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愣愣地看著李齊鹿,他終于承認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說不出是開心還是難過。
她費盡千辛萬苦才記起阿霍,可是阿霍……可是阿霍……
這一次換李齊鹿逼視姜玥,姜玥步步后退。
“我就是阿霍,你想怎樣?你能怎樣?我是阿霍,可你聽好了,今時今日阿霍第二次拋棄你。我寧可娶舞坊女子也不愿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若有點羞恥心,有點自知之明,你永遠不要再來糾纏我。”
正午的陽光強烈如刺,直直地扎進她心里。
她的眼睛被刺得生疼,心也在嘀嗒嘀嗒流血。
李齊鹿的話令她醍醐灌頂,是啊,即便他是阿霍,她又能怎樣?
她除記起李齊鹿是阿霍的時候,無比渴望他能夠承認自己的身份,可是此時此刻李齊鹿承認了,她反而茫然無措。
眼前的阿霍從里到外、從過去到現在,一概對她沒有一絲感情。
莫說感情,就是好感她也從來沒有觸摸到一星半點。
在靜王府的日子里他偶爾還會偽裝一下,可是等她離開靜王府后再相見,他的厭惡就成了桃花潭里的石頭,一眼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他們爭鋒相對,她更發現李齊鹿對她不僅僅是厭惡,甚至還有痛恨。
李齊鹿是阿霍,李齊鹿痛恨她,也就是說阿霍痛恨她。
如果李齊鹿是阿霍,阿霍就永遠不可能帶她遠走高飛。
恢復記憶的喜悅陷入泥濘的沼澤,原來李齊鹿是阿霍這段記憶是個無可逃避的悲劇。
“你是不是有苦衷?”
她抬頭,不想放棄最后的機會。
李齊鹿哈哈大笑。
姜玥臉上發紅:“你笑什么?”
李齊鹿道:“我笑你從今以后天下無敵了,以后但凡有人討厭你、痛恨你,你都可以用對方有苦衷來安慰你自己,寬恕你自己,你說你有沒有天下無敵呢?”
姜玥還是不肯退卻,如果她注定要受李齊鹿的羞辱和傷害,她希望長痛不如短痛,所有的問題今日能夠一次性解決。
她等李齊鹿笑意淡化之后再次主動開口:“你笑之前至少要告訴我你為什么討厭我、痛恨我。”
李齊鹿的笑意徹底消失,不留一絲痕跡。
“既然你自己選擇撕破臉皮,那我就告訴你。”
李齊鹿伸出左臂,右手將左臂的衣袖往上推。
“你看這是什么?”
姜玥低頭細看,但見李齊鹿左前臂上有數道疤痕。
數道疤痕如蚯蚓一般丑陋,一道一道平行整齊地排列在他左前臂內側。
姜玥細看的時候已經數清疤痕共有十一道,她滿心疑惑,怎么會有如刺奇怪的傷口?
她忍不住問:“你手臂上的這些疤痕是從怎么來的?”
李齊鹿目光如刀:“你不問一問這些疤痕代表什么嗎?”
姜玥撫著胸口,因為直覺他的疤痕來歷不簡單,心里產生幾分膽怯。
“代表什么?”
李齊鹿緊緊地攥著拳頭,恨恨地說:“一條疤痕代表一條人命,這些傷痕是我自己刻在手臂上。”
一刀一刀刻在手臂上,那該有多疼?
猙獰丑陋的疤痕哽在姜玥的胸口。
那場戰爭之后她失去了父母姨娘,失去了阿霍,自己也險些喪命。
一條疤痕代表一條人命,那場戰陣之后,到底發生過什么?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他:“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李齊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父皇不在了,太子也不在了,可你知道為什么我時至今日還活著嗎?”
姜玥搖頭,她不知道。
李齊鹿與李容楚之間關系微妙,他們兩個雖都厭惡著彼此,但兩個人都沒有對彼此動殺心。
李齊鹿的聲音尖銳,目光冷冽,姜玥承擔的恨意除了她自己這一份,還有李容楚那一份。
“我不死不是因為李容楚饒我一命,而是因為我的命太硬。我這一條命是用十一條命換來的,不是他想殺就能殺的。”
姜玥的心臟快速跳動,她自己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恐懼還是難過。
“我……我……我和你手臂上的十一條人命有關嗎?”
她膽戰心驚地問,渴望得到李齊鹿給她一個否定。
可惜事與愿違,李齊鹿目眥欲裂,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你不是說你不記你在北涼之時發生的事情么,那么我告訴你,你在北涼的做了不少大事,其中一件就是你殺害了十一條人命。”
盡管李齊鹿沒有能力傷害她,但姜玥還是被他的氣勢所震懾。
“不可能,我不可能害人。”
她不能相信,更無法接受,十一個人死在她手里,她怎么可能如刺殘忍?
“不不不,你騙我,就算他們真的是因為而死,也一定是他們做了惡事。”
啪的一巴掌打在姜玥臉上,李齊鹿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姜玥也沒有意識到李齊鹿的舉動。
雖然打人的過程李齊鹿沒有意識到,但打完之后他也并不后悔。如果可能,他更想直接掐死她。
姜玥捂著臉,好像沒有哪一次挨打會比今日挨打疼,臉上的疼無所謂,真正疼的是心。
“不……我不可能故意害人……你一定是弄錯了……”
“是,你沒有故意害人,你只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李齊鹿回想過去,將滿腔的憤怒都發泄在姜玥身上,“原本我們已經做好周密的計劃,就因為你滿盤皆輸。”
忍耐多年的痛苦一旦崩裂一個口子,接下來便如火山一般爆發。
李齊鹿就再也不想忍,再也忍不住。
找到可以傾泄的對象,他無所不用其極地刺傷她。
“你嫁給我我卻不愿意碰你一下,就是因為我一靠近你就會想到死去的人,十一座墳的墳頭已經長滿青草,可你還好好的活著。”
姜玥臉色發白,她怎么可能是這樣子的人?李齊鹿一定在騙她。
她咬牙強忍,即便李齊鹿一味傷害她,她也一字不落地努力聽他說些什么,想要從中發泄一些能夠證明自己清白的漏洞。
李齊鹿不依不饒地發作著:“你從來沒有猜錯,我娶你就是為了借助蔡家的勢力,我沒想到的是你外祖父突然就戰死疆場,偏你舅舅又是個不爭氣的,三軍統帥的蔡家不到幾個月的功夫就被崔氏取代。我若早知道蔡家的人如此不爭氣
,我怎么可能娶你一個廢物!”
“我知道,你寧可娶舞坊的女子也不可能娶我,你方才說過了,不必一次次地重復。”
姜玥被他傷久了心疼都疼的變得麻木。
如果李齊鹿只是李齊鹿,她怎么可能任由他羞辱自己欺負自己,她早就奮起反抗,專攻他的弱點。
可是阿霍是李齊鹿,她就唯有忍著。她能活到今日,全靠阿霍一次次照顧。
如果不是她,阿霍也不會受傷被俘,那十一條疤痕……
不,她還是不能接受。
她頭疼欲裂,遠遠指著竹筏上的兩個人質:“你滿口胡言亂語,我是不會拿你怎樣,你就不怕我殺了他們嗎?你就不怕我一刀一刀片她們的肉嗎?”
李齊鹿見她失了鎮定,心里格外痛快。
“你喜歡殺就殺,你喜歡片肉我送你一罐細鹽。橫豎死在你手里的人兩只手早就數不過來,再多上兩個也無妨。對了,不但她們兩個,還得再算上沈蘭溪,若不是你的緣故,她也不至于被判死刑。他作為你的御用太醫,從你入宮算起來至少也救了你半條性命,可你卻恩將仇報。”
姜玥的身子陡然一震,恍若一道驚雷打在她身上,她從頭到腳涼透。
李齊鹿沒有說錯,如果不是因為她,沈太醫還好好地待在太醫院,前途無可限量,而遙虹公主也不會每日生不如死。
她恢復記憶靠的就是沈蘭溪的藥,沈蘭溪豈止救了她半條性命。
沈蘭溪被打入大牢就是因為她的無心之失。
她不相信自己會故意害人,但她今日能夠因無心之失害了沈蘭溪,從前就要可能因自以為是害了那十一個人。
李齊鹿看出她已經接受事實,附她耳邊,再給她一下重擊。
“整整十四條人命,以后的日子你就心安理得的活著吧!”
她的思緒被李齊鹿打亂,她激動地捂住耳朵。
“不,你胡說,我從來沒有做那樣的事。”
李齊鹿拉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強迫她聽清楚他的每一個字。
“既然你讓我承認自己的身份,你就得承受得起后果。你此時若是后悔,那是你自作自受。”
她出掌推開李齊鹿,怒沖沖地說:“你當真狠得下心看著她們兩個死在我手里嗎?她們若死了,我能心安理得的過日子,你能心安理得嗎?如果你能心安理得,你跟我又有什么不同?”
李齊鹿胸有成竹的說:“我當然心安理得,因為即使她們死了,我也已經提前替她們報仇雪恨。我不需要向死人做交代,我只需要向活人交代,我替她們報仇雪恨,看在活人眼里已經十分足夠了。”
姜玥心里打鼓:“你時怎么怎樣報仇雪恨?蔡家嗎?”
“聰明,我手里有一封你舅舅與灃南太守來往的書信。灃南太守被你那位心狠手辣的李容楚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朝中眾人無不對灃南太守家的人視作洪水猛獸,可你舅舅非但與他在書信中與他稱兄道弟,甚至與灃南太守談及阿崛與太守之子的親事……”
姜玥不等李齊鹿說完就問:“信呢?你呈上去了嗎?”
“當然,我來見你之前你舅舅已經先到天牢恭候他的好兄弟了,你說這樣算不算我為她們報仇雪恨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