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了縮脖子,不覺得這是我的本事。
以前他跟陸辭一起來會所鬼混的時候,幾乎也是每天都來,只不過最近這幾個月消停一些而已。
現在這種狀況,只不過是回到從前,跟我毛線關系都沒有。
可這樣的話不能當著周子希的面說,他現在就怕挑不出我的錯處狠狠羞辱我。
周子希抬頭看我一眼,目光忽然頓住:“你臉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不禁抬手摸了一下,左臉上有點腫,那個小青年下手真夠重的。
“沒事。”我敷衍地笑笑。
他也就隨口一問,轉眼就冷笑出聲:“活該!”
不知道他今天想干什么,就是一個勁喝悶酒,酒杯空了我就給他添滿,要是不小心添慢了,他就開始罵罵咧咧。
喝到最后,他連酒杯都端不住,倒在沙發上胡言亂語。
看他這副頹廢的樣子,我一時間心如梗塞。
原本意氣風發的人,鬧到今天這一步,究竟是我的錯,還是周孝昌的錯?亦或者是他自己的錯?
“周少?周少?”我抓著他胳膊想將他扶起來,他兩手攀著我肩膀,眼睛盯在我臉上,雙目卻不聚光,一看就是喝大了。
“楚楚……”忽然,他低聲喊我名字,隨即兩只手環住我脖子,一下倒回沙發躺著。
我被他的力道一帶,一頭拱在他胸口上,鼻尖撞的發麻發酸。
他手上用了蠻力,我想爬起來都做不到,費力推了好幾下,他卻死活不撒手,弄的我一身臭汗,最終泄氣地趴在他胸口。
“楚楚……楚楚……”他低低的換我的名字,嘴巴毫無章法地在我臉上亂親,不像個成年人,反而像剛剛買到家里的小狗,完全沒有安全感,想靠這種笨拙的方式獲得認同感。
我臉上到處都是他的口水,忽然,臉頰上傳來一絲異樣的感覺。
我怔了怔,費力地抬起頭,才發現他緊緊閉著雙眼,眼眶中流出了眼淚,眉頭更是用力擰在一起,以至于整張面孔呈現出一種扭曲的姿勢。
那一瞬間我如遭雷擊,心里顫的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能讓我在雨霧中飄搖。
“楚楚,我這里疼。”他抓著我的手,攤開掌心,重重按在他胸口的位置。說話的時候聲音很輕,語速很慢,可我意識到,這個時候的他,其實是清醒著的。
他根本沒醉,只是假裝醉了。
然后放肆的在醉夢里哭一場。
手掌下是他蓬勃跳動的心臟,掌心甚至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感覺到心臟每一次鼓動又落下。
我的指尖慢慢握在一起,側著臉貼在他胸口,耳朵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這心跳聲好像能跟我的引起共鳴,匯成一首磅礴的樂曲。
此時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我恨那個翻臉無情的周子希,可我也憐這個軟弱無力的他。
愛與恨在我心底不斷撕扯,硬生生要將我分成兩半。一半警告我,就是這個人,以那樣屈辱的方式占有你,以蠻不講理的方式操控你;另一半告訴我,你忍心看他這樣哭,看他疼的靠酒精麻痹自己?
我的眼淚也掉下來,打濕了他的衣襟。
后來他的呼吸漸趨平穩,慢慢睡著了。
我拿了一個毛毯蓋在他身上,出去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只有毯子扔在沙發上,人已經不見了。
我松了口氣,又隱約有些失落,說不清那股復雜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第二天晚上,當陸辭再次出現的時候,我終于能夠正視他的眼睛。
他看了我一眼,見我臉上的巴掌印消下去,沖我笑了笑,我也點了點頭。
陸匪慣會察言觀色,說發現了個好玩的地方,要帶陸菲兒去看看,順順利利把人弄出去。
兩人一走,我感覺陸辭的坐姿都比剛才要端正,一副要跟人上談判桌的架勢。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溫暖的望著我:“你有什么要說的?”
這個樣子的陸辭,特別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沒有那么劍拔弩張,也沒有那么的鋒芒畢露,只是像個鄰家大哥哥,不會讓人覺得壓抑,覺得喘不過來氣。
我不自覺地勾了勾唇:“我以為是你有話要說。”
他沉默了一下,輕輕轉著手里的酒杯。
小小一個白瓷杯握在他手里,就這么轉啊轉啊,我甚至懷疑杯子是不是已經被他摩擦發熱。
沉默在我們兩個中間蔓延,卻并不覺得尷尬,我想,這或許是因為,我們現在姑且能算得上朋友。
“我確實有話要說。”他點點頭,失笑一聲,兩只手抓緊了白瓷杯,目光溫和地望著我,“你和子希……”
我猜到他會問到周子希,所以沒有打斷他,而是示意他繼續。
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你和他,準備復婚嗎?”
我大概思考了兩秒鐘的時間,又或許沒有,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搖了搖頭。
不是那種因為心虛而慌張的搖頭,而是我篤定,我跟周子希,已經不可能。
看到我搖頭,他的雙眼一下就亮了,眼睛里帶著一絲溫熱的神采,唇角微微勾起,手里的杯子終于停了下來。
我沒等他問出下一句話,張口打斷他:“可我還愛他。”
在他昨晚抱著我哭,無力地喊我名字時,我內心的震動如同最初見到他的時候那般強烈。
我很清楚,哪怕我跟這個男人再也沒有可能,我心里最深處的角落依然為他保留。
我們彼此折磨,彼此傷害,像兩只互相取暖的刺猬,扎的鮮血淋漓才決定分開,卻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會再出現另一只刺猬,讓我這樣動心。
陸辭沒有說話,兩只交握在一起的手用力收縮了一下,我聽到咔嚓一聲,慌忙去看酒杯,發現并沒有破碎的樣子,依然好端端地躺在他手中。
看著他平靜的面孔,我忽然心生不忍,一股微弱的刺痛在我胸口扎了一下,又迅速消失。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緩緩站起身,舉著那個酒杯給我看,“我能留著做個紀念嗎?”
我本來還在擔心,現在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立刻松了口氣,笑著對他點頭。
陸辭對我告辭,臨走的時候依然保持了他的君子風度。
我將他送到門外,看到陸匪他們已經在車里等他。
臨上車的時候,他頓了頓,轉身望著我。
“還有事嗎?”我挑了挑眉。
他斂眉沉思片刻,忽然對我說:“不管你信不信,很久以前我告訴過你,我會跟靈靈結婚,那個時候,我真的想跟她一輩子。”
我嗓子里忽然堵了下,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以前沒有想過要玩弄她,現在也不是想要……算了……”他失笑的搖搖頭,轉身鉆進車里搖上車窗,我連一絲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
車子很快開走,漸漸匯入車流中,再也分辨不清誰是誰。
我站在門外,一時間心內荒蕪。
他曾想跟靈靈一輩子,可是到最后,誰又不是孤家寡人?
最是情深留不住,呵。
轉身進了包廂,我準備把陸辭喝過的酒清理出去。
收拾桌臺的時候,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鮮紅。我手上一頓,低頭望著地毯,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確實是一滴血,滴在淺灰色的地毯上,幾乎快要滲進去。
血跡旁邊,是一塊很小的白瓷片,像是從什么東西上掉落下來的。
我一下愣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禁不住抱著膝蓋將自己縮成一團,望著那滴血跡發呆。
原來到最后,他還是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