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都在北方,開封位於黃河中下游平原東部,地處河南省中東部,東與商丘相連,西與鄭州毗鄰,南接許昌和周口,北與新鄉隔黃河相望,是此時中原王朝的經濟區。
海貿的繁華促使地處運河樞紐的汴州越發興旺起來。短短幾年時間,人口已過百萬。這是繼長安,洛陽後又一個百萬人口的大城市。商業繁茂已不下京城。
隋煬帝時,發河南淮北諸郡民衆,開掘了名爲通濟渠的大運河,故運河主幹在汴水一段,進入汴州全程水路,倒也省心省事。
船靠了碼頭,鼻涕與憨牛迅速下船,指揮著那些扮演成家丁的士兵下船,然後在碼頭站得筆直,一副臨戰的模樣。
楊曉然下船的時候就是見著了這麼一副場景,不由嘴角抽搐,衝著鼻涕道:“大師兄,你做什麼?搞得如臨大敵一般。別人一看這陣仗就只不是尋常人,快把架勢收起來。”
說著便抿嘴笑了起來,“這裡是汴州,治安好著,不必緊張。”
李承乾揮了揮手,道:“莫要如此,泄露了身份不好。”
頓了下又道:“快去尋了車,找店打尖,皇……香兒得休息下。”
“是,陛,不,郎君!”
鼻涕有些結巴,拱手作揖立刻吩咐人去做了。
若說難過,鼻涕與憨牛這兩位師兄心裡的痛楚恐怕不下於任何人。
他們除了沒有血緣關係又和親兄妹有什麼區別?
一起在小青觀長大,熬過最艱難的歲月,捱過餓,受過凍,最後一起飛黃騰達。這種自小一塊長大,共艱苦富貴的情感一般人是很難理解的。看似平淡的表面下其實有著很深的羈絆。
楊曉然攙著李香與李諗的手,好奇地看著四周,見碼頭人來人往,沿著汴河兩岸有許多的商鋪,甚至看見有人洗臉水的,不由笑了起來。
這樣的汴州已不下於那個宋朝東京了吧?
聽說北宋時期的開封商業很是發達,服務業相當細緻。除了有熱水的,還有梳頭娘子,美妝娘子,都可上門服務服務服務;除此之外,還有.**.物美容店,這與後世的商業似乎已沒什麼區別了,不愧是資本萌芽時期的宋朝!
她目光幽幽地望著往來的人羣,雖已是秋日,天氣有些寒涼了,可碼頭上卻依然熱火朝天。人們要趁著入冬前,多運轉一些貨物。
出海盛事,因港口大多都在南邊,原本人煙稀少之地,不過短短十幾年光景卻是繁茂了起來。
無論是江南,還是嶺南一帶,此刻已成了海外新鮮之物的集中地。一些新產業也逐漸朝著南邊移動,比如紡織。在這點上,南邊有著天然優勢,無論是原材料獲取還是水利機械的運用,都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
爲了節省成本,好多工廠已朝著江南嶺南輻射,楊曉然就用著這樣細雨潤無聲的方式,幾十年的默默耕耘,使得整個中華大地生機勃勃。那個讓後世文人嚮往的大宋繁華提前出現在了唐朝,資本主義已萌芽了,並且這股勢力已勢不可擋。
沒有誰能阻止這股勢力的崛起。特別是美洲的發現對唐人來說意義不凡,打破了他們以往“中央之國”的固有概念,天圓地方的概念也在被打破,似乎一切都在印證著科學之說:我們在一個球上。
後世的人就算是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也是知道地球是圓的,可對當年的人來說卻不亞於一次大地震。當得知華夏非中央之國,當得知海外還有著那多的無主之地,農耕文明骨子裡對土地的貪婪與執著被激發了。
汴州的繁華就是最好的證明。
想起那些奏摺上的數據,她垂下眼,眼裡閃過一絲暗淡。
上輩子老家在寧波,回到這千年前不能去一睹老家千年前的風光其實是有遺憾的。只是她如今身份特殊,能來汴州,鄭州走一走已是不錯了。她是快死了,可這卻不能作爲任性的藉口。這江山承載著她一輩子的心血,她不允許有一點點損失。
“起風了,把斗篷披上。”
正在胡思亂想著,卻覺身上一暖,側頭見李承乾把一件斗篷披了上來,清冷的眸子裡帶著關愛,“可受不得涼。”
“恩……”
李承乾拉過李諗的手,道:“阿爺攙著。”
說著另一個手又牽過楊曉然,一家四口並排走著,陽光照著他們,身影被拉出老長。人羣熙攘,喧聲鼎沸,讓她有種茫茫然的感覺。
這樣平凡的日子離她很遙遠了,自從她嫁給李承乾後,這樣的閒暇就幾乎沒有過。就算是出宮,也只能去東市走走,還得小心點。成了皇后以後,就一直在宮裡,出去也只是回去看父母,不能去別的地方。
這樣一想,鼻子有些發酸。
在那深宮裡被困了一輩子,她總算能出來了,可以像普通人一樣,與自己的丈夫孩子走在這繁華街道上。
深吸了一口氣,秋高氣爽,空氣中都帶著一股清新之感。聽著耳邊的吆喝聲,行人的笑聲,只覺這日子鮮活了許多。
“大郎,我們走走吧……”
看著鼻涕等人弄來了車架,她本能地抗拒,“汴州因汴河出名,此正值秋日,老圃黃花,楓葉正紅,這汴河邊的風景甚好,我們看一看?”
李承乾點頭,細長眸子裡凝出溫情,“都聽你的。”
兩個小的歡呼了一聲,在船上這久都把他們憋壞了。難得出宮,雖然心情有些沉重,可孩子到底是健忘的。好奇地睜著眼睛四下打量,這樣的市井生活對他們來說是陌生的,新鮮的。
聽到母親說要在這裡閒逛,立刻歡呼了起來。
留下幾人前去打點,就在這汴河碼頭尋了一家不錯的客店,把行禮都送過去,帶著鼻涕與憨牛,還有幾個侍衛婢女便沿著汴河段的運河堤岸散步起來。
兩個小傢伙的小腦袋四下轉著,看什麼都新鮮。看見民間藝人的各種表演驚歎極了,宮外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們從降生起幾乎就一直在深宮裡拘著,從未見過這樣好玩的事。
“噴火,噴火啦!”
李香擠開人羣,她的貼身婢女忍不住驚呼,“公,不,二姑娘,您慢點!”
“嘻嘻,怕什麼?”
李香膽子大,見弟弟縮在母親身邊,忙又跑過來,拉過他的手,道:“跟阿姐玩去!那個人會噴火呢!”
李諗小臉嚴肅,如老學究,“阿姐,那是他們嘴裡有火油。”
“啪!”
李諗被吃了一記爆慄,只見李香揮舞著拳頭,兇惡地道:“難道我不知道嗎?”
李諗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道:“阿姐的科學都很差,連二次方程都不會……”
李香紅了臉,小.嘴一撅,道:“人各有所長,哼,我會作詩詞,你會嗎?李諗,你膽子不小,居然笑話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她說著便伸手去抓李諗,撓著他的癢癢,“咯咯”的笑聲傳出老遠,“阿姐,我,我錯了,我錯了……”
楊曉然看著兩個孩子的嬉鬧,忍不住笑了起來,“六兒和七兒的感情可真好。”
李承乾垂下眼,喃喃道:“再留幾年也該嫁人了……”
“恩……”
楊曉然看著嬉鬧著李香,“不知不覺六兒也這大了,七兒都十歲了呢,日子過得可真快啊……”
她側頭去看李承乾,見他黑髮中多了不少髮絲,喃喃道:“我們也老了……”
他牽著她的手,看著嬉鬧的兩個孩子,道:“總覺這輩子跟你還沒過夠,好似這二十多年也是彈指一瞬間,不知不覺就跟你有了七個孩子,不知不覺我們就有了孫兒,孫女,不知不覺……”
話說到這裡便又停住了,李承乾望著熙攘的人羣,牽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喃喃道:“若有來世,我還要娶你爲妻。”
他清冷的眸子微微有些發紅。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的話讓她心尖發暖卻也發緊,被他攥著的小手反握著,“若有來世,藥香還願爲你妻,爲你洗衣做飯,生兒育女……”
他伸出小手指,注視著她的雙眼,道:“拉鉤……”
她臉一紅,見四周的人投來詫異的目光,拍了他的手,道:“都老頭子老太婆了還玩小孩子的把戲,丟人不丟人?”
“拉鉤!”
李承乾重複了一遍,顯得很執著。無視周圍人的目光,拉過她的手,勾起她的小指,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你的下輩子我也預定了。”
說著便露出一絲笑容,“我會找到你的。”
霸氣的宣誓讓她心裡發暖,勾住他修長的手指,低聲道:“你若沒遵守約定,看我怎麼收拾你。”
秋風起,吹起她的髮絲,陽光洋洋灑灑地照下來,在她臉上鍍起一層金色,略帶病容的臉色好似也因此變得好起來。
周圍喧囂依舊,可她卻覺所有都靜止了。
只聽到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繁華街角的人羣好似在消失,只剩下了她和他……
深情而又凝重對望!
當空許願,來世還願爲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