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院內透出耀眼的燈光。

下車以後，周子希用力捶了捶門，很快有傭人來開了門，看到他的時候，立刻喜笑顏開：“周少，您來啦。”

周子希點點頭，牽著我的手往裡走。

進了主屋，裡面靜悄悄的。

周孝昌一個人坐在桌前，面前放著兩菜一湯，在除夕夜裡顯得特別悲涼。

“你們怎麼來了？”

看到我們進來，他放下筷子，擡手讓傭人再加兩副碗筷。

“不用了。”

周子希深呼吸兩口氣，用力將u盤拍在桌上：“這個東西，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

周孝昌皺起眉頭，將u盤拿起來看了看，疑惑道：“什麼東西？”

“送子觀音像裡砸出來的，我不信你一點不知情。”周子希冷哼一聲，焦躁的視線盯在他父親身上，“你跟我媽水火不容，卻把她的東西留了這麼多年，趕在這個時候特地送給我，不就是想詆譭她！”

“子希。”周孝昌忽然嚴肅起來，目光沉得像一汪海水，“我從來沒有詆譭過你母親，她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他平靜的一句話，卻讓周子希雙拳用力握緊。

我膽戰心驚地看著他，害怕他忽然發瘋。

周孝昌越是愛他妻子，那麼那個女人的背叛也就越發可笑可恥。

面對u盤裡看到的事實，周子希幾乎沒有反駁的立場。

“這個u盤裡到底有什麼？”

周孝昌擡了擡手，讓人送一臺電腦過來。

“不用了。”周子希忽然後悔，將u盤奪回來，咬牙道，“我媽說，她當年愛上了別人，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周孝昌倏的站起身，臉色特別難看。

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這還是第一次陡然變色。

幾乎不用多說一個字，我們頓時明白了，原來當年，確實是那個女人變了心。

“她愛上了孟叔叔，爲了他，拋棄了我是不是？”

“周子希！”周孝昌眼神一厲，呵斥道，“那是你的母親。”

“可我還是她的兒子……”

周子希喃喃自語，捏著u盤的手不停顫抖。

他不甘道：“這麼多年了，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周孝昌閉了閉眼，嗓音乾澀，沉痛道：“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人死了，有些秘密就永遠埋在時光裡。

若不是他的母親自作主張留了這一段視頻，或許周孝昌永遠不會揭開這個秘密。

周子希問道：“我不明白的是，當年你爲什麼要打她？如果不是你動手，她或許也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出軌？還是不會跳崖？

周孝昌苦笑一聲，低聲道：“是我沒有盡到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責任。我總是在忙，忙著爭權，忙著跟周家那些老匹夫鬥智鬥勇。等我回到家中，發現她心裡有了別人時，那種憤怒，瞬間將我湮滅。”

“我只是沒想到，她會走的如此堅決。”

葬身大海，連屍骨都沒有撈到。

周子希說不出話來，不知是因爲震驚，還是因爲痛苦。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我只好匆匆跟上去。

臨出門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看到周孝昌閉緊的雙眸，還有他捏的泛青的指尖。

“子希，子希你等等我！”

周子希一路狂奔，我跟在他身後大聲喊他。

冰冷的北風鑽進嗓子裡，隨著呼吸進入肺部，涼的我打了個寒顫。

他暴躁地像頭豹子，順著馬路不停往前走，走著走著忽然跑起來，扯開嗓子泄憤一般地大吼起來：“啊——”

咆哮聲很快淹沒在嘈雜的爆竹聲中。

他靠在路燈旁，順著桿子蹲下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腦袋埋得很低。

“子希——子希——”

我喊得險些岔了氣，跑到他身邊的時候，渾身都快軟了。

慢慢蹲下身，將他抱在懷裡，他死死抓著我的肩膀，痛苦地擰緊了眉毛。

室外零下十幾度，一點點水汽都快迅速結冰。

等我看到他眼眶下的淚水開始凝結成雪白的冰塊時，嚇得連忙用手替他擦乾淨。

“子希，我們回家吧。”

我晃了晃他的腦袋，再這麼下去，兩個人都會被凍壞。

他毫無反應，好像被人抽空了精氣神一樣，表情木木的。

我看他這麼消沉，咬了咬牙，擡手捂住肚子，難受地哼起來：“子希，我……我肚子難受……”

他果然嚇了一跳，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連忙將我扶起來，害怕道：“怎麼回事？是不是剛纔跑的太快了？”

我看他自責成那個樣子，立刻不敢再裝了，連忙說：“我沒事我沒事，我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想嚇唬你一下。”

他表情一鬆，長長地出了口氣。

“我們回家吧，好不好？”我輕輕拉起他的手，小聲道，“我餓了。”

“好。”他在我頭頂揉了一下。

周孝昌派了司機過來，這次他沒有拒絕，冷著臉上了車。

家裡的飯菜早就涼了，他去廚房熱了一下。

這應該算是我們吃過的最敷衍的年夜飯，誰都沒有好心情。

躺在牀上的時候，他甚至不願多說一句話，只是將我抱在懷裡，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不停撫摸我的後背。

我困的不行，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周子希忽然開了口。

他說：“我媽走了以後，他突然特別關心我，每天抽出大把的時間陪我。替我複習功課，幫我檢查作業，出席家長會，早晨喊我起牀，帶我去晨跑……”

他哽咽了一下，似乎有點說不下去。

照他這麼說的話，父子關係應該很好纔對，然而事實完全相反，他們兩個幾乎老死不相往來。

“後來呢？”我強提起精神問他。

“後來……我恨他害死了我媽，一直無法原諒他。時間太久了，慢慢的，他就不再陪我，繼續去忙他的事業。再後來，就變成你看到的樣子，誰也不想看到誰。”

我沉默了一下。

印象中周子希特別抗拒他父親，然而周孝昌明明很關心這個兒子。

擔心他被孟然傷害，擔心他的腿出問題，擔心我不願復婚。

像每一個普通的父親一樣，想替孩子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卻又不肯說出來。

他又說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我眼皮實在撐不住，徹底睡了過去。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大家都忙著走親戚。

我不想去我媽那邊，如果沒什麼別的安排，估計也就在家裡宅一天。

周子希從洗漱間裡出來，拿出一套衣服準備換上。

我驚訝道：“你要出門？”

之前可沒聽他說過要去拜訪誰。

他猶豫了一下，又將衣服放回去，神色間些許不耐。

我問道：“是想去看看他嗎？”

昨天從周孝昌那裡解開了心結，我猜他應該想過去一趟。

不過他搖了搖頭，說不去了。

估計心裡還有疙瘩。

他說：“算了，先休息幾天。過完年陸辭他們就要走了，你陪我送送他們。”

我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麼快？”

“嗯，定的初八，這兩天他們估計很忙，我就不去了。”

聽他的意思，往年他是會去陸家拜訪的。

這個新年過的特別壓抑，明明心裡沒什麼大石頭，卻總讓人有種喘不過來氣的感覺。

初八這天，我們早早去了機場，候機大廳內擠滿了人，大多是國內航線，飛國外的倒是不多。

周子希跟陸辭互相拍了拍肩膀，兄弟情深。

菲兒特別激動，拉著我的手小聲說話，還偷偷告訴我，過兩年孟塘就會出國去找她。

看她幸福的小模樣，我也開心地笑起來。

她的目光落在我肚子上，笑著說：“我聽大哥說你懷孕了，一定是個可愛的寶寶。”

我點點頭，只希望孩子出生以後不要太調皮搗蛋就行。

陸匪倒是沒什麼精神，眼睛頻頻往大廳入口處張望。

廣播聲響起，要求乘客登機。

目送著他們離開，我心中閃過一絲失落。

回頭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在柱子旁邊看到了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