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能在醫院待著,下午做完了手術就被譚鴻派人送了回去,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如同死魚一般手腳冰冷,一動不動。
我不想死,因為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要守著母親,看著紀家,還必須要活下去。
何苗被派來照看我,一看到我的樣子她就哭,不停地講都怪她,要不是她那么不小心,就不會被譚總發現,就不會害我失去孩子,一遍又一遍,不勝其煩。我終于聽不下去了,讓她離開我的房間,而她被趕出去的時候,哭的更兇的,在門口一直叫喊著她知道錯了,讓我不要趕她走。
這一刻,我忽然體會到了何苗的軟弱,如此軟弱,我僅僅是讓她離我遠一些,想自己靜一靜而已,她就哭天搶地受不了了,那我呢,我承受了這么多,我該做什么,我該跟誰哭?
在床上躺著,什么也不想做,吃不下東西,睡不著覺,這一刻我是真的一無所有了。譚鴻沒有辦法,就給我吊葡萄糖,所有的生命體征只能依靠著每天流進我血液的那點液體來維持,一星期過去,我瘦了一圈,本就不胖的我,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譚鴻被氣的不輕,第七天晚上讓人給我做了一桌吃的,他那么生氣地對著我叫囂,說我要是不吃飯的話,他就跑去把我母親的骨灰給砸了。
我很乖地坐起來,按照他的吩咐不斷地在嘴巴里面塞東西,可是食物堵在嗓子口,咽不下去,勉強咽了兩口,后面的全吐掉了。扒著垃圾桶狂吐,連胃里面的酸水都吐出來了。
然后譚鴻找來了醫生給我瞧病,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醫生的問題,我說我沒有故意不吃飯,我也有感覺到餓,但是看到食物,我就是沒有食欲,聞到食物的味道我就覺得惡心。醫生說我這是得了厭食癥,被情緒影響的,很無奈地對著譚鴻講,這個是心病,如果我放不開心緒的話,吃什么藥都沒用。
譚鴻看著就不逼我了,他在我面前蹲下來,很無奈地問我:“你為什么非要讓那些負面情緒影響自己的心情,你就不能開心一點嗎?”
他的樣子很克制,是極力在克制快要暴走的情緒,我回答了他的問題。“我也不想難過,我也不想不開心,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悲傷就像是無孔不入的病毒,只要我呼吸一下,動一動都會控制住我的大腦,我也沒辦法。”
聽著我的話,譚鴻身上的那股被克制的情緒消失了,他異常悲傷地靠近我,抓住我的手問:“小幽,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你開心?”
低頭看著搭在我手上的寬大的手掌,然后抬頭看著譚鴻眼睛里復雜的神色,哀傷的感覺那么濃厚,我終于意識到了什么。“譚鴻,你喜歡我嗎?”
他沒料到我忽然問這個問題,好看的臉上露出些粉紅,反問我。“你說呢?”
搖了搖頭。“你肯定不喜歡我,如果你有一點喜歡我的話,你都不能那樣傷害我。”在我看來,愛是成全,是保護,就像母親對我那樣,他明明知道那個孩子對我有多重要,他有能力替我保住那個孩子的。
我的話好像傷害了他,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問我。“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想進紀家,還是想跟那個男的在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
語氣很平淡,聲音很低,我細細地咀嚼著他這句話,想說兩個我都想要,可我自己又清楚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沉默著什么也沒說。
面前的兩瓣唇張了又合下,他松開我站起來,遲疑著在房間里慢悠悠地走了兩圈。“如果我告訴你,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親人,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聽他講這個,我第一反應就是那個人渣,呵呵,親人?難道還期望著我去跟那個人渣相認,喊他父親?搖了搖頭,我冷笑著。“不會,一點都不會!”我開始討厭譚鴻插手我的事情了,如果他真的有我以為的那么了解我的話,還偏偏要逼著我去做我不喜歡的事情,那他就是故意的,他在踩踏我的尊嚴跟人性的完整性。
他嗯了一聲,朝著門口走,聽著在減弱的腳步聲,我叫住了他。“譚總,我能表達一下我的想法嗎?”
腳步聲停下,他讓我講。
“我不想知道那個跟我有血緣關系的人渣是誰,如果你在調查我跟他的事情的話,請你收手好嗎?這個世界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也不需要有了。”
“嗯。”
他離開了,我繼續自己的德性,還是那副死樣子,只是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有個匿名手機號在我手機上發來了一條短信,內容是這個樣子的。
——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因為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生活。以前我很愛她,但是現在我很恨她,為什么女人都這么現實,為了物質跟名利,感情可以說丟就丟?
看著那條短信,很想罵這個男人是廢物,給不了女人想要的一切就說女人物質,女人憑什么不物質,本來這個社會就是個由物質組成的,說白了,人不還是碳水化合物嗎?男的自己能力不足的時候總愛找各種借口,說女人現實,說女人愛名利,感情可以說丟就丟,在我看來,他們這樣的說法不過是變相的表達自己窩囊沒用。
如果一個男人有錢有勢,女人不用在外面拋頭露面,又怎么會有分開。
這樣想著,而實際上,我也這樣做了,毫不客氣地對著那個男的劈頭蓋臉地罵,挺打擊人自尊心的,果然我的短信發過去之后,手機就沒動靜了,大約真的被我打擊到了吧。
發送了那些文字的時候,我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尖刻,是過往我從不曾有過的尖刻,一種近似于癲狂的愉快感,我想報復這個社會,在我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我想拉著別人跟我一起不痛快。
但是,當晚,我神奇地等了一晚上那個人的短信,可是手機從我回復那條短信開始再也沒有聲音響起過。
而一晚上跟一個陌生人尖酸刻薄地諷刺,在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更神奇的事情是,我有些想吃山竹了,那是母親最愛吃的食物,白白嫩嫩的果肉,卻比荔枝更不耐儲存,十個里面都挑不出五個完好的。
我給何苗打了個電話,讓她買些山竹送過來。她聽到我給她打電話,顫抖著聲音跟我連連講著好,激動的差點哭出來。
隔了一個多星期沒看到我,何苗再看到我時,撲上來一把摟住我,又要哭,我連忙喊停,拉著臉跟她講:“我現在特別煩別人哭,你別哭,再讓我聽到你的哭聲,你還給我滾出去。”
何苗被我嚇到,委屈地閉上嘴巴,想哭卻不敢哭,樣子特別可愛,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捏了捏她皺起來的小臉兒,我讓她笑,她被我嚇的真的笑著,卻是苦笑,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沒忍住又笑了,她才真的笑了。
之后的之后,我的厭食癥就慢慢好了,奇跡般的不治而愈了,可從那之后我變了一個人,我變得愛開玩笑,異常隨和,安靜的時候更安靜,外界都很喜歡我這種變化,譚鴻大力地捧我,不是朝著一線女星的方向,而是朝著書法家藝術家的方向。但是所有人對我的喜歡中,不包括譚鴻跟何苗,何苗說我的眼睛空洞了,譚鴻說我是變得沒心沒肺了,對這個世界無感了。
也許是吧,我不在意了。
但是我喜歡做一件事,就是針對紀家。
我尤其喜歡在媒體面前掐紀家人,哦,忘了講,我的厭食癥不治而愈之后,紀家召喚我回去,給我舉行了個什么認親典禮,傻逼的儀式,媒體還跟著報道了一通,我在那個儀式上沒什么反應,反正整場就是個過場而已,而且整個儀式過程中我都抱著母親的骨灰。
他們紀家人覺得晦氣,原本熱鬧的場合,被我抱著的骨灰整的像一場葬禮,大家誰也不敢亂講話,很長的時間里都是靜悄悄的,連同那些端了攝像機來跟蹤報道的記者。
儀式一結束,我問紀老先生把母親的骨灰安置在哪里,他冷著一張臉讓原來的那個老隨從帶著我去了墓地,是紀家的墓地,在那里我見識到了什么叫壯觀,整個陵墓園都是姓紀的名字。老隨從把我帶到一個女人的墓碑前,在那座墳墓旁邊畫了個位置,問我把母親埋在這里可不可以。
我的心思全被邊上的這座女人的墳墓吸引著,沒怎么留意那個老隨從的話,不知道為什么,這座墓碑上的相片讓我感覺很熟悉,她跟母親還有三四分相似,給人的感覺都是很恬淡很舒服的感覺,看著她,然后往下看了墓碑上面刻的字,我才知道,那是我的外婆,我真正的外婆。
很熟悉很親切,對一個從沒見過面的相片上的女人,她是母親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