力地跪倒在了地上,白辰熙身上的布被她扯下一點,她這才驟然注意到他身上那麼觸目驚心的傷口。
渡也瞬間愣住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樂天頌從地上支起自己疲軟的身體,她感覺幾乎要窒息了,白辰熙的刀傷已經(jīng)被處理過,不再滲血,但依舊是皮開肉綻的樣子,每一下,都像是劃在樂天頌心上!
顧晞陽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走過去,抱住了她瑟瑟發(fā)抖的身體。
“顧晞陽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爲(wèi)什麼會這樣!到底是誰殺了白辰熙,爲(wèi)什麼辰熙會變成這樣子!你告訴我啊!你說啊,你說啊!”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試圖從顧晞陽的懷抱裡掙脫出來,可他卻將她擁得更緊。
“我也想知道是誰,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我一定會替辰熙報仇的!”
“我要自己去查,我要親手抓到這個兇手,我一定要自己查出到底是誰害死辰熙的……”
樂天頌還想說什麼,卻瞬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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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晞陽和渡把樂天頌送到了醫(yī)院,醫(yī)生說她是因爲(wèi)一時之間承受不了太大的打擊加上心臟有些供血不足,所以纔會暈厥。
渡留在醫(yī)院裡照顧她,顧晞陽回到了天尊帝國。
辦公室裡,麥克和一些天尊帝國手下的殺手已經(jīng)等在了那裡。
顧晞陽走進(jìn)去,端坐到了沙發(fā)上,身上還攜著一股莫名的寒氣。
他蹙起眉頭,目光深不可測,眼底寫滿了殺氣。
“查到什麼了?”
冷漠得如同冰山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麥克站出來,微微欠身,然後機(jī)械地迴應(yīng)。
“找到屍體的地方?jīng)]有留下任何線索,應(yīng)該不是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在他被人帶走的甜品店附近也詢問過了,因爲(wèi)當(dāng)時還很早,除了一個清潔大嬸注意到之外,沒有行人看到他是被誰帶走的。”
“那就是什麼都沒查到了?”顧晞陽的表情瞬間變得深黑。
麥克滿臉懼色,“Boss,再我們一點時間,我們……”
啪。
顧晞陽憤怒地站起身,反手就甩了麥克一個耳光,眼中泛著猩紅的怒氣。
“還要給你們時間?我給了你們多少時間了!讓你們找一個人,直到人死了你們才找到!還是什麼美國獵豹部隊,中情局頂尖特工,我養(yǎng)你們這羣廢物有什麼用!我告訴你們,找不到是誰做的,你們?nèi)w給他陪葬!”
他憤怒地咆哮著,身上的火光幾乎要將周圍所有東西都燃盡。
麥克深呼吸了幾下,“明白。”他拘謹(jǐn)?shù)攸c頭,然後帶著所有人退出顧晞陽的辦公室。
就像進(jìn)行了一場巨大的廝殺,顧晞陽瞬間癱到在了沙發(fā)上,他閉上眼睛,雙手死命揉著自己疼痛的太陽穴。
他不敢回想白辰熙的樣子,只要一想到,他的心就會如同撕裂般疼痛。
十幾年前,如果不是白醫(yī)生和他的妻子Eva照顧自己,他還不知道有沒有命活到今天。
那時候白辰熙還是個小男孩,成天跟在自己身後,他不會的作業(yè)顧晞陽幫他做,在學(xué)校裡被同學(xué)欺負(fù)了,也有顧晞陽去幫他出頭,週末的時候他們會跟著白醫(yī)生和Eva一起釣魚、烤肉,那是顧晞陽的記憶裡,最幸福的時光。
他沒有享受過一天這樣的天倫之樂,印象裡,顧嘯天似乎永遠(yuǎn)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就算他在家,和母親也只有無盡的爭吵,看著母親以淚洗面,是顧晞陽對自己的家庭唯一的印象。
是白辰熙一家人,給了他這種奢侈的幸福。
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揪著疼,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一定會把白辰熙遣送會英國,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閉上眼睛,冰冷的淚水流下來,他從褲袋裡掏出手機(jī),撥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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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天頌一連做了一整晚的噩夢,半夜醒過幾次,每次哭著喊著要找白辰熙。
顧晞陽還在外面處理各種事情,現(xiàn)在這樁命案已經(jīng)成爲(wèi)轟動全城的話題,渡實在拿樂天頌沒辦法,只好叫來醫(yī)生護(hù)士給她打鎮(zhèn)靜劑。
天剛矇矇亮,樂天頌就醒了過來,渡要出去照顧悠悠,一夜沒睡的顧晞陽趕到醫(yī)院來照顧樂天頌。
醫(yī)生囑咐要她要多在醫(yī)院休養(yǎng)幾天,可是她死活不願意,吵著要回家,顧晞陽無奈,只好帶著她迴天行山。
僅僅兩三天的時間,樂天頌整個人卻像是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不僅瘦了一大圈,就連臉上也沒有絲毫血色絲毫表情,從醫(yī)院到家裡的一路上,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過,並且不再像昨天那樣哭鬧,安靜得讓人有些心慌。
顧晞陽知道,身爲(wèi)夜鷹前特工的她,對於生生死死的事情,早就應(yīng)該很平常了,就像他當(dāng)初看到她時,在女明星方紫欣被人謀殺的現(xiàn)場,她那麼沉著冷靜、咄咄逼人。
可是現(xiàn)在,面對自己最親的朋友離開,而她卻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束手無策,樂天頌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讓自己平復(fù)吧。
天行山的客廳裡早就等著兩個人了。
顧晞陽和樂天頌剛走進(jìn)來,亮司叔便迎了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晞陽。”
一個沉穩(wěn)而有力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中年男子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乾淨(jìng)的西裝一塵不染,儒雅而冷淡,臉上有種莫名的悲涼。
樂天頌和顧晞陽同時愣了一下。
“白叔叔。”顧晞陽應(yīng)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