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她甚至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夢裡來到了一個寺廟裡,到處都是和尚。
她從榻榻米上支起疲憊的身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暈,外面果然是灰濛濛的一片,只隱隱約約有一點點微光,現在…...大概只是早上五六點吧,難道日本的家庭都喜歡在一大清早就敲鑼打鼓地迎接新一天?
樂天頌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能甩出水來了。
“天頌小姐你醒啦。”
“額啊啊啊!??!”
樂天頌剛想重新倒下去睡一個舒舒服服的回籠覺,身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幽幽的女聲,把她的睡意一下子打得一乾二淨。
樂天頌差點沒嚇得魂飛魄散,她定了定心神,瞇起眼睛一看。
“景子姐…...你怎麼這麼早?!?
“哦,對不起,嚇到你了吧?!?
景子跪坐在樂天頌的榻榻米旁邊,穿著一身工整的淺藍色和服,頭髮盤得整整齊齊的,就連臉上的妝容都很精緻,一點都不像是剛剛起牀的樣子。
她雙手交疊在腿上,頭微微側著,典型的日本禮儀。
“哦,沒事啦,只是你怎麼這麼早就來找我了啊?!?
“天頌小姐,已經快要七點了哦,晨鐘都已經敲過了呢。新月會的傭人們,一般都在五六點鐘的時候起牀,因爲主人他習慣在七點晨練,八點吃早餐,所以大家都要準備好?!?
“這樣啊。”
樂天頌慵懶地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對於這個怪咖主人,她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世界上居然還真的有這麼固執又無趣的人!
“所以天頌小姐,快換好衣服吧,一會兒主人就要見你了,蓬頭垢面可會失禮哦,主人會不高興的?!?
樂天頌的心裡沒來由的咯噔了一下,雖然經過她的觀察推測和景子的描述,她已經對這個人有了一個大致的印象,但是她依舊有些心裡發慌,萬一真的是一個很難纏的人,那她該怎麼辦?
現在顧晞陽也不在身邊,要是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還不知道能找誰幫忙呢!
在景子的催促之下,樂天頌只好去梳洗了一下,然後換上這件構造複雜的粉紅色和服。
裡裡外外裹了幾層,總算是穿好了這件衣服,但是卻把樂天頌弄得渾身不自在,她一向就穿慣了寬鬆的服裝,就算是穿那些顧晞陽買給她的小禮服都會覺得彆扭,更別說是這件構造複雜的和服了。
腿上裹得很緊,難怪女人們都喜歡小步走路,樂天頌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鋼鐵俠。
“那個…...景子姐,”她擰巴著小臉,“這件衣服這麼沉,這麼厚,如果是夏天,你們也要穿和服嗎?”
“是啊,這是主人的規定,就算是到了夏天也必須穿和服,只是可以穿輕便一些的,不需要這麼隆重?!?
“哦?!?
樂天頌真是有些搞不懂,在這個新月會裡,說話不能大聲,晚上不能晚睡,早上又非得早起,主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連穿衣服都有人規定,一個月下來,到底能拿多少工資呀?
不過這種活,就算給她十萬塊一個月,她也絕對不會做的!
景子十分精益求精,不僅替樂天頌把頭髮梳好,還爲她畫了一個淡淡的妝,然後帶著走出了房間。
“天頌小姐,記住,女人走路步子不能太大,頭要低著,見到主人要行禮的,還有,在新月會內切忌大聲說話,主人最討厭喧鬧了?!?
景子的表情有幾分嚴肅,這讓樂天頌一下子就不安起來,本來就夠煩悶了,現在偏偏還要像訓練進宮的小太監一樣訓練她,簡直是太離譜了!
她們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小徑和走廊,一路上遇見了不少同樣穿著和服的女人,景子就會停下來,禮貌地跟她們打招呼,總之樂天頌對這個地方最大的印象就是,規矩比什麼都要重要。
但是白天不比昨晚,今天仔細地看了看這個新月會,每一處的建構都非常精美考究,確實有一種非凡的氣魄。
遠遠的,樂天頌就聽見了不知道是哪裡傳過來的音樂聲,像是一種傳統的日本樂曲,優雅中還帶著一點悲愴。
她們來到了昨天進來時,樂天頌看到的那個院子裡,草地上正圍著很多人,穿著武士服的男人們一字排開,樂天頌這才注意到,昨天她看見的那張藤椅上,正靠著一個人。
他的身後便是一支穿著傳統服飾,正在演奏音樂的小樂隊。
這個人,該不會就是他們所說的主人吧?怎麼比想象中……要正常多了?
“天頌小姐,”景子把樂天頌拉過來,“看到了嗎,那個就是我們的主人,現在過去吧,他要見你?!?
“哎哎哎,等等!”樂天頌趕緊把她攔住,“這個主人......我應該叫他什麼?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我們都叫顧先生,你也叫顧先生,總之他問你什麼你老實回答就行了。”
“顧先生?”
怎麼這麼巧,顧晞陽也姓顧,這位神秘人也姓顧?他們之間,應該不會有什麼聯繫吧?
沒容她多想,景子便拉起她的手往草地上走去。
他們一靠近,那些武士們就好像被觸動了警鈴,鋒利的目光不斷向她們射過來,看得樂天頌一陣心裡發慌。
景子走到藤椅邊,還是與藤椅保持了一些距離。
“先生,天頌小姐帶來了。”
樂天頌恭敬地站在一邊,眼睛瞪大大的,期待著這個神秘人物的廬山真面目。
藤椅上的人似乎沒有任何反應,就連稍微動彈一下的幅度都沒有,就好像完全沒聽見一樣。
這也太沒禮貌了吧!大老遠把人家從A市綁到日本,卻一句話都不說,簡直莫名其妙嘛!
樂天頌在心裡暗自痛罵了一番。
“丫頭,我們很久沒見了。”
突然,藤椅上的人傳出了低沉而沙啞的嗓音,這股聲音就像冰錐一樣,瞬間能刺進人的心裡,雖然他沒有轉過頭來,但依舊可以從他的聲音裡判斷出他是多麼威嚴而有魄力的人。
樂天頌剛纔還氾濫的怒火瞬間就被這冰冷的聲音澆熄,如果說以前她一直覺得顧晞陽說話冷冰冰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人,他的語氣簡直被顧晞陽還要陰冷一百倍!
她更爲拘謹地站直了身體,“額,你好,我們……認識嗎?”
她怯怯的開口,試探性地問。
那些人已經在奏樂,靈動的樂曲聲莫名給這裡增添了一份奇怪的氛圍。
突然,藤椅上的人猛地轉過頭來,藤椅也隨之換了一個方向,他就這樣正坐在了樂天頌的前方。
但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這個人不是什麼尖嘴猴腮一臉壞人樣的惡霸,也不是什麼肥頭大耳油光滿面暴發戶模樣,而是一個非常有風度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和服,袖子上似乎繡著一輪金色的彎月,看上去霸氣十足。
而他的臉…...除了深深淺淺的紋路之外,並沒有什麼異樣,他的目光倒是很尖銳,就像刀劍一樣,一直在刺樂天頌的身體,讓她覺得不寒而慄。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總覺得這張臉,已經這張臉上所散發出來的氣質,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她是在哪裡見過他嗎?他們是熟人嗎?
“哈哈哈......”老人突然爆發出爽朗的笑聲,“看來你真的失憶了啊,太有意思了?!?
他瞇起鷹眸,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單薄的女孩。
雖然她已經換上了一身粉色和服,但是依舊可以看得出來,她身上沒有女人該有的半分嫵媚和性感,瞪得大大的眼睛,更是顯得一臉無辜。
她頭髮短短的,皮膚倒是很白,渾身上下都是一股清透的味道,比他新月會裡三月的櫻花還要甜美幾分。
顧嘯天確實沒有想到,當年他們夜鷹的頭號特工樂天頌,今時今日居然會變成一個如此弱不禁風的女孩子。
那個當初能夠憑藉自己的頭腦和身手成爲夜鷹第一女特工的樂天頌,跟顧晞陽結婚之後,居然變成了這樣一隻小綿羊。
樂天頌被他的話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那個......不好意思啊,請問你認識我嗎?我的頭受過傷,所以失憶了,不太記得以前的事情。”
她有些尷尬地擾了擾頭,如果這個男人是自己以前認識的人,而她卻一點都不記得,那沒有禮貌的人不就變成她了嗎!
“孩子,我想你應該不記得我,但是我記得你,我還非常瞭解你?!?
顧嘯天淡淡一笑,臉上的表情卻有幾分生冷。
“是…...是嗎。那請問你是?”
“來,不急,先坐下來喝杯茶?!?
顧嘯天打斷她,然後朝一旁的女人使了個眼色,女人立刻搬過椅子讓樂天頌坐。
樂天頌愣了愣,但還是乖乖坐下,她接過女人遞給自己的,一個小小的茶杯,發現裡面的液體是一種清透的淡粉色。
“這是什麼茶?。吭觞N這個顏色?”
顧嘯天輕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那個人敢用這樣毫不客氣的口氣跟他說話,不過這倒是證明了一點,這個女孩確實是失憶了。
“這是我們自己用釀好的櫻花泡的茶,上次晞陽過來的時候,也是喝這個茶。”
“顧晞陽?叔叔你認識顧晞陽嗎?!”
樂天頌一下子就來了精神,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難道真的會這麼巧,正如她所想的,這個人和顧晞陽真的有什麼關係?!那就太好了,她還一直很怕自己會被人暗算呢!
顧嘯天的眼神明顯有些不對,幾乎所有人都稱他一聲“顧先生”,那是當年新月會的創始人龍治先生的意思,從此之後,“顧先生”三個字就是整個四方會的象徵。
樂天頌竟然叫他叔叔,他的目光暗了幾度。
“孩子,這茶你先嚐嘗?!鳖檱[天沒有直接回答她。
“啊…...哦哦?!睒诽祉炗行┎幻魉?,但還是一仰頭把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哇,好甜哦,真的有股櫻花的味道哎!”
她扯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因爲她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這個人如果認識顧晞陽,那應該就不會傷害自己吧。
“呵呵…...櫻花是我最喜歡的花,你知道爲什麼嗎?”
顧嘯天尖銳的眼眸又看向她,彷彿要把她刺穿。
樂天頌愣愣地搖了搖頭。
“因爲櫻花看上去很美,但其實很鋒利,會讓人…….中毒的。”
他勾著嘴角,目光反覆涌動著,可就是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麼。
樂天頌被弄得有些莫名其妙,這裡的人難道都喜歡故弄玄虛嗎?
“哦,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了。”顧嘯天突然從藤椅上支起自己單薄的身體,緩緩走到樂天頌身邊。
樂天頌也立馬站起來。
“你不應該叫我叔叔,你應該…..叫我父親?!?
顧嘯天淡淡的伸出手,露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