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正倚在花夢醒身旁,一面滿眼怒容地看著臺上,一面卻不自禁地露出膽怯神色。
花夢醒忙扶住她,柔聲問道:“你怎麼了?”三小姐呆了半天,這才弱弱地說道:“子霞是我孃的閨名。”
“哈哈哈……”臺上的白喬突然發出一陣怪笑,“臺下這個婦人,莫非就是龍西遼的那個三姑娘?”
三小姐尚未答話,花夢醒怒道:“你要辯就辯,扯霞兒做什麼?”
白喬的臉色立時又回覆了初時的沉靜,冷聲道:“見到了故人之女,少不得要打個招呼。當年在華山之上第一次見這姑娘,還是在襁褓之中,轉眼就已嫁爲人婦。如果不出所料,你應該是由你二叔撫養長大的吧?那人確是天下少有的忠義之士。而子霞的名字,想來也是他告訴你的,因爲你從沒見過。”
三小姐聽他這一番說辭,竟句句都說得確實,明白其人必定知道許多內幕,再也沒了怒容,只是膽怯之情卻更加盛了。這時候,她只能輕聲地問了句:“你怎麼知道?”
白喬道:“因爲自華山之後,子霞便隨黃六如浪跡天涯,再沒回過西遼。而你的父親,則從此性情大變,對女人只有恨沒有愛。這樣的父親,又如何會用心來撫養你呢?”
三小姐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切中要害,終於忍不住繼續問道:“子霞爲什麼要跟著黃六如走?”旁邊林兒慌忙上前阻道:“三小姐不要問他,誰知道他現在說的話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聽了他言,先入爲主,就再難弄清真正事實了。”可三小姐卻仍是輕聲道:“主母,我從小就沒見過母親的面,我想知道她到底是怎麼一個人,你讓他說吧?”林兒無奈,只得住了口。
白喬則臉顯陰冷的神色,說道:“道理很簡單,因爲她懷上了黃六如的孩子!”
“你胡說!”第三次,同樣的語言,這回的發出者是林兒,“師父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直,怎麼會和有夫之婦有染,你這是血口噴人!”
白喬卻一臉的陰沉,只問三小姐道:“若我所記沒錯,你今年應該二十一歲?”三小姐沉默地點點頭。白喬又轉頭問臺上的葉楓:“而你,應該是二十歲整?”葉楓不知他爲何突然問及年齡,茫然地沒有迴應。
而臺下的林兒,已經幾乎猜出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若再讓他把話說完,這場辯論賽還如何進行下去,忙高聲叫道:“這場比賽不公平,我們要換人!”
這一下變起突然,所有人都爲之一愣。白惕隱那老頭倒真是機敏,第一個反應過來,忙道:“賽前已經說好,人選一旦確定,就不得更換,你當這是兒戲嗎?”
林兒卻道:“大家都看著的,這第一輪哪有半點辯論的意思?白樞密講了半天故事、認了半天故人,就是不談辯論之事,這第一輪根本就不能算!” ωwш● ttkan● ¢ Ο
白惕隱又爲難起來,只得再度去請示天官帝。天官帝又猶豫了半天,方纔說道:“朕觀這第一場的確和一般辯論有所不同,看得讓人乏味。換人固然能讓比賽精彩,可卻和規矩相背。讓趕驢社換人,等於是有針對性的排陣,這豈非對天長觀不公平?”
白惕隱見天官帝也沒個準主意,又去問白喬:“樞密大人,不知你對他們換人的意見,有什麼想法?”白喬仍然是不動聲色,只是沉聲道:“可以,不過這個葉楓此後不得再上。”白惕隱見他同意,又問臺下的林兒:“樞密大人果然是宰相肚裡能撐船,同意你們換人,這一場就不算了。不過這葉楓也就不能再上臺,你們可願意嗎?”
林兒正要說話,旁邊花夢醒慌忙提醒道:“主母,可別上那白喬的當,他表面上大度,這一場勝負不算,其實卻很陰險。因爲如果再上一人仍舊失利,我們等於一場損失兩員戰將,這可虧大了。索性,這場我們就認輸吧?輸給白喬本也沒什麼的,如果一場比賽連損兩人,後面還怎麼比?”
林兒卻似還沒從剛纔的氣惱中恢復過來,回頭斜眼看著他,反問道:“三軍之戰,最重要的是氣勢。那白喬利用一些關於我們的舊聞,就把從臺上到臺下這許多人都侮辱了一遍,你家三小姐也多受他的影響。若此刻不在他身上把這場子找回來,後面我們還怎麼比?”
“但是……”花夢醒還有些遲疑,可他見林兒眼中似有堅定之色,也知林兒有她自己的考量,便只好作罷。
於是林兒回頭看了看己方諸人,只見田師弟顯出躍躍於試的態度,便喚道:“田師弟,你可敢去和那白喬一戰?”田師弟本來還半搭著眼皮,聽她喚自己,立時就興奮起來,高聲答道:“姐姐你就看好吧,這一戰我志在必得。”林兒微笑著點點頭,道聲:“那就上!”田師弟應聲便上了臺去。
然而,臺上的葉楓卻還對白喬的話耿耿於懷,此時忽然高聲問道:“你剛纔問我年齡,到底是什麼用意?”那白喬一聲冷笑:“難道你還猜不出來?你可知,你爲什麼會叫‘葉楓’這個名字?”葉楓茫然地搖搖頭。
白喬沉聲道:“看來,你長這麼大,竟還沒去過華山。你可知道,華山派的主庭在什麼地方?”葉楓再次一陣茫然地搖頭。白喬道:“華山的西峰之巔,有一處翠雲宮,據傳是當年沉香劈山救母的所在,那裡就是華山派的主庭。在那宮門前,有一株千年的老楓樹,那年秋天,黃六如和子霞,便是在楓葉正紅的時節,相識在那楓樹之下……”
“不要再說了!師弟,趕緊下來。”臺下林兒急道。可葉楓還想再問什麼,林兒便揮手讓猴子、念七二人飛身上臺,將葉楓拉下臺來。
葉楓一臉的不忿,林兒忙叫夏晶、勒勒二女上去安慰他,然後轉頭問古羽:“怎麼辦?”
原來識樂齋諸人被那白喬一番攪擾,迷漫起一股尷尬氣氛來。如果真如白喬話裡的意思,那麼葉楓就是黃六如勾引子霞之後所生的兒子?並且,他還是三小姐同母異父的親弟弟?而師門受辱,林兒這個當家人,也同樣會受到影響。
適才一直和香、霜二女坐在後面靜觀局勢的古羽,此時方上前說道:“如若按白喬的說法,三小姐的母親子霞,在誕下三小姐後不久,即與黃師父相識,二人很快便墜入愛河。而子霞也隨即懷上了黃師父的骨血,並在第二年生下葉賢弟。三小姐的父親龍城主則因爲子霞的背離,從此性格大變。聽起來似乎沒什麼漏洞,可問題還有不少。如果葉賢弟真是黃師父的親生兒子,爲什麼黃師父不直接把他養大,卻要先寄養在別人家,後來沒有相認、反而收他爲弟子?而那子霞後來又有什麼遭遇,與白喬是否有干係,這些問題都沒有解答。”
“不過,”古羽沉吟片刻,續道,“黃師父爲何不顧身份地位,與有夫之婦有染,這中間必定有我們現下無法知道的秘辛。但是,上一代的恩怨,又何必加諸後人身上。不管他們的愛恨情仇如何,如若三小姐和葉賢弟真是一母同胞,那只是親上加親的好事,你們又何須尷尬?至於林兒,不要想太多,你師門的舊事,相信黃師父自己會處理好的。”
此番話言畢,花夢醒當先便朗聲一笑,說道:“爲儀說的沒錯,如若真如白喬所說,我倒憑空多了個小舅子。夏夫人以前在成都時和我就是詩友、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如今又多了這層親戚關係,你說這不是上天註定的緣分是什麼。”那邊夏晶也是笑道:“沒想到花公子倒成了小女的姐夫,真是世事難料哩。”
兩位正主還沒相認,他二人倒先認了親。林兒見他們皆是睿智之人,便知這尷尬的情緒必能輕易被他們化解,也就暫且放下了師父的舊事,只是擡頭看向臺上,田師弟與白喬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