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繁盛。京城方圓四十餘裡,外環(huán)護龍河,波光粼粼,水面闊十餘丈。清秋清景,更添風(fēng)姿。秦湮淡淡的看了看河邊楊柳,便信步向南薰門走去。自第二襲追殺覆滅後,天清派忽然偃旗息鼓,秦湮便一路隨意,斜陽古道直取帝都。
甫踏入城門,以秦湮之淡定自若,也立時驚得呆了。恍若一卷徐徐展開的畫卷,汴京的絕世盛華,攜著秋風(fēng),撲面而來。
萬國爭仰天子府,九霄祥瑞鎖龍城。重樓疊輦雕車過,管絃綾舞夜香燈。
足下御街恢宏已極,寬兩百餘步,筆直伸向北方。中心御道,不得人馬行往,供天子儀仗。御道兩側(cè),以磚石排砌著兩泓御水,也即是京人所稱之“御溝”。溝裡植種蓮荷,水岸交錯著桃、李、梨、杏,若是春夏之間,花繁相雜,錦團新簇,望之如繡。御水之外,兩邊各置裝了一排紅漆欄桿,方是京人行道,乃稱“御廊”。
秋高氣爽,汴京城內(nèi)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目力所及最遠(yuǎn)處,便是道旁那些密密麻麻、鱗次櫛比的店鋪,而店鋪前,又是綿延不絕、此起彼伏的雜貨攤棚,一個個商販臨風(fēng)高笑、賣力吆喝。御廊上更是人流如潮、繁阜擁促,但見書生吟遊、達官閒逛,雅士賞花、僧道誦唱,乞丐討食、扒手施霸。這方羣人聳動,圍住半仙卜卦;那邊藝妓撥琴,引得行人駐足。酒樓笑迎八方客,驛館巧慰萬里人。真真是“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qū)之異味,悉在庖廚。”[注1]
秦湮只瞧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宋朝不似唐朝,早已取消了宵禁,民心歡動;也裁撤了坊市侷限,街衢民巷亦可開市,打破了一成不變的圍牆人稀的舊景,完全從冷漠中走了出來;更是允許了民間商市,各色交易蔚然成風(fēng)。於是白日裡繁盛無匹、奢華無端、喧鬧無極;晚間更是處處燈火搖曳,彩徹區(qū)明,街上游人如梭、燈籠各式,瓦子、勾欄百戲競演,店、鋪、攤、棚生意興隆,商販聲聲叫賣到天明。[注2]
眼見御街兩側(cè)影影綽綽多是街巷相連,且道路奇長而人煙稠密,秦湮猶豫片刻,仍是沿著御街漫步。尚未走得幾步,早有一個小販兜著果子糖等物,湊了上來。瞧上去年歲不大,一張臉稚氣未脫,還帶著點紅潤,身上穿著件淺色棉衣夾襖。他扯著嗓子喚道:“這位爺,瞧您老人家面生的很,定是初次來咱京城了!”秦湮渾然不覺自己何處看起來像“老人家”,而這般費心的事也從來不去介懷,便隨意點了點頭。
“。。。哦哈哈哈,是吧?我小盤看人,那是從來沒出過錯!。。。客官,您頭次來京城,那可定要嚐嚐我這小盤果糖,京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啊,這個,包您吃的甜爽無比、吃後回味無窮!啊,還有。。。呃!”
秦湮微微一笑,捏出塊足有二兩的碎銀,小盤立刻眼直,話也說不周全了。秦湮隨意取了些糖果,卻不食用,順手向懷裡一塞,便拔步再行。這廂小盤終於把眼睛從手上那銀子上挪開,忽然眼珠一轉(zhuǎn),諂笑道:“大爺,不不不,公子爺,您一看便是風(fēng)雅人物,不如讓小盤帶著您遊覽一番?。。。哦哈哈哈,我小盤對這京城,那可是冒氣的地瓜、落地的桑椹——熟透了!”
秦湮尚未答話,那小盤又搶道:“公子爺,這天子街道可-----長!足有七、八里地呢。沿著路往北走,二里地不到,就是‘看街亭’了。赫赫,說起‘看街亭’,那可是皇上看街景的地兒!那些個達官貴人,還盡沒事就在裡面閒逛。。。哦哈哈哈,您瞧我都說啥了,我甚麼也沒說。。。啊,我是說,再走個三裡地,就到了‘龍津橋’。。。說起這‘龍津橋’,那可是神龍保佑咱大宋!咦,那橋前頭、那橋前頭。。。啊沒別的了,就是朱雀門!前邊兒正有公子爺喜愛的紙畫。。。”
秦湮點了點頭,拔步便走,小盤立刻閉嘴,緊緊跟上。秦湮左顧右盼,走馬觀花,看著近處遊人如梭,遠(yuǎn)處人頭攢動,時不時傳來幾聲小曲,只覺得京城裡別有一番生機勃勃。而小盤跟在秦湮身後則是大搖大擺,走了半里有餘,順手將還掂在手裡的兜匾和果子糖一股腦地丟給了一個熟伴。那小販眼熱的盯著秦湮和小盤遠(yuǎn)去的背影,豔羨道:“這才半天功夫,這小子居然又宰到個羊祜!”
行了半里,秦湮忽然注意到,街上一些錦衣華服的,逐漸多了起來,行人衣衫也逐漸五顏六色。而他們的服飾也花樣百出,足有袍、衫、襖、襦等等七八種,至於頭飾,更加千變?nèi)f化,粗布束髮、瓜皮小帽、金絲籠帽、沖天冠、雙桃巾、華陽巾、唐巾、軟巾、雲(yún)巾、銷金花樣襆頭、牛耳襆頭、銀葉弓角襆頭、五梅雪柳鬧鵝襆頭等等,實在是眼花目眩。秦湮再仔細(xì)一打量,又發(fā)現(xiàn),那些個商販走卒,似乎都是些黑色或深色的衣裳,與遊人那些淺色衣衫相間相雜,頗是一番景緻。[注3]
秦湮來自風(fēng)海,並不知曉中原對衣衫的限制。如隋代官方規(guī)定衣服的顏色便是“胥吏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皁”,材質(zhì)更是一級級的差異下來,如那腰鉤,平民就只能用鐵或者牛角。而今汴京,這些個商販屠卒仍舊多是深色棉布衣,而百姓衣色寬鬆了許多,各色皆有,淺些即可。但是縱然是同般青色,官員的服飾款式和材質(zhì),自然與庶民大大不同,一眼看去,色澤的迥異便使得原本是同色的衣衫,被劃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種衣服。[注4]
再行幾步,秦湮又驚訝的看著時不時的寶車華蓋轟然而過,卻都在街東一條巷子裡進進出出,不覺奇道:“那裡是。。。?”那小盤精神一振,應(yīng)道:“公子爺,這街東可大有來頭,裡面供著座‘五嶽觀’,這五嶽嘛,自然就是那東嶽泰山、南嶽衡山、西嶽華山、北嶽恆山、中嶽嵩山了。據(jù)說啊,這五嶽上不得了,有的是那些上天留下來的天意啊!這宋啥時興,啥時滅,還不都是這些天上人管著?再說了,你要是不敬這些個山神啥的,這老天一個雷劈下來,那可不就是丈母孃跺腳——悔之莫及嘛?。。。”
秦湮眼見小盤越來越有離題萬里的趨勢,只好打個手勢止住了那滔滔之水,趕緊拔步便行。小盤“哦哈哈”幾聲稍解尷尬,也立刻跟了上去。秋風(fēng)脈脈,四街飄香。待得一路行到小盤此前說的看街亭,秦湮的興致早已高昂。亭子並沒有想象中爲(wèi)天子歇腳的廣亭那麼大,卻妙在四周清曠:亭中,風(fēng)雅翩翩,亭外,車水馬龍。立在亭中暫歇,似是將這般繁華旁觀,爽之莫名。
身處清雅之地,身畔書生吟哦、雅士捻鬚,秦湮不覺也受了些感染。眼見小盤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渾身透著市儈之氣、狡黠之息,秦湮微微一笑,便給了些銀兩,著他去買張摺扇。秦湮隨意選了處清靜的角落,準(zhǔn)擬先歇上一會。
不知道等了多久,秦湮忽然間感覺到一種晦澀但極爲(wèi)磅礴的劍意。正驚愕之間,秦湮忽然發(fā)現(xiàn),原本喧鬧嘈雜的街道,突然間慢慢寂靜了下來,秦湮舉目遠(yuǎn)眺,但見自己來處的遊人商販,似乎極有默契的慢慢讓出條筆直的路來。亭中衆(zhòng)人也發(fā)現(xiàn)了異常,一個士紳模樣的人忽然歡呼一聲,以爲(wèi)是豪門駕到,***出觀看,餘下之人猶豫片刻,也慢慢的踱將出去。頃刻間,亭內(nèi)一片冷清,唯餘秦湮一人。
秦湮苦笑著搖搖頭,開始擔(dān)心小盤在此種人流停滯的情形中,是否能奮力擠回亭內(nèi),而且也不曉得以他的眼力,究竟能買到甚麼品味的摺扇。又過了片刻,亭前的人羣也動了開來,秦湮立足之處較高,放眼看來,街麪人流次第打開,又逐個合攏,直如曇花夜放。不過看那開口走向,似乎直向自己落腳處而來。秦湮不覺有些微微的期待。
人羣終於在視線前分開,秦湮立刻見到一個少年緩步向自己走來。而先前感受到的那股晦澀而磅礴的劍意也逐漸清晰、清晰。那少年並不十分高大魁梧,不知道爲(wèi)甚麼,所有人見到他時,都情不自禁的覺得他氣勢驚人。
近了,更近了。那少年的頭髮在一個淡銀色的環(huán)扣內(nèi)輕巧巧的盤了幾道,隨即束成寬寬的一片,向後直披下去,無風(fēng)自動。劍眉入鬢,雙目睥睨,鬢邊兩綹發(fā)直垂下來,似乎心情正自不善,臉上隱隱間有陰雲(yún)密佈之感。外披一件鬆綠開襟長袍,袍面似有條條的松紋,並飾有淡藍色提紋錦花鑲邊,領(lǐng)口袖口處,翻著淺淺的一層貂茸。材質(zhì)卻介乎於麻、綢之間,中原顯無所出。內(nèi)裡一件雪色長衫,腰間一條皮質(zhì)寬帶,足有七寸,左側(cè)掛著一枚蟠龍墨玉。
那少年並不擡頭,直走上‘看街亭’來。人方未到,一股凌厲的氣勢已經(jīng)壓了過來。秦湮立時明白了爲(wèi)何街上人人爭先爲(wèi)此人讓路,不覺莞爾。那少年似緩實快,幾個大步間,便已踏上亭來。眼見秦湮安然立於亭內(nèi),兀自休憩,那少年臉上極快的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無邊的冷酷所淹沒。
二人默默的在亭內(nèi),各自觀賞著街景。秦湮無意中一低頭,立刻大吃一驚,那少年左手牽著一縷絲線,卻是繫著一頭極小的雪色銀鹿。當(dāng)初爲(wèi)其聲勢所奪,並未留神注意,此刻那少年背對著自己,這頭鹿便躍入眼簾。而少年身後腰際,亦是斜斜掛著一把形狀極爲(wèi)奇特的劍,劍鞘乃是皮革製成,卻瞧不出來是何材質(zhì)。
真是一個奇人。秦湮暗道。那少年似是心有所感,忽然回身盯了秦湮一眼,隨即仍舊回身。秦湮淡淡一笑,並不著惱,仍是自顧自的賞景。如此又過了不久,那小盤仍是不見人影,秦湮性子極好,猶豫片刻,依然靜坐等候。而那少年忽然長長的嘆息了一聲,一直在身外激盪不休的氣勁也漸漸散去,一陣秋風(fēng)襲來,吹動那少年披在身後的那綹長髮,儼然有了種英雄獨立絕世之巔的孤寂。
那少年忽然轉(zhuǎn)身,瞧了秦湮一眼,側(cè)身道:“世間之大,你可爲(wèi)我的一個對手。”言畢大步出了街亭,頭也不回的向著北方去了。秦湮愕然,望著少年遠(yuǎn)去的背影,隨即淡然一笑。此等人物,必然對手難尋。若能他日相逢,與此人切磋較量,確也是樂事一樁。
又等了半晌,小盤終於氣喘吁吁的趕來,捧著一張摺扇道:“公。。。公子爺,您。。。您的。。。摺扇。。。”秦湮一笑,接到手中一看,扇柄乃是黃竹做成,而那扇面也是細(xì)絹,原本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展開扇,赫然兩面空白。秦湮極度無語的反覆看了幾遍,直到確定上面著實連一個字都沒有後,不由說不出話。
那廂小盤已然緩過氣來,得意洋洋的道:“公子爺,一看您,就是大有身份的人。那些個酸不溜秋的賣畫的,能有甚麼。。。那個。。。哦,佳作!對,佳作!小人跑了半個京城,才爲(wèi)公子爺淘到這把白絹扇,好讓大人親自落筆,方纔。。。不凡啊!”一時說的快,不由溜了嘴,把奉承達官士紳的說辭給捅了出去,偷眼觀察秦湮的臉色,似乎並未發(fā)覺,不覺鬆了口氣。心裡卻道:“奶奶個雄的,老子我跑了半個京城才找到這把最便宜的,還是個白板的。。。”
秦湮躊躇了片刻,終於接受了扇子是雙白麪的現(xiàn)實。而小盤又諂笑道:“公子爺,朱雀門段兒,現(xiàn)在正演傀儡戲呢!公子爺,不如讓小的領(lǐng)路,前去觀賞一番?”秦湮不明傀儡戲所指,只道是一堆木頭架子在演戲,不覺失笑道:“我去瞧那個做甚麼!。。。這是給你的賞錢,不用再跟著我了,我想一個人清靜下。”
小盤一怔,正待開口,卻見秦湮信手拈出些銀兩,看上去少說有三十多兩,立刻雙眼發(fā)直。秦湮微微一笑,道:“好了,你可以走了。”小盤大喜過望,接了錢一溜煙的跑了,街上頓時多了一種歌聲,在高歌財源滾滾。
看街亭一段清靜,秦湮逐漸從初見汴京繁盛的驚訝中恢復(fù)了回來,仍是一身淡定自然。此刻悠然行走於御街之上,處處飽覽秋日風(fēng)光,另是一番滋味。離了街亭,再行裡許,走過一道橫巷,頓時路邊多了些僧人道士,卻是爲(wèi)五嶽觀佈道的。眼見此處巷口方是通往五嶽觀的敬香之處,回思小盤的講解,不由得苦笑。舉目遠(yuǎn)眺,街東亦是三條街巷,隱隱看去,似是茶肆之流,人羣盤聚,卻是比街上多出兩倍有餘。
搖搖頭,再漫步向北,過了太學(xué),老遠(yuǎn)處只聽鑼鼓喧喧,陣陣人羣叫好聲、轟笑聲傳將過來,好不熱鬧。隨意的向街東一眼望去,秦湮立時扭頭向西,卻是一羣只穿著輕紗背子的粉妓們嬉笑陣陣,正橫在街上強拉軟攔,間與幾個浪子打情罵俏。秦湮陡然加快腳步,一陣風(fēng)般衝過街面,又足下不停的衝過龍津橋,驀然間一聲銅鑼震天響,駐足一看,卻是到了一叢人羣后。
越過層層的人頭向上看去,秦湮立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幾個半人大小的人偶,正在隨著急促的鑼鼓聲進行激烈的打鬥。戲臺足有一人高,大紅色的布幔遮住後牌和下角,只見人偶雕刻的極爲(wèi)精緻,個個衣著繁雜,似乎套了好幾層。有些拿刀,有些拿劍,正自捉對廝殺,場面驚心動魄,下面叫好連連。
這便是傀儡戲?秦湮微微一笑,卻是與自己所想大有出入,眼見臺上廝殺之間,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卻也帶著幾分武藝,著實可喜。秦湮走近幾步,忽然瞧見一處似乎人煙稀少,定睛一看,立時無語。卻是方纔街亭相遇的那名少年,此刻正立在那裡看得神采飛揚,身上氣勢隨著裡面場景的變化而變化。於是乎,他前面空了好長一段,極前面纔有不知身後情形的看客在鼓掌叫好,而身後,卻是。。。一個人也無。
秦湮無語。不過似乎這樣看戲,不必考慮人流擁擠和前方之人遮擋視線,委實是個看戲的好方法。眼見那少年身後無人,秦湮猶豫了一下,隨即拔步走去。剛走了幾步,忽然斜刺裡衝出一個白衣人,但見他幾個踉蹌,便到了那少年身後。秦湮怔了一下,身形一頓,不料那白衣人忽然向下一摔,去勢極猛,似要撞個頭破血流。
秦湮吃了一驚,急提一口氣,便欲縱身過去相扶,卻不料那白衣人一個鷂子翻身,卻是斬斷了那少年手裡的絲線,一個錯腰抱起那頭白鹿,再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身反轉(zhuǎn),抱鹿急奔。
無語!!秦湮一口氣立時散了,眼見白衣人逃逸速度奇快,秦湮只來得及吼了聲“你的鹿!!!!”便拔足追了上去。那白衣人向北急竄,秦湮緊追不捨,二人在人羣中穿折曲繞,奔了片刻,眼前忽然豁然開朗,卻是到了一處廣場般寬廣的十字路口。那白衣人猶豫片刻,折向東狂奔,秦湮跟上一瞧,立時心中叫了聲“糟糕!!”
但見一條三十餘步的街道上,人煙並不稠密,甚至隱隱約約看得見出城的城門。那白衣人“哈哈”大笑兩聲,抱著鹿絕塵而去,速度駭人,以至於在別人眼中看來,他就好似一溜煙一般,連個人影都沒見到。而對於運足目力的秦湮來說,那人仍是在疾速奔逃,身後卻似乎拖了一長串的殘影。秦湮雖盡全力,卻仍是與那人越來越遠(yuǎn),不由得以切膚之痛體會了“風(fēng)海輕功稍遜”的評語。
二人腳程皆是極快,不消片刻,秦湮已衝出了新宋門,也就是外城門。門邊牙兵只覺得兩陣風(fēng)颳過,削麪如刀,皆驚愕莫名。秦湮剛衝出城門,立刻無語。眼前古道揚塵,樹木成林,天邊三行飛鳥滑過,而獨獨不見那個白衣人。秦湮長吁一口氣,全力調(diào)動御劍靈訣,以圖感知那白衣人的劍意。不過毫無所獲,不知道那白衣人是否完全沒攜帶兵刃。
秦湮再試了兩次,終於嘆了口氣。忽然身後一陣驚風(fēng)怒卷,秦湮回身一看,果然是那少年追將出來。他一臉怒色,右手已然反手摸在腰後那把劍上,周身氣勁駭人,足下卻宛若踏風(fēng)而來,極是溫柔。如果說那白衣人的輕功如一溜輕煙,那麼秦湮便是一襲清風(fēng),這個少年卻是一片輕羽。
踏雪無痕!秦湮腦中靈光一現(xiàn),立刻辨識出那少年的步法。不過眼下顯然不是談這個的時候,秦湮嘆口氣,拱手作了個揖,道:“在下不才,未能追回小鹿。”那少年慢慢走到秦湮身前,忽然一笑,道:“在下,雪域,虞疏寒!”秦湮也笑道:“不才,在下風(fēng)海,秦湮!”二人相顧,惺惺相惜,不由相對大笑。
秦湮道:“虞兄,不知你那鹿。。。?”虞疏寒一笑,道:“定可找回。”秦湮點點頭,放下心來,虞疏寒忽道:“不知秦兄弟此番來中原,卻是爲(wèi)何?”秦湮淡淡一笑,道:“尋一把上古神兵,名爲(wèi)‘殘落’。”虞疏寒“嗯”了一聲,道:“如此,你我二人都將於中原逗留甚久,當(dāng)有再見的一天。”秦湮笑道:“他日再逢,若要切磋較量,我秦湮,奉陪!!”
虞疏寒朗聲長笑,道:“好!!他日再逢,就打個痛快!!”隨即仰天一聲清嘯,秦湮擡頭望去,但見天邊一個小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忽然當(dāng)頭一道白光直砸下來,撞在那少年伸起的右臂上,激起地上一陣旋風(fēng)。秦湮定睛看去,卻是一隻雪鷹。
那少年回頭向秦湮一笑,道了聲:“再會!”隨即右臂一振,那鷹一聲厲嘯,向著東北方向展翼掠去,那少年左足輕輕一點,身形忽動,疾速遠(yuǎn)去。秦湮心下了然,如此這般,果然那人是逃不了的,當(dāng)即一笑,轉(zhuǎn)身離開。
再度回到朱雀門,那傀儡戲還在轟然上演,似乎甚麼都沒發(fā)生過。秦湮淡淡一笑,正待停下來看個究竟,忽然耳中聽到一陣振翅聲,極其熟悉。秦湮頭也不擡,伸出右臂來,飛雲(yún)低空一個迴折,已然輕巧巧的立於臂上。側(cè)頭望去,飛雲(yún)足上只有一卷便條,秦湮頓時鬆了口氣。
自那日樹林中破了天清派兩批追殺,秦湮便灑然向著汴京而去。剛上路沒多久,飛雲(yún)便趕到了。出乎秦湮意料的是,嶽麒放在飛雲(yún)足上的不是信,而是包裹,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一個包裹。拆開了,除了幾瓶藥水,一本中原的風(fēng)俗民情,其餘全是嶽麒的親筆信,足有。。。一指厚的一紮。而且最讓秦湮無語的是,那一指厚的信裡,其實也沒寫什麼,全是些吃吃喝喝的瑣事。而之後飛雲(yún)便忙的不可開交,頻繁在秦湮和嶽麒之間往來,每次嶽麒捎來的東西都是一大堆,這次還真是幸運,只有一張紙。
秦湮笑著打開便條,立時無語,極度無語。只見嶽麒的字寫的歪歪扭扭,似乎是在疾速奔跑中寫的,而且那張字條上的內(nèi)容是:“小湮,今天我的晚飯是涮白鹿肉,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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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qū)之異味,悉在庖廚。”出自《東京夢華錄》
[注2]瓦子、勾欄,宋娛樂場所,上演各種戲法等
[注3]襆頭,由頭巾發(fā)展而來,北周武帝時,將裹頭之巾裁出4個腳,兩腳反折於頭上打結(jié),兩腳垂於腦後。隋唐之後,進一步改造發(fā)展,出現(xiàn)了黑漆桐木襆頭。宋代,襆頭廣泛流行,上下通用。本文中襆頭的名稱源自《夢溪筆談》
[注4]關(guān)於衣服的限制,本文中的宋初雍熙年間,仍是貫徹執(zhí)行隋代制度,庶民、屠販和胥吏之下的小吏,都只能穿白色或皁色的衣服,官服有青紅等。至於本文裡所談的淺色和限制放寬,呃,原諒某茶吧,否則武俠人物盡是一身白衣,我這小說就不用寫下去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