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衡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我。
他臉色陡然變白,此時就像刷了一層油漆,眼睛里的慌張幾乎快要溢出來。
一看他的表情,我全都明白過來,不禁咬緊下唇,恨恨地閉了閉眼——這個孩子,是莊衡的。
從孟然的話不難判斷出,她懷孕大概兩個多月,那個時候,正是思思整日以淚洗面,哭著求莊衡不要再見孟然的時候。
然而這個冷面無情的男人,放著家里的妻子孩子不管,冷眼讓她們等到絕望,卻在外面讓另一個女人懷了孕。
簡直讓人恨不得將他的心挖出來看一看!
孟然一下愣住,順著我的目光轉過頭望著莊衡,眼睛里滿是不敢置信。
莊衡根本不敢跟她對視,緊緊抓住手里的包裝袋,整個人僵成一塊木板。
“怎么,難道你沒什么話要對孟然說?”
我喝了一口水,心平氣和地望著這兩個人,心中陡然升起一陣快意,卻又覺得悲涼。
看吧思思,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搞大別人的肚子卻都不敢承認。
你要是在天有靈,看到這么懦弱無能的男人,是不是要嘲笑自己以前的眼光到底有多差?
你要是腦子清醒一點,下輩子投胎就擦亮眼睛,找個老實可靠的人陪你一輩子,而不是被一個小白臉騙的團團轉。
“莊衡,你看著我!”
孟然嘴角哆嗦著,忽然抬腳,一腳踹在他腳踝上。
莊衡疼得一下蹦起來,卻不敢還手,反而緊張地盯著孟然,焦急道:“你……你別生氣……小心孩子……”
“孩子?”孟然失笑出聲,喃喃道,“你老實告訴我,這個孩子……是你的嗎?”
莊衡神情一滯,嗓子就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一樣,喉結滾動了幾下,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你說啊!”
孟然氣不打一處來,握緊拳頭就朝他胸口招呼上去。
我冷眼望著她撒潑,連她一向自以為傲的大小姐形象都顧不上了,跟個瘋子一樣對莊衡拳打腳踢。
莊衡完全不敢反抗,木頭一樣站在那里,做一個安靜的人型靶子。
“你說!你到底說不說!”
孟然氣急敗壞,聲音尖銳的險些戳破人的耳膜,連帶著心臟跳動的更加快速。
我不適地皺了皺眉,周子希連忙起身,想要攔住她的尖叫。
我抬手按住他的大腿,示意他不要管,讓這兩個人斗個你死我活。
莊衡欠思思那么多,現在卻被另一個女人打的狼狽不堪,簡直就是報應!
孟然對著他一陣猛打,打到最后,她撐著腰大口呼吸,好像快喘不過來氣,一手扶在沙發上,額頭的汗水汩汩地往下淌。
“孟然!”
莊衡被她的異常嚇了一跳,慌忙去扶她。
“滾!你給我滾!”孟然用力揮開他的胳膊,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滾!滾開!”
莊衡神色難堪,卻一動不動地守在她旁邊,囁嚅道:“孟然,對不起,那天晚上你喝多了,所以我……”
“閉嘴!你給我閉嘴!”
孟然瘋狂地大叫起來,狀若瘋癲,胳膊胡亂揮舞著,好像要把面前的人趕跑。
看她此時魔癥一般,我腦子里只閃過四個字——罪有應得。
“孟然,你冷靜點!”莊衡滿臉焦慮,一把將人抱進懷里,大聲勸道,“就算你恨我,可你想想孩子,孩子……”
“你走開!走開啊!”
然而瘋癲中的人完全不聽他的話,孟然用力推搡,在他懷里又哭又叫,手腳四處抓撓,莊衡害怕傷到她肚里的孩子,一直束手束腳,逼不得已松開她。
孟然重獲自由,撒腿就往門外沖過去,一邊跑嘴里一邊喊道:“不……不是這樣的……”
她“哐”一聲推開大門,莊衡大喊一聲孟然,隨后緊追出去,樓道里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我手掌一直搭在周子希腿上,從孟然大聲吼叫開始,他渾身的肌肉就開始慢慢緊繃。
我側首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禁嘆氣。
二十年的青梅竹馬,恐怕他也是不忍心。
“你要去看看嗎?”我松開手,目光示意他跟過去。
“不用了。”他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在我眼里,你永遠排在第一位。至于我欠孟然的,早就還清……”
話音未落,走廊外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接著就是一個稀里嘩啦的瓷器碰撞聲。
我們兩個都是一愣,緊接著就聽到莊衡緊張到變調的聲音:“孟然——”
周子希“刷”一下站起來,三兩步走到門外,臉色陡然難看起來。
“怎么回事?”
我起身朝門口走過去,他忽然轉過身攔住我,雙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輕聲對我說:“乖,你在這里坐著,不要亂動,我出去看看,好不好?”
我看他鐵青的臉色,知道事情一定不簡單,可他不想讓我看見,我只能勉強點了點頭,讓他放心。
周子希一走,我就淡定不起來了。
莊衡聲音能變成那副樣子,肯定是孟然出了事,可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壓不住心底的好奇,伸頭看了一眼,只是這一眼,登時嚇得我頭皮發麻,渾身像是在冷水中浸過一樣,雞皮疙瘩不要命地爬上來。
只見走廊盡頭,孟然毫無知覺地躺在莊衡懷里,一旁的餐車被撞飛出去,地上刀叉與食物一片狼藉。
服務員完全嚇傻了,呆滯地站在一旁,臉上全是淚水。
孟然雙腿下面涌出大量鮮血,即使隔得很遠,我卻感覺自己聞到了血液的腥臭味。
“孟然!孟然!”
莊衡六神無主,雙手在她臉上不停拍打,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名字。
“吼什么吼!還不送她去醫院!”
周子希氣急敗壞地踹了他一腳,莊衡這才清醒過來,抱著人就往樓梯口跑。
隨著他的動作,不斷有血液從孟然身上滴落,短短十幾米的路,卻感覺她的血像要流空了一樣。
“喂,孟塘,是我。”周子希撥通電話,口氣十分急躁,“孟然出了點事,我讓莊衡送她去你們醫院,你看著點。”
他掛了電話,抬腳在墻上踹了一腳,心情非常糟糕。
我扶著門框,看他焦急的樣子,心里頭空蕩蕩的。
不是因為他擔心孟然而吃醋,只是替那個孩子惋惜。可憐他有了這么一個媽,現在恐怕見不到這個世界了。
“你怎么出來了?”
周子希在墻上捶了兩拳,揮手讓那個被嚇壞的服務員離開,轉頭就看到我站在門口。
“我不放心,”我抿了抿唇,想了想還是問道,“孟然她怎么樣?”
“呵……”他長出一口氣,大步朝我走過來,伸開雙臂將我摟進懷里,胳膊在我腰間箍的緊緊的,嘴巴貼著我的耳朵說,“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我“嗯”了一聲,抬手在他后背上輕輕拍了拍。
換了誰,遇到這樣的事心里都不會好過。
“孟然要是醒了,估計承受不住。”我低聲說道,轉而又補充了一句,“你讓孟塘去看她很好,不過你最好別去。”
“嗯,我不去,我只陪著你。”
周子希沒跟我爭論孟然可不可憐的問題,以他的脾氣,我本來以為他會跟我據理力爭一下的。
“你真不去?”我稍稍退后兩步,目光定定地望著他,“你不怕她想不開?”
“想不開?”
他的神色忽然變得很復雜,手臂抬起在空中虛晃了一下,眼眶都有點發紅。
“你知道孩子怎么沒的嗎?”他問我。
我搖了搖頭。
“她自己……她自己朝著餐車撞上去的,拿她的肚子撞上去!”周子希苦笑出聲,聲音帶著一絲焦灼的沙啞,“她絕對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狠心的女人,哪怕全人類死絕了,她也能笑著活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