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在聽到那個人說話時,我有一種強烈的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往樓下跳的沖動。
我和老千對話的結果是學校給我調了寢室。
我一個人住在一個寢室,不用上自習,不用搞衛生,但必須去上學校其它時間的所有課程。
作為當事人的我自己也不覺為此感覺,學校對我太好了,好的簡直令人發指。
而莫洛,則是那個發指的人。
聽說他在得知我得到一個單間之后也跑去跟學校反映要一個寢室,理由是自己寢室的人太多太吵,影響他創作。
而學校也有拒絕的理由:“你現在還是個高中生,要以學習為重,要畫畫搞創作等以后上了高等院校,有的是更加充沛的時間和更為專業的教材以及更多的名師的指導……”
據說莫洛當時沒等老千說完就打斷了他,他問老千,那為什么那個家伙可以一個人獨占一個寢室?
老千眼看著自己被這么讓人看不上眼的學生打斷說教,又看了看辦公室其他的老師,感覺所有人正在暗自嘲笑自己,老千感覺自己的老臉已然無處安放,心里氣憤非常。
最讓老千氣憤的是自己先前并沒料到面前這個平日里沉默陰抑的小子還具有跟自己叫板的功能。
老千為自己的失算憋了一肚子的火氣,這火氣熱傳遞直接燒上了老千的嘴。
老千的嘴熱得發燙,燙得舌頭像彈簧一般彈起來。
他大聲喊著:“你說的人是全校第一,我們學校要的就是像他這樣門門優秀的學生,而不是某些自以為是藝術家又沒有作品還不修邊幅的流浪漢!”
莫洛似乎對老千的反應感到有點驚訝,又似乎思索良久。
沉默半晌之后,莫洛似乎緩過了神,冷冷地說:“噢,只是這樣啊!那么,如果我拿個第一呢?”
老千不屑一顧,使勁做出一個夸張的吃驚表情,“什么?你說第一,全校第一么?你?”
“我才不稀罕什么門門優秀呢!你等著,我遲早會用我的畫筆
證明給你看不是門門優秀也一樣出色!”莫洛說完,摔門而去。
我在傳聞中聽到莫洛的這番話,這番斗志昂揚的話讓當時的我很慚愧。因為我從來沒有過如此相信自己可以的感覺。
也因為這番話,人們對莫洛的探知欲變得愈加強烈。他們迫切的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讓莫洛擁有這樣的自信。
“調查”之后,又開始有很多關于莫洛的傳說。茶余飯后,人們開始議論紛紛。
“或許,他真的能成為一代大師呢!”
“至少至少,他已經具備了許多藝術家的造型和氣質。”
我在行走間坐立間無意或有意,聽著這些議論,我清楚明白的知道在我不在場的時候,他們也是如此這般議論自己的。
我實打實的感受到人言可畏,這種時刻,我無比真實的感覺孤獨。
并不是因為我強制孤獨的修煉,而是我真切的感覺到,就算我不孤僻,我的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我突然覺得自己和莫洛是如此的相像。
于是,我記起那一天。
可能心血**,也可能頭腦發熱,我去找了老千,我說:“不如讓莫洛跟我住一個寢室?”
老千當時臉上一臉的詫異,定定的看著我,良久,老千說道:“你要和他一起住?你知道他的底細么?”
我愣了一愣,“底細?同學嘛,不需要那么在意吧?”
“呵,你還是離他遠點比較好,他這里有問題。”老千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一臉憂慮的看著我。
于是就這么安靜了下來。
一直到有一天,學校廣播里出現了莫洛的名字,于是安靜被打破了。
莫洛得獎了,全國中學生繪畫藝術大賽一等獎。
這個消息在當時甚至震動了全市。
據說就連我從未謀面的市長都親自接見了莫洛。
活動的主辦方為此還專門給莫洛在學校開了一個表彰大會。
大會規模不小,光應主辦方邀請來參加的國內
知名畫家就有十幾個,另外還有許多個知名教育家前來捧場。
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是的,屬于莫洛的春天。
我作為學校優等生代表之一,有幸抱了個小凳子坐在班級隊列的最前排坐以觀摩。
我以為自己會看到春天里春風得意的莫洛,可大出我意料的卻是當天的莫洛仍然是一如既往的落寞。
可能是當時正值深秋?或者,他更愿意像自己給自己取的藝名一樣,冷寂沒落。
我看見莫洛站在主席臺上,臉上的神色甚至比他那沒落的名字還要更加的疲憊和憔悴。
看著臺下如海的人群,莫洛許久不說一句話,閃光燈打在他蒼白疲憊的臉上。
身后的領導,旁邊的主持人,臺后的司儀,臺下林立的人群全部將目光聚焦在莫洛身上,眼中滿是期待。
而這許多的期待是如此的異樣,不知道其中充斥著的是怎樣的一種,或者各種情緒。
我抬頭,被烏云中露出半邊臉來的太陽刺到眼睛,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輕笑,仿佛是那顆太陽躲在云后對莫洛的不屑。
莫洛好像在說著什么,可是我卻在那一瞬間什么都聽不見。我的眼睛也被太陽露出的半張臉給晃花了。
等我在強光中緩過來,再次看向主席臺時,莫洛已經從司儀手里接過證書,低頭漠然地下臺。
校長再次上臺,對著話筒侃侃而談。
沒有人在意主角的離場,甚至就連歡送的掌聲都沒有響起。
看著莫洛漸漸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沒來由地打了一個寒顫,想起一句我自以為是凄涼的詩句,秋風掃落葉。
受不了校長那漫長無邊的講話,我側過頭,看見那個像傍晚霞光一樣抓不住的姑娘正坐在隔壁班的第一排,雙眼毫無表情地凝視著我。
被她毫無表情的凝視,再加上聯想到剛剛被她拒絕不久,我不禁再次打了個寒顫,搖了搖頭,將視線投向遠方。
那次以后,莫洛如愿以償的得到一個寢室,和我一樣不用自習不用搞衛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