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進(jìn)宮之后,耶律云述總覺得心緒不寧、坐立不安,等了半個時辰,她終于忍不住,換了身衣裳,帶了幾名親衛(wèi)望耶律喜隱的行宮而去。
到了行宮門口,一眾御前親衛(wèi)不敢阻攔,耶律云述帶著幾名親衛(wèi)直入大堂之上,才轉(zhuǎn)入大堂,便見李逸滿身血污,一動不動的躺在耶律喜隱懷中,耶律云述只覺得腦中轟然一聲,一片空白,也不知身在何處,一步一步的挨到李逸身邊,四肢百骸好像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軟到下去。
耶律云述面無表情,玉手輕輕撫上李逸的臉頰,卻一句話也不說,一旁耶律喜隱急忙道:“云述,朕宣他來,只是讓他想清楚,讓他全心全意幫助朕,不要再三心二意的,卻想不到他這般沖動,竟然自刎……”
耶律云述漠然的抬起頭來,呆愣的望了耶律喜隱一眼,眼神中卻是一片空洞洞的,臉上卻是淡然得出奇,跟著溫柔的撫摸著李逸的臉頰低聲道:“你怎么這么傻,你再和我說一次,我便會跟你回中原的,都是我不好……”
耶律喜隱見她不哭不鬧,異乎尋常的冷漠,和李逸尸身說話的語氣倒像是李逸還活著,閑話家常一般,登時警覺起來,伸手去拉耶律云述時,她卻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只見腹中插了一柄匕首。
耶律喜隱嚇得魂飛魄散,卻不知耶律云述是何時悄悄取出匕首自殺,急忙扶起耶律云述大哭道:“云述,你怎么也這么傻?是哥哥的錯,是哥哥的錯……”
耶律云述微微一笑說道:“阿哥,你沒做錯,要做皇帝,就……就該這樣,李逸死了,我活著也沒意思,只……只是弘兒還小,只望阿哥能……能照顧他。”
耶律喜隱慟哭不已,重重的點(diǎn)頭道:“阿哥一定待弘兒如同親兒子一般,阿哥答應(yīng)你……”
見耶律喜隱答應(yīng)照顧兒子,耶律云述再無牽掛,掙扎著趴到李逸身上,素首輕輕靠在李逸胸膛上柔聲道:“我說過的,我是你捉來的,這輩子都是你的……”說到此處啞然而止,耶律云述竟然已經(jīng)靠著李逸的尸身逝去。
耶律喜隱狼嚎般凄厲的悲鳴聲響徹整個府院,腦中滿是疑問,真像耶律云述所說的,做皇帝就是一定要這樣么?
望著夫妻倆的尸身,耶律喜隱大哭一場,跟著冷眼看著身旁那蒙面年輕人冷冷的說道:“趙承宗!你讓朕親手逼死了親生妹子和妹夫,你也休想活命!”
那年輕人卻毫無懼色,昂然道:“陛下要成大事,定要狠下心腸,這一切要怪只能怪徐皓月,要不是他安排了李逸前來,公主殿下又怎會嫁給李逸,要不是他開出如此苛刻的條件,李逸又怎會在中間左右為難?要不是他包藏禍心,伏下李逸這個棋子在陛下身邊,陛下又何必要拆穿李逸?況且陛下已經(jīng)赦免李逸的罪過,讓他南返,并未要他性命,是他自己執(zhí)念太深,沖動之下才有此慘禍,怪不得陛下,也怪不得小人。”
耶律喜隱不善權(quán)變,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這時候?qū)m中御醫(yī)才趕來,檢視夫妻二人都是已經(jīng)氣絕良久,耶律喜隱悲從中來,又大哭一場,命宮中按著公主駙馬規(guī)儀,安排兩人合葬。
眼望夫妻二人尸身被抬走,那趙承宗緩緩拉下面罩,這人赫然便是徐皓月身邊謀士桓宇,只見他嘴角浮起一絲淺笑,喃喃自語道:“原本只想讓李逸你不能從中促成結(jié)盟之事,想不到你居然會自刎,這下耶律喜隱更加不可能答應(yīng)結(jié)盟之事了,又除了徐皓月一員大將,真是一舉兩得,哈哈哈……”
當(dāng)日晚間張從顏趕到恩州,卻見城頭掛著白幡縞素,心中覺得不妙,進(jìn)到城中一打聽才知道是李逸和耶律云述兩人雙雙自刎,張從顏一時間氣血翻涌,竟然吐血暈厥過去,旁人急忙救起。
張從顏醒來后,第一件事便是想到去見耶律喜隱,因?yàn)槔钜葑载氐脑驈垙念佉讶恢溃慌乱上搽[惱怒之下便不會答應(yīng)兩家結(jié)盟之事。但到了行宮外,卻被御帳親衛(wèi)攔住,只言耶律喜隱不想見任何人。
張從顏無奈只得到了驛館去見劉逸軒,到了驛館,卻見劉逸軒等人在館中為李逸設(shè)了靈堂,正在祭拜,人人都是面色悲憤,李逸手下的白甲親衛(wèi)都回到了驛館,換回了漢軍衣甲,哭泣聲回蕩在驛館上空,正是一片凄風(fēng)楚雨,自方刃之后,李逸這個白甲軍元勛將領(lǐng)逝世,的確讓人難過,而且李逸還不是陣上而亡,還是自殺的。
見到張從顏,劉逸軒急忙起身,第一句話便是:“從顏,你回來的正好,明日我們便返回南邊,遼狗逼死李兄弟,斷不能和耶律喜隱結(jié)盟!”
童虎頭走上前來抹抹淚水怒道:“不錯,我們這邊回去,整軍殺來,替李逸報(bào)仇!”一旁李逸的親衛(wèi)紛紛吵嚷起來,都是說要報(bào)仇的。
張從顏心中涼了半截,李逸和耶律云述之事,他從頭到尾都看在眼里,兩人從相識到最后結(jié)為夫妻,兩人用情至深,張從顏?zhàn)钍乔宄贿^,他也曾想過,李逸將來夾在中間定然是會出事,只是還沒想到好的辦法解決,但想著耶律璟還沒消滅,兩家還有共同的敵人,也能拖延些時候,到時候或許會有變數(shù)也說定,卻想不到此事來得如此之快。李逸自殺定然已經(jīng)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按理說耶律喜隱不可能看得這般長遠(yuǎn),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指點(diǎn)于他,此人間接逼死了李逸,便是要讓兩家不能結(jié)盟,還要互相結(jié)下仇怨。
果然李逸出事,劉逸軒都不能冷靜下來,正是中了那人之計(jì),張從顏只恨自己為什么不早到半日,只消他在便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見諸人怒火萬丈,張從顏一言不發(fā),走上前去噗通一聲跪在李逸靈堂前,熱淚滾滾而下,他和李逸深入漠北數(shù)年,苦窮心力方能讓遼國內(nèi)亂,兩人的兄弟之情超過了在場的所有人,要論悲痛,無出其右者,但張從顏明白這個時候更加要冷靜,否則方刃、李逸等人的死將變得毫無價值。
向李逸的靈位行了大禮之后,張從顏對著靈位悲聲道:“我跟你說過,萬事等到我回來,你為何如此沖動?你我不辭艱辛,數(shù)年不能南歸,深入漠北,窮耗心力,難道便是要這樣的結(jié)果么?我知道你是至情至性之人,不適合做這樣的事,如今你我已經(jīng)陰陽相隔,未竟之事我自會料理,你泉下有知,也可安心。”
說完之后,張從顏又行了大禮才起身,跟著接過素服換上,看著眾人緩緩說道:“此刻我等尚在耶律喜隱大軍環(huán)視之下,萬事切記冷靜!以我對耶律喜隱的了解,逼死李逸并非是他本意,也萬萬不會是耶律喜隱能做的,背后定然有人從中作梗,目的便是要兩家結(jié)下仇怨,不能結(jié)盟,各位兄弟好好想想,要是兩家再起兵爭,仇恨越積越深,那先前李逸、方刃等兄弟不就白死了么?一切還是回到南邊,聽大將軍的號令才是!”
劉逸軒聞言,如同醍醐灌頂,這才清醒過來,長長嘆道:“那我們該當(dāng)如何?”
張從顏輕嘆道:“李逸兄弟的尸身定然是要和公主合葬的,只能將他的衣冠帶回去,我料耶律喜隱明日便會下逐客令,走之前還有李逸兄弟的遺孤不知能否一同帶回南邊,但就怕耶律喜隱不會給人,咱們還是要上一要,畢竟是李逸兄弟唯一的骨血,若是不能要到,將來只能派兵索要了。今夜各人收拾行裝,準(zhǔn)備南歸,不要再生事端!”
眾人聞言默然不語,祭拜李逸之后,紛紛回去準(zhǔn)備行裝。
張從顏帶眾人散去,叫住劉逸軒和童虎頭道:“你們明日盡快南歸,我要喬裝留下來。”
童虎頭驚呼道:“張先生,你留下來太過危險了。”
張從顏搖搖頭道:“此事背后定然有人從中作梗,我要留下來查探,到底是何人害死了李逸。”
劉逸軒皺眉道:“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留在此處十分兇險,要有什么事,身邊連個護(hù)衛(wèi)的人也沒有,要不讓虎頭帶人留下來吧。”
張從顏搖頭道:“我一個人留下來便于行事,人多反而誤事,你們離開也可讓那人安心,否則被他看出破綻,便是大大不妙。你們放心吧,我久在北地,不論是契丹人還是其他部族,就算是耶律喜隱軍中,都有好朋友照應(yīng),沒有危險的。”
見張從顏心意已決,劉逸軒便不再勸,只是叮囑再三,讓他務(wù)必當(dāng)心,若有危險,一定要立刻南歸。
翌日,耶律喜隱果然差人下了逐客令,張從顏求見多次,耶律喜隱只是不見,問起李逸遺孤來,耶律喜隱倒是頒下詔旨,命人將李逸遺孤李弘接入宮中,收做義子,改名耶律弘。
眾人知道李逸的遺孤是要不回來了,便收拾行裝啟程南歸,張從顏眼前卻是一亮,李逸這個兒子被耶律喜隱接入宮中,將來或許會成為轉(zhuǎn)機(jī)也說不定。
耶律喜隱派了兵馬一直監(jiān)視張從顏、劉逸軒等人離開恩州三十里才撤回兵馬。待遼兵撤回后,張從顏便即換了衣飾,獨(dú)自一人繞道北上,尋機(jī)潛回恩州,劉逸軒等人自帶著李逸的衣冠返回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