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昭和藺辭先離開崇政殿,待朝夕出來的時候外面除了等著的子蕁和云柘之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子蕁見朝夕出來有些訝異,云柘也立馬上前來要隨護(hù)的樣子,朝夕便對云柘道,“你主子留下陪王上對弈,子蕁隨我去十三公子那里便可。”
云柘似乎有些不放心,朝夕便一笑,“青天白日的,沒事。”
說完便帶著子蕁朝鳳曄的嘉宸殿方向走去,云柘沒法,也沒有商玦的吩咐,只好先留了下來,這邊廂子蕁卻想起什么似的道,“主子不是要給十三公子彈琴嗎?今日卻是沒帶琴呢。”
朝夕彎了彎唇,“明日,明日再彈,好的曲子不能日日聽。”
子蕁似懂非懂,卻覺得朝夕說什么都是對的不敢反駁,兩人順著宮中主道朝嘉宸殿的方向走,剛走了沒多久便上了一道廊橋,剛上廊橋,朝夕便看到了等在廊橋上的人,挑了挑眉頭,朝夕倒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而來人顯然是在等她。
朝夕看著著一身青衫的孫昭,“廷尉大人是在等我?”
孫昭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朝夕,目光之中帶著明顯的探究,“正是。”
彎了彎唇,朝夕走到孫昭身邊來,“那想必廷尉大人是有什么話想說。”
孫昭看著朝夕,余光掃了站在朝夕身后的子蕁一眼,朝夕笑笑,“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孫昭知道子蕁可以信任,便目光微沉的道,“公主適才來的太晚,因而未聽到前面孫昭所言,昨夜長逸宮的兩個大宮女受審,吐露頗多楊夫人想要針對公主的打算,雖然她們口中的話還未詳盡核實,不過足見楊夫人對公主的確生有歹心。”
朝夕聽著此話微微生出一絲訝異,“夫人竟然真的要加害于我?”
孫昭頷首,朝夕便又苦笑,“那如此一來,我在大人眼中的嫌疑豈非更大了……”
孫昭定定看著朝夕,仿佛就是在說“你知道就好”。
今日天氣陰沉,天穹之上一片灰霾,就如同孫昭懷疑人的眼光一般,朝夕并不喜歡被人懷疑的感覺,便有些無奈的皺眉,“既然我是要被加害之人,便請大人好好的徹查此事,免得我遭人毒手,想必父王一定不愿意看到這等場面。”
竟然搬出了鳳欽來……孫昭眼底的灰霾退去半分,“公主放心,下臣必定盡心盡力,至于被加害……公主大可放心,楊夫人依然癡傻,沒人可以加害公主了。”
朝夕微微頷首,忽然看著孫昭的眼睛道,“大人覺得是楊夫人要殺了于美人嗎?”
這些對問在剛才的崇政殿可問不出來,孫昭聽著這話抿唇搖頭,“證據(jù)還未確鑿,證詞還未畫押,一切都言之過早,下臣心知公主關(guān)心此事,不妨再等等。”
朝夕彎唇,面上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大人心中其實已經(jīng)有所判斷了吧,若當(dāng)真是楊夫人殺了于美人,大人覺得楊夫人是為了什么殺于美人呢?”
孫昭看著眼前的朝夕有些躊躇,朝夕相問什么他是知道的,可朝夕不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問,他便也沒法子答,何況鳳欽還未交代此事,即便朝夕清楚明白的問了他也不可能給個準(zhǔn)確的答復(fù),略一沉吟,孫昭道,“若當(dāng)真是楊夫人殺了于美人,只怕其他人都會覺得楊夫人是因為那一日于美人的瘋言瘋語方才下此殺手。”
朝夕笑著頷首,“那廷尉大人可有興趣為先王后求個公道?”
先王后自然是莊姬,于美人的瘋言瘋語提起過莊姬之色乃是死的冤枉,一聽便還有內(nèi)情,當(dāng)日鳳欽也聽到了這話,可眼下亂子太多他似乎暫時將這件事忘記了,不論鳳欽是因為什么而忘記,朝夕自然是忘不掉的,而眼前的廷尉大人掌管刑獄風(fēng)評極好,朝夕對他的手段和魄力還是有兩分期待的,可她這話落定,孫昭卻并未立刻應(yīng)聲,他定定看了朝夕片刻,仿佛是在看朝夕這話是不是認(rèn)真說的,待看清楚了他才抿唇道,“若有王令,在所不辭。”
朝夕聽著這話便笑了,果然是蜀國的忠臣……
眼下她沒有王令,那他便是不打算將案子引導(dǎo)至莊姬之死的方向了?
朝夕笑意加深,再未多言轉(zhuǎn)身而走,跟在后面的子蕁瞧瞧瞪了一眼孫昭跟在朝夕身后,主仆二人剛走出幾步,后面的孫昭卻忽的開口了,“公主歸來便是為了查清舊事?”
廊橋之上空曠無人,孫昭的聲音不大不小能讓朝夕聽見,聽見這話朝夕頓下步伐,卻并未回頭,站在朝夕身后的子蕁雖然十分的想回頭看看孫昭面上是什么表情,可看著朝夕沒有回頭卻是極力的忍了,前面的朝夕輕笑一下,“大人此話何意?”
兩人相隔不過五六步的距離,孫昭的目光帶著探尋和疑惑,猶如鈍刀一般的落在朝夕背脊之上,“自從公主回蜀國便風(fēng)波不斷,不得不叫孫昭疑惑公主歸來為何?”
朝夕聞言輕笑一下,“歸來為何……好一個歸來為何。”
稍稍一默,朝夕這才轉(zhuǎn)過身來,她對上孫昭的雙眸,片刻前還帶著幾分端莊守禮的神情已經(jīng)全然被凜然取代,揚了揚下頜,朝夕語氣一點都不溫婉,“大人以為我歸來為何呢?蜀王宮榮華富貴之所,卻不得日月朗照,朝夕實在心痛。”
母后枉死,兄長失蹤,看起來諸多巧合,可誰知道不是蜀王宮這張遮天蔽日的權(quán)利之網(wǎng)在作祟?而偏偏,眼前此人是蜀國忠臣,沒有王令哪看得到塵埃中的陰謀悲苦?
孫昭抿唇,“那公主想如何讓蜀王宮日月朗照?讓陰謀敗露讓真相浮出?”
朝夕唇角微彎,眼底的凜然之中忽而透出兩分慧黠的銳光,“大人想的太簡單了,陰謀敗露,真相浮出,這兩個哪一個都不容易,朝夕勢單力薄,實在有心無力。”
孫昭凝眸,“那公主是如何打算的?”
朝夕又一笑,“我如何打算……難道不是看廷尉大人是不是名副其實嗎?”
朝夕的目的很簡單,便如同她片刻前的問題一樣,孫昭是清楚的,他看著朝夕,紅裙墨發(fā)的她身上罩著雪色的狐裘斗篷,在這灰暗的天穹之下無比的耀目明艷,而最叫人不敢逼視的卻是她眼底的光,孫昭緊緊的抿唇一瞬,“那……若是查出來公主待如何?”
朝夕仍然笑著,這一次笑意隱隱到了眼底,“廷尉大人掌刑獄,想必比我更懂刑律。”
孫昭眼底的沉暗少了兩分,卻又疑問道,“那……若是查不出呢?”
朝夕笑意更深了,她呼出一口氣,轉(zhuǎn)眸看了看這蜀王宮連綿起伏的宮閣殿群,目光之中似乎帶著兩分欣賞的味道,似乎很久沒好好看過這蜀王宮了一般,片刻之后才回過頭來繼續(xù)看著孫昭,“那……我只好用自己開心的方式來彌補(bǔ)廷尉大人的無能了。”
孫昭眉心跳一下,雖然不至于生怒,可表情卻因為朝夕這話僵冷了一瞬。
用她開心的方式來彌補(bǔ)他的無能?!
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別人說自己無能,更何況說這話的還是個女子,孫昭落在身側(cè)的手微微緊攥,“公主開心的方式包不包括讓大公子替您出手呢?”
朝夕聽著這問題又一笑,眼神微狹,三分慧黠三分桀驁四分做為公主的端容矜貴,“大人若是懷疑,便將哥哥找出來,找出哥哥,我便不算你無能。”
孫昭唇角一動,似乎要說什么,朝夕這下卻是真的不給他說話的機(jī)會了,她利落的轉(zhuǎn)身而走,步態(tài)聘婷,背影看起來纖細(xì)又挺拔,明明是個身量并不算高的女子,卻無端給孫昭高大威嚴(yán)之勢,而她適才口中那硬錚錚的“無能”二字更叫他心底一陣發(fā)堵。
好一個搖光公主……好一個鳳朝夕!
主仆二人走下廊橋子蕁才輕輕的呼出口氣來,雖說她不比這宮中世家貴族的大宮女那般出生便是當(dāng)著半個小姐教養(yǎng)的,不管禮儀行止都挑不出錯來,可她到底也跟了朝夕這么久,也不是見到個人物都膽顫害怕的那般,可是見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孫昭子蕁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發(fā)寒,孫昭人生的俊朗雅正,行止氣度也十分颯然從容,可他說話之間的語氣目光不知怎么就有些嚇人,再想到他手上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少大案不知見過多少血腥場面就更有些背脊發(fā)涼,“公主啊,您可知道這位孫大人其實私底下有個名號的?”
朝夕走在前,聞言倒是唇角微彎,“哦?怎么個名號?”
子蕁淺吸口氣壓低了聲音,“這孫大人有個名號,叫‘玉面閻王’,是外面的朝臣叫出來,說是他去年管了幾樁貪腐的案子,好幾個氏族的老人都被他辦了!”
氏族盤根錯節(jié),枝丫早就伸到了朝堂各處,而靠著這些官職斂財?shù)牟辉偕贁?shù),孫昭出身不高,身后沒有氏族做后盾,卻竟然敢查辦氏族的人?!
朝夕語氣輕渺起來,“玉面閻王?希望他能對得起這個名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