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巖寺講經閣內，柴榮聽了徐皓月的話語，不動聲色的品了口茶，冷冷的說道：“如今我大周軍馬齊至，剿滅你們只是旦夕之事，你還有條件？”

徐皓月微微一笑說道：“陛下萬圣之尊，如今駕幸這木魚山，真是讓我等山野草民不勝惶恐，爭相前來圍在山下，意欲一睹陛下風采，這人一多就不好全制，要是鬧出什么亂子來驚擾了陛下，也不知是不是大周之福？”

趙匡胤聞言倒抽了一口涼氣，徐皓月說的雖然婉轉，但威脅之意已經溢于言表，柴榮是斷不會受人威脅的，憂急之間望了望趙普，卻見他沖著自己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插話。

果然柴榮面上一冷，怒道：“你敢威脅朕？！”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在下只不過說出實情，還請陛下三思。”言下之意便是承認了在威脅柴榮。

柴榮也不答話，怒氣沖沖的站起身來看了看身旁的趙匡胤等人說道：“趙匡胤，你和趙匡義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在外面等候！”

徐皓月微微一笑，知道柴榮不想那么多人在場，只怕待會兒再說下去失了顏面，當下也將自己手下的人遣退。片刻之后，屋內只剩下柴榮、徐皓月、趙匡胤、趙匡義四人。

見屋內多余的人都退了下去，柴榮冷然看著徐皓月沉聲道：“你不知道朕的各路援軍正趕過來么？大軍齊至，你們焉有活路？朕念在你是個人才，白甲軍也算一支強軍，朕便給你條活路，速速歸降大周，可保官位和性命！”

徐皓月躬身說道：“陛下，若是為了我自己的性命和官位，早在潁上城我就答應陛下，留在大周做官了，陛下難道忘了嗎？陛下各路援軍就算齊至，在下也有把握先上木魚山一游，大不了烈火焚山，同歸于盡！”

柴榮滿臉怒容指著徐皓月喝道：“你！”趙匡胤嚇了一跳，想不到徐皓月還真敢說出這樣的話來，趙匡義急忙道：“徐將軍，你想上山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徐皓月搖搖頭說道：“你們知道白甲軍為何以白幡做軍旗么？”趙匡胤和趙匡義搖了搖頭，徐皓月接著說道：“因為上陣的白甲軍都是已存了死志的，更何況這一次已經無路可退，陛下若不答應條件，白甲軍數萬兵將都會一同陪陛下殉葬！絕無二話！”

柴榮大怒喝道：“你抗拒天兵，殺了我多少將士，朕此刻赦免你，還給你官做已經是天恩浩蕩了，你還敢提條件？！”

徐皓月面色黯淡下來，搖搖頭大聲道：“周軍南來，殺了淮南多少百姓，陛下的天恩尚未沐及英山、盛唐，反而是相互殺伐的仇怨甚深。在下若不替英山、盛唐百姓提條件，兩地十多萬百姓軍民如何能歸周？如何能服大周管制？如何能服陛下天威？陛下答應在下所提條件的話，在下就率領英山、盛唐軍民歸周！”

柴榮強忍了一口怒氣，雙眼冷冷的盯著徐皓月看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有什么條件？”

徐皓月躬身說道：“第一，請陛下免除英山、盛唐軍民百姓的罪過，歸周之后不得任意殺害一人，赦免大家抗拒周軍之罪。”

柴榮緩緩說道：“這個自然，歸降之后，便是大周子民，從前的罪過都將赦過，壽州便是成例。”

徐皓月接著說道：“其二，淮南征戰三年，百姓苦了三年，還請陛下免除淮南百姓三年的賦稅，而且永不加賦。”

柴榮皺了皺眉頭，閉目不語，趙匡胤插口說道：“徐將軍，淮南三年賦稅是否太多了？而且永不加賦似乎強人所難！”

徐皓月淡淡的說道：“這是陛下欠淮南百姓的，應該要還！其實陛下得了淮南，只說販賣鹽貨這一項，一年就不知道可以賺多少，更何況百姓產出的茶葉、絲綢，官府大可收去繼而販賣給他國，陛下只會賺不會虧的。永不加賦，民間才會富足，民富自然國實，哪有民間富裕而國家窮困的道理？永不加賦其實是富國惠民之舉啊！”

柴榮猛然睜開眼睛，一拍手喝道：“好，朕就免除淮南三年的賦稅！而且淮南一地永不加賦！”

徐皓月見柴榮答應了這個條件，心中大感安慰，接著緩緩的說道：“其三，便是白甲軍各級兵將俸祿、官位、體制皆不改變，仍要由在下統領。”

趙匡胤和趙匡義兩人面色大變，此刻雖然還是軍閥割據的時代，杯酒釋兵權的趙匡胤也還只是一個殿前都指揮使，但歸降的過來的敵軍，君主一般還是會有所顧忌，要么縮減兵力，要么打亂重建，要么干脆更換軍事主官，不過也有保留軍制、軍伍的，朱元便是個例子，壽州之戰后，他的一萬降軍跟隨他受封武寧軍節度使。白甲軍將柴榮逼迫至斯，按著常理，柴榮是不會按朱元那樣厚待白甲軍的。

柴榮冷冷的盯著徐皓月，凌厲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過了片刻柴榮忽然問道：“前兩個條件朕都可以答應，第三個條件朕不能答應！”

徐皓月微微抱拳說道：“陛下且先莫急著拒絕，在下還沒說完，若陛下覺著吃虧，這第三個條件，在下也可以用三個條件來換。”

柴榮劍眉一揚，努力想裝出威嚴的模樣來，但最后還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哈哈，好你個徐皓月，你當這是在做買賣么？有這般討價還價的么？”趙匡胤和趙匡義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能讓柴榮在盛怒之下，馬上消了氣又笑起來的，也只有徐皓月一人了。

徐皓月聳聳肩道：“陛下莫忘了，在下便是商人出身的，這講價還價自然還是知道的，陛下一直答應在下條件，不得到些好處，怎會甘心？”

柴榮板起臉一揮手怒道：“少和朕耍嘴皮子，朕當年也是商人出身，要讓朕這個黑心商人滿意，只怕你的開價不夠！”

徐皓月搖搖頭說道：“陛下請聽好了，在下第一可以給陛下的，便是英布傳下來的《武王兵法》。”

柴榮眼前一亮驚喜道：“真有這兵法？”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正是，在下可以將古本《武王兵法》獻給陛下。”其實徐皓月早已將武王兵法倒背如流，雖然其中也有不少新奇的戰法，但萬變不離其宗，武王兵法也只是比尋常兵法多了一些用兵的變化而已，而且白甲軍將領大多數人已經學了不少，只是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學的是武王兵法而已，此刻獻給柴榮，正好算一件奇貨。

原本柴榮已經信了王樸的話，就算有《武王兵法》可能也和尋常兵法一樣，但這時又聽聞有這兵法，他武人的脾性又顯露了出來，武人大多都是癡迷兵法、盔甲、寶劍、名馬的，能得到傳說中的《武王兵法》自然是最好，當下柴榮大喜過望道：“好，這第一個條件甚合朕的心意，第二個條件是不是獻上英家的寶藏呢？”

徐皓月攤攤手說道：“陛下，在下到英家之后便是寶藏的一文錢也沒見過，英家根本沒有寶藏的，就算有只怕也被英家歷代先祖給用完了，陛下若是有家傳的寶藏，您會不會取用呢？”

柴榮略略有些失望的說道：“果然和王卿所說的一樣，看來這寶藏一說真是虛無。你接著說吧，第二可以給朕的是什么？”

徐皓月緩緩說道：“第二可以給陛下的便是這青堂羌的制弩技法，我白甲軍所用的神臂弩便是用此種技法所制！”

聞言柴榮眼眸一熱，點頭說道：“這正是朕所想要的！朕猜你的第三件東西是不是那轟天雷的制作技法？”

徐皓月點點頭說道：“不錯，正是這轟天雷。”

趙匡胤聞言大喜，忘了趙普的話，急忙道：“陛下，徐將軍既然肯獻上這三件東西，我軍又多了利器克敵，平定天下指日可待，末將覺得答應徐將軍的第三個條件很是劃算。”

柴榮哦了一聲，沉吟道：“趙匡義，你覺得呢？”

趙匡義想不到柴榮會問自己的意見，微微有些驚慌的說道：“陛下，末將也覺得很是劃算，神臂弩和轟天雷我們都見過它的威力，我軍正好需要。”

柴榮不動聲色的看了看二趙，又看了看徐皓月，側頭微微笑道：“朕想加個條件。”

徐皓月躬身說道：“陛下請講。”

柴榮站起身來，走到徐皓月身前，一字一句的說道：“朕要伐契丹，想以白甲軍為前部先鋒！朕要你替朕討平契丹！”

徐皓月和二趙面色都是微微一變，契丹乃是北方大國，騎兵眾多，又占據燕云十六州，柴榮要南方人為主的白甲軍，為前部先鋒討伐契丹，很明顯有借刀殺人的意思。徐皓月看了看趙匡胤，卻見柴榮自顧自的品茶，但眼光卻是在看著兩人，徐皓月心中一下子雪亮，柴榮是見趙匡胤為徐皓月說話，有些猜疑兩人，假若徐皓月歸周之后，兩人聯手的確很棘手，所以柴榮提出讓徐皓月帶白甲軍為征伐契丹的先鋒，再試探一下兩人的反應。

當下徐皓月不等趙匡胤說話，急忙上前說道：“若陛下答應在下的三個條件，陛下要征討契丹，白甲軍自然聽從調遣效力，能做前部先鋒，陛下便是給白甲軍立功的機會，在下豈會不答應？”

柴榮面色微微一松，緩緩說道：“如此甚好，既然要了你那么多的東西，也答應了你那么多條件，朕就再贈送一件，算是贈品給你好了。”

徐皓月瞪大了眼睛，想不到柴榮還真是商人出身，就連贈品他也知道？只聽柴榮接著說道：“朕不改白甲軍的名號，昭告天下時會說是特旨招安，賜你們白甲軍以不敗的名號歸周！”

至此徐皓月心頭大石落地，白甲軍的出路總算是圓滿的拼殺出來了，三年淮南的苦戰總算沒有白費，淮南一地免三年賦稅和永不加賦，是沒有哪個君主會答應的。除了柴榮這等氣度豪邁的英主，徐皓月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個皇帝會答應一群亂民提出的這樣條件，而且白甲軍兵將的出路也算替大家都謀取到了，他果然帶著大家用尊嚴換來了希望，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但他知道白甲軍的路還沒有走完，淮南平定之后，大周便要征伐契丹了，歷史上這一次征討契丹的機會是最好的，徐皓月也想改變今后宋朝積弱的局面，雖然宋朝積弱的原因很多，但首先能夠取回燕云十六州，收復北方的馬場，這便是改變歷史的第一步。

后周顯德五年七月底，盛唐、英山的白甲軍連同盛唐、英山的百姓一同歸周，周主柴榮特賜白甲軍不敗名號，免除淮南三年賦稅，同時宣布淮南永不加賦，白甲軍各級兵將按原來的官職留用，自成一軍，徐皓月仍舊是白甲軍節度使。歷史在這里悄悄的拐了個彎，淮南雖然還是被后周平定，但后周軍隊的序列之中，卻增加了一支有不敗名號的軍隊——白甲軍！

第八卷 刑田禮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