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段氏老族長段興,如今雖然在段氏族中沒了實權,可是位置卻十分尊貴,每逢宮中大宴都是少不了的,這人雖然不是武將出身,年輕時卻是整飭家族做生意的好手,便是段祺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然而巴陵中人都知道,此人好色成性,這些年更有了些妄悖人倫的癖好,表面上看著榮華富貴,無比風光還附庸風雅,可真是臟的不能再臟……”
鳳曄拉著朝夕一邊走一邊說,一邊嫌惡的將剛才被段興拉過的手在自己衣服上使勁的擦,恨不能將剛才被段興接觸過的皮擦下來似得,轉過一道彎,背后的目光終于消失了,朝夕看著領先自己半步的鳳曄眸色微深,聽到鳳垣叫那人“老叔父”的時候朝夕便已經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她并不十分了解此人的癖好,可光是那人看她的眼神便讓她覺得不舒服。
子蕁和柳濟追了上來,不知兩位主子為何忽然掉頭就走,面上頗有些迷茫,朝夕見離開了前面那群人便將鳳曄的手一拉讓他停了下來,鳳曄一頓,轉身回望,見看不到人了才呼出口氣去,“真是晦氣,聽說那老匹夫在修煉一種什么道法,連幼童也不放過。”
說這話他放開朝夕繼續嫌惡的擦自己的手,朝夕聽的瞇眸,“此事無人敢言?”
鳳曄嗤笑一聲,“二姐姐在想什么,但凡是牽扯到段氏,又有誰敢多言一句什么,便是有誰想說,又如何能說的出口?連這王宮之內都不能盡言段氏之過,何況外面?”
一個八歲的孩子歪著頭對你說如此一本正經的話,這畫面怎么看怎么詭異,可卻又如此真實,朝夕微微頷首,“也不必如此草木皆兵,不是誰都能將歪主意打到我這里來的。”
鳳曄輕哼一聲,“那可不一定,你要小心為上。”
鳳曄是好意,朝夕自然領會,于是彎了彎唇,“我知道,我們還要去見父王嗎?”
鳳曄頓時睜大了眸子,“對啊,走走走,去崇政殿。”
說著便轉身朝崇政殿的方向走去,朝夕回頭看了看子蕁抱在懷中的天荒琴,這才跟在他后面,二人徑直朝著崇政殿去,還未走到半路便遠遠的看到了領著幾個侍奴一路疾走的王慶,王慶也第一時間看到了他們,他面上本是一片沉色,卻在看到她們的剎那變作驚喜,鳳曄看了朝夕一眼,“王公公只怕是來找你的,燕世子應該是到了……”
“老奴拜見搖光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讓奴好找啊!”
王慶走的滿頭大汗,到了跟前便行禮,朝夕忙擺了擺手,“公公免禮,怎么了?”
王慶起身笑道,“王上累了,本是要回崇政殿歇息的,可到一半便有人來稟報說燕世子已經在崇政殿等著了,王上便著老奴來請公主殿下一道去崇政殿,可等老奴回了宗廟的時候公主殿下已經走了,老奴又往邀月臺去,到了邀月臺仍然沒見著公主。”
王慶回去的時候朝夕已經和鳳曄走開了,難怪未曾碰見。
王慶說著話擦了擦額頭的汗,“老奴怕王上等急了便先回來復命之后再出來找您,誰知道卻在這碰見您了,您可是知道燕世子入宮了才過來的?”
朝夕和鳳曄對視一眼,朝夕彎了彎唇,“不是的,是來給父王請安的。”
不管為何而來,朝夕總之是來了,王慶喜笑顏開的點頭,又側身一讓抬手做請,“那公主殿下快請,世子殿下已經等了許久了,可是等急了……”
朝夕一邊搖頭失笑一邊朝前走去,“怎會等急,他又無事。”
王慶跟在后面,微微彎著腰,也跟著笑道,“世子殿下沒見著公主自然是要著急的,剛才老奴進去的時候正聽到王上在和世子殿下商量婚期的日子呢……”
朝夕腳下一頓,隨即不著痕跡的繼續往前走,一邊又淡淡的應聲。
“哦?那世子殿下怎么說?”
王慶聞言笑意更深了,“要不說世子殿下該等急了,老奴聽到世子殿下說要和您一起商量呢,按理來說這婚期從來都是長輩定的,可世子殿下卻相問公主殿下的意思,實在是將您看的十分重要,王上也說您想什么時候出嫁就什么時候出嫁。”
想什么時候出嫁就什么時候出嫁?
朝夕笑意微深不曾多言,一旁的鳳曄也若有所思的看著朝夕。
朝夕并未反對定下婚期,可一旦定下婚期婚禮便是板上釘釘無法更改了,難道他想錯了?朝夕真的是回來認祖歸宗而后大婚的?
就這般一路無言的到了崇政殿門口,果然老遠的就看到了云柘十分端正筆直的站在崇政殿之外,看到朝夕,云柘十分恭敬的上前來行禮,又輕聲提醒,“殿下,主子在里面。”
朝夕點點頭,王慶便上前去通報,只聽到里面一聲郎笑之聲傳來,而后便聞鳳欽笑道,“快進來,等了你半晌了,今次可有個十分要緊的事要你自己拿主意。”
朝夕一邊走一邊看了王慶一眼,王慶恭敬的彎身但笑不語。
“朝夕拜見父王,給世子殿下請安。”
朝夕儀態聘婷的自外面而來,剛進門便迎上一道溫潤的目光,商玦今日著了比平日里更為莊重的華服,鹿紋貴胄,狼紋威勢,代表的自然是燕國世子的身份,不僅如此,今日的他著了冠,峨冠博帶廣袖如云,即便是安然坐著也給人仰望之感,朝夕從門外一路而來,他的目光便好似黏在朝夕身上似得一直不曾離開,鳳欽揮手免禮,干脆讓朝夕坐在了他身邊。
見朝夕落座,商玦才又轉頭看著鳳欽聽他說話。
鳳曄乖乖問安,坐在了朝夕二人的對面,而鳳欽十分滿意商玦對朝夕的專注,這份專注不僅不會讓他覺得商玦無禮,反而越發想要最快時間內定下他們的婚期,于是他也不多言,直接開門見山道,“朝夕,你也知道你們的婚書已經送去鎬京了,多則兩月,少則一月,鎬京那邊便會有旨意傳下,孤想著若你們的婚事等到那時候才開始準備恐怕多有來不及,而孤不想讓你此番大婚留下遺憾,所以孤適才便和世子殿下商量著早點定下你們的婚期,誰知世子殿下卻說要問過你的意思才好,孤一想如此也好,你就選個你自己喜歡的日子大婚……”
鳳欽越說興致越高,話音落定,便見朝夕垂眸一瞬似有些無措又有些害羞,他笑意更深,眼底也有了幾分溫情,無論如何,朝夕是他的血脈,且還是他第一個即將大婚的孩子,他心底沒有一點動容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語氣放軟了些,“你母后走得早,如今也沒個人為你操持,不過你放心,在這大婚之事上孤自然會給你最好的,不說陪嫁那些,即便是這日子也定你喜歡的,你眼下不必想別的,只管說你想在什么時候出嫁?”
朝夕面上現出兩分為難,“父王……朝夕未曾想過……”
即便知道自己要定下婚儀,可只怕只要是女子都不會想自己定下日子,朝夕沒想過倒也是正常,鳳欽看著上前來侍候的王慶笑道,“看看,這是害羞了……”
王慶一邊為鳳欽添茶一邊道,“公主到底還是個小姑娘。”
鳳欽一邊點頭一邊又看著朝夕道,“你是孤親封的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你心中怎么想的就怎么說,只要孤一聲令下,為你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還不簡單?這春日宴之后好日子不少,你是想夏天出嫁還是秋天出嫁?更或者是新年之前呢?”
鳳欽目光溫和,語氣松快,可他卻給了朝夕選擇,而眼下不過是春日,準備婚禮當然也不需要太長時間,可朝夕剛剛回巴陵,他卻想在年內就將朝夕嫁出去,也的確是有些著急了,朝夕好似不曾發現這點,面上迷茫一閃而逝,而后轉頭去看身邊的商玦,“世子殿下想將婚期定在什么時候?既然是兩國聯姻,婚期便該定個適宜的時候。”
兩國聯姻,不僅蜀國要準備,燕國也要準備萬全,自然茲事體大,朝夕眼都不眨的看著商玦,商玦便也看著她,“你的意思是要我定?”
朝夕點點頭,“世子殿下說什么時候便什么時候。”
這話頗有些篤定,而鳳欽也十分滿意,他拿不準朝夕姑娘家性子,指不定就會說個他不喜歡的時候,可商玦就不同了,憑著商玦對朝夕的寵愛,必然是希望早些成婚的,這樣想著,鳳欽一臉期待的看著商玦,商玦唇邊漾著薄笑,看著朝夕。
四目相對,朝夕的表情溫婉而真摯,可只有距離她最近的商玦才看的出來,她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底藏著一絲迫人的審視,好似有什么危險在蟄伏,因他的選擇伺機而動。
商玦面上溫柔更甚,更在桌下牽住了她的手,朝夕眉峰微動,卻因為鳳欽和鳳曄都看著她并未有所動作,商玦看著她,那雙深若淵海的眸子忽然變的澄澈。
默了默,他道,“那將婚期定在立冬。”
朝夕聽著,唇邊的笑意緩緩放大,點了點頭,“便聽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