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王上如您所料的上心了……”
段凌煙溫聲開口,語氣平緩輕和,和平日里清傲驕矜的她全然不同,朝夕緩步走過來,點頭,“我想到了,聽聞他將盒子埋了回去我便知道他想從長計議。”
“是,盒子埋回去了,不過東西他留下了。”
朝夕揚眉,“東西留下做什么?”
段凌煙彎唇,“或許因為是莊姬王后的東西。”
朝夕心底不置可否的輕哼了一聲,或許是,“父王性子優(yōu)柔寡斷,此事只算開了個頭,接下來的我們還要繼續(xù)等,你在父王身邊,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是,這個小人自然知道。”段凌煙親切頷首,隨即又輕嘆一聲,“只是還是沒想到莊姬王后當年的過世竟然是孫岑下的手,這么多年只怕誰也想不到。”
“是啊,便是你我都沒想到。”朝夕嘆了一句,“孫岑不愛權(quán)名,她知道父王身為君王身邊不可能沒有其他人,可卻不許父王真的對誰寵愛有加,對母后,對柳良人都是如此,她對你,心底只怕也是懷著敵意的,只是你本來出身段氏,她不能行暗害手段,更不能利用段錦衣來打壓你,如此你才安生了這么多年,四公子死的時候她本來想鬧一鬧,奈何父王對你已經(jīng)寵信萬分,她只得不了了之,其實她不該將段錦衣推下王后之位。”
“是啊,王后倒了,段氏沒落,她一下子凸顯出來,否則還真是只能一直留心在段錦衣身上。”段凌煙又想了想,“這么一想,小人宮中從前也生出一些亂子,當時只以為是別的人要害小人,那時候查不出來,卻也沒想到孫岑身上。”
“或許也有別人,可是憑著孫岑的性子,她對你是一定動過殺意的。”微微一頓,朝夕又道,“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你自己也要小心,等這些事了了,就能讓你自由。”
段凌煙笑笑,“好,全憑主子決斷,這么多年其實也習慣了宮里的日子,若是一朝換了,只怕還頗有些不習慣,對了,白雀已經(jīng)入宮了是嗎?”
朝夕頷首,“安排在了尚衣司,后面還有用的著她的地方。”
段凌煙點頭,“如此便好。”微微一頓,段凌煙又道,“聽聞君家小少爺如今在朝中已經(jīng)站穩(wěn)了腳跟?若真是如此,他將來也是主子的助力。”
“是真的,他比我想象之中更適合出仕。”朝夕答得肯定。
段凌煙便嘆了口氣,“太公去世的時候小人本該去親自拜會的,只是小人的身份到底不好太過熱忱,不過小人還是為太公抄了一本經(jīng)燒了過去……”
“你有這個心已經(jīng)極好了,太公不在意這些的,心意知道了就行了。”
“這個小人知道。”段凌煙的語氣一下子有些輕渺惆悵,“想想十五年前初次見到太公的時候便為其風姿而心折,那個時候還以為天人下凡了。”
恍惚的意識到自己用詞夸張,段凌煙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可能不知,那個時候的凌煙是被人踩在塵土之中的螻蟻,卑微的如同別人腳底的微塵,因為太過絕望,只覺得讓自己脫離塵埃的一定是天上的仙人,這么多年,太公在我心底也是連仰望也仰望不到的人。”
夜色如墨,夜風沁涼,段凌煙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有兩份澀然,再不是平日里那個驕傲明艷的段夫人,朝夕聽著,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因為這絕望她也有過。
“不,我知道你的想法,我第一次知道太公的時候也覺得他似仙人。”朝夕語氣柔婉,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那個時候哥哥失蹤,是太公幫了我。”
段凌煙其實并不知道朝夕和張?zhí)唧w的淵源,唯一知道的便是張?zhí)?jīng)是莊姬王后的師父,可聽朝夕如今說起來,段凌煙才知道的更多了些,她愣了愣,便更知道她二人其實是同病相憐,都有絕望卑微之時,都有被張?zhí)涣ο嗑戎畷r。
段凌煙苦笑一下,再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已經(jīng)變得十分豁達,“小人雖出自段氏,可卻是遠的不能再遠的旁支,家中也曾有顯赫之時,可到了父輩,卻是潦倒了,唯一的祖上傳下來的祖產(chǎn)也被族中別的長輩盯上,隨便安了個罪名家中男丁便被入了罪,小人則要被充入妓坊,后來小人失手殺了人,本是逃不脫的,卻是太公救了小人。”
十五年前,朝夕才兩歲,那個時候張尋鶴的確在巴陵,他自莊姬嫁過來之后在蜀國待了三年,莊姬過世一年之前離開,救了段凌煙,又用兩年時間幫她謀劃,給她復仇的機會和人手,于是段凌煙順理成章入了墨閣,又因為拼了命的不讓張尋鶴失望,于是短短幾年便到了白鸞之位,現(xiàn)在想想,那個時候太公將白鸞之位交給段凌煙,是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回來蜀國呢?張尋鶴已經(jīng)過世了,這個問題朝夕再也找不出答案來。
“墨閣便是如此,在江湖中雖有惡名,可實際上卻是想以一己之力維護天下公平正義,‘天下皆白,唯我獨黑’,何嘗不是諷刺?只可惜當今的世道逼迫的墨閣和初衷越來越背離,我們的那些生意,終究還是有許多的‘黑’,世道終究不能以一個江湖組織來改變。”
朝夕語聲沉沉的,段凌煙也聽得心中微沉,“當年跟在太公身邊時,曾經(jīng)聽到太公說起‘大同’二字,太公說倘若有朝一日天下大同兼愛非攻,方才是百姓苦難之終結(jié)。”
“天下大同,何其艱難?人人都有**和野心,都想掌握更多的權(quán)力,何況如今的世道君王當權(quán),貴族橫行,天下間還未聞百姓敢反了君王的,統(tǒng)治者不會容許百姓作亂,便是連朝臣貴族都不能,你問天下百姓,他們只怕也畏懼‘大同’二字。”
當權(quán)者鐵血統(tǒng)治,臣服已經(jīng)深入骨髓,普通百姓更是從未聽過“大同”二字,他們不曾聽過,更是想都不敢想,而你忽然告訴他還存在一種截然不同的可能,那他多半會迷茫又恐慌,好比已經(jīng)被馴服的犬馬,哪怕將他放出囚籠它亦知道自己返回。
“是啊,太難了,小人雖聽過太公說起,卻仍然想不出那是怎樣一種世道?天下大同了,難道沒有人做君王了?人人都能像貴族一樣了?一定是不行的。”段凌煙搖頭,“人生下來就有三六九等,人都有各自的際遇,哪怕如今同樣是貴族的,也要分一等貴族或者二等貴族不是嗎?物競天擇,強者達,弱者微,小人想不出來……”
段凌煙搖著頭,苦笑起來,朝夕也瞇眸想了片刻,隨即忽然回了神,這院子漆黑一片,她二人秘見,怎么好端端說起了這個?世人皆道女子卑弱,可她和段凌煙兩個女子卻說著許多男子不敢說或者根本想不到的話,這又何嘗不是諷刺?
而說白了,沒有人不向往權(quán)力,誰會放棄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權(quán)力?
朝夕嘆了口氣,“這些都是后話,你我若能自救,方才能救人,事情未穩(wěn)之前,我們還是不要私下見面,免得節(jié)外生枝,時辰晚了,你且回去。”
段凌煙呼出口氣,“是,小人明白。”
說著對著朝夕福了一禮便打算告退,朝夕本就在這嘉宸殿住著,于是讓段凌煙先走,段凌煙走出幾步,卻忽然腳下一頓轉(zhuǎn)過身來道,“主子,說起太公,小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朝夕揚眉,“何事?”
“太公去世前一日要求見王上,王上去和太公密談了大半日,王上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只錦囊,說是太公給的,放在蜀國臨難之時用。”
段凌煙說完,又補充道,“王上至今未曾打開。”
鳳欽不曾打開,說明鳳欽遵從了張?zhí)脑挘吘寡巯逻€不是蜀國臨難之時。
朝夕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就按太公吩咐的做。”
段凌煙應了一聲,這才轉(zhuǎn)身離開了這處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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