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從不知道回踏雪院的路能這樣長。
夜色沉沉墜下,潑墨一般的天穹之中一彎明月清華如許,商玦仍然攬著她的腰,他們離得如此之近,甚至呼吸相聞,可商玦不說話,沉默便如同千斤巨石壓在朝夕心頭。
趙弋來了,她沒想到在離開趙國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會再遇見趙弋。
朝夕瞇了瞇眸子,忽然就想到了三年之前在趙王宮的日子。
走了近兩刻鐘,他們一行人終于到了踏雪院門前,眼看著就要進門,商玦忽然將她往懷中一帶,朝夕驀地緊靠在商玦身側(cè),正不知他要做什么便聽商玦道,“遇見了故人,便一定會追憶往昔,可想起來你的眼睛如何瞎的了?”
商玦的語氣仍然平和,可這話卻并不能叫人舒心,他將她一拖進了院門,見她不語便又是一笑,“先是晉國再是趙國,兩位公子都為你而來,當(dāng)真不負(fù)你艷冠天下的名號。”
朝夕眉頭一皺,“何意?”
商玦輕笑了一聲,將托著她的腰改為牽住她的手。
商玦的手掌干燥而溫暖,一下便將她整只手都包裹住,他默了默才語帶唏噓的道,“孤的未來夫人有這樣多的追隨者,孤忽然覺得只問你要一個神兵譜還不夠。”
朝夕唇角微抿,不知他這一路的沉默之后怎地忽然想到了這一茬。
商玦不急著說話,先將朝夕領(lǐng)進了內(nèi)院進了屋子,屋內(nèi)暖意盎然,商玦轉(zhuǎn)身先為朝夕取下了披風(fēng),而后又將她眼上的白巾取了下來,朝夕眨了眨眼,剛一適應(yīng)屋子里的光線便對上了商玦脈脈帶笑的雙眸,商玦接著道,“倘若晉國和趙國因你而伐燕,孤豈非得不償失?”
朝夕眉頭皺的更緊,在她的印象里商玦并不是個喜歡玩笑的人。
商玦對著她的實現(xiàn)又是一笑,“孤并非在玩笑。”
他說完一把捉住朝夕的手將她帶去暖閣,后面子蕁和墜兒馬上為二人奉上熱茶,商玦和朝夕在榻邊落座,商玦揮退了子蕁和墜兒,屋內(nèi)便只剩下了兩人。
商玦握著朝夕的手暖著,口中道,“趙國和晉國皆是燕國的手下敗將,他們二人心系之人又在孤懷中,他們兩國聯(lián)手,是很可能的事。”
燕國先打了趙國,又打了晉國,已經(jīng)算是樹敵,眼下再加上朝夕這一茬,商玦所言并非沒有可能,朝夕思忖一瞬瞇眸,“你開戰(zhàn)在先,我們結(jié)盟在后,晉國和趙國與你燕國的恩怨與我無關(guān),你若覺得不值,大可……”
“噓——”
朝夕冷靜的說著無情的話,商玦卻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夕一頓,商玦的表情便有些嚴(yán)肅起來,他一把捉過朝夕另一只手,將她兩只手都包在掌心暖著,口中肅然道,“你似乎忘記了孤剛才在秋水苑說過的話,燕國和蜀國眼下已是一體。”
朝夕微微怔住,眸光一垂便看到自己的手正被商玦暖著,她挑挑眉,身子一轉(zhuǎn)將手也抽了出來,掌中一空,商玦唇角微彎,將面前的茶往朝夕那邊放了一杯。
“事已至此,你還想和孤分道揚鑣嗎?”
商玦說著,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慢飲,朝夕沉著臉想了片刻,忽然問,“好,你還要什么?”
商玦似乎早已預(yù)料她會問這一問,眼底生出一絲興味,卻是搖了搖頭,“還沒想好。”
朝夕轉(zhuǎn)過頭來,神色凝重,“你提的要求最好在我的底線之內(nèi)。”
商玦笑起來,“你怕孤問你要蜀國嗎?”
朝夕又轉(zhuǎn)開目光,冷笑了一聲,“你要又如何,蜀國不在我手。”
商玦便頷首,“孤要的,自然是你能給的,你放心便是。”
朝夕皺了皺眉,似乎在思忖商玦這話是否可信,一瞬之后她便像是打定了主意的頷首,“好,可我還沒說一定會允你,你若想好,再提不遲。”
商玦很是滿意的點頭,卻又忽然將茶盞一放,“那么,你要如何對趙弋呢?”
朝夕挑眉,似乎不解他為何如此一問,“這里是蜀國,他是為試劍大會而來。”
商玦便笑出了聲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只有你在自己騙自己嗎?”
朝夕眉頭緊皺,“我既會離開趙國,便不會再回去,事到如今,我必回巴陵……”
商玦點點頭,神色卻又一肅,十分鄭重的看著朝夕道,“你是了解趙弋的,他如今為了你而來,絕不可能空手回去,既然你想著回巴陵,總不希望與他過多糾纏。”
朝夕瞇眸,語氣悠長起來,“我與他兩年未見,如今不過一個故人,他是看重權(quán)利之人,絕不會為了我壞了大局,你且放心便是,連累不到燕國。”
商玦眼底閃過一絲微芒,“你肯定?”
朝夕轉(zhuǎn)眸看著商玦,眼底滿是清明和冷靜,“權(quán)利,領(lǐng)土,財富,從小浸淫在權(quán)力場上的男人絕沒有你想的那般長情,父子兄弟愛人尚且能廝殺背叛,更何況是我?”
朝夕說完便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趙弋也想要神兵譜,思念之前來淮陰,正是為了那本東西,可惜空手而歸,這一次,他大概會為了神兵譜使足力氣。”
商玦眉頭微挑,“看來這一次他又要失望而歸了。”
朝夕未說話,默了默又道,“趙國剛經(jīng)戰(zhàn)亂,眼下正是動蕩之時,可趙弋卻在此時離開了趙國,他既然走了,便是趙國七公子上位的好時機。”
商玦笑著站起身來,“你是在提醒孤?”
朝夕語聲微冷,語聲一個字一個字的不帶半分感情,“你不做我也會去做,趙國如猛虎在側(cè),若他得了安穩(wěn),他周邊的鄰居就要人人自危了。”
商玦嗤笑一聲,看了看朝夕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果然無情。”
朝夕哼笑了一聲,“世人都是無情,殿下難道要做多情之人?”
商玦朝朝夕身后走去,聞言不置可否的道,“你我都是一類人,多情博愛之人孤怕是做不來,不過……”商玦微微一頓,走至朝夕身后方才停下,又道,“不過孤愿尋一人偏愛。”
朝夕似有訝異,隨即沉默了一瞬,“祝殿下得嘗所愿。”
商玦彎了彎唇,越過她的發(fā)頂去看窗外的夜色,燈火通明的院落之上是星月熠熠的夜空,然而在更多燈火月華照不到的地方依舊是黑沉沉的陰森,趙國二公子一來,此番淮陰侯府的試劍大會便算是聚集了五大侯國和皇室的代表之人,絕對算得上一大盛事。
默了半晌,商玦忽然道,“還有一日便是試劍大會了。”
朝夕眉目一凜,“這一日來的太慢了。”
她語氣平平,卻又蘊藏著無盡危險,伴著這惻惻夜色,叫人聽著心中無端發(fā)寒,商玦垂眸看了朝夕一瞬,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們本就在咫尺之地,商玦這一步上去二人離得更是近,商玦幾乎貼上了朝夕,一瞬間,朝夕的呼吸也輕了。
僵直只在一剎那,商玦忽然抬起雙手將半開的窗欞合了上。
朝夕站在他身前,這姿勢仿佛他將她擁住,朝夕眉頭微蹙,商玦合上窗欞之后卻又后退了一步,繼而語聲溫柔道,“早春寒意尚重,你的寒癥快要復(fù)發(fā)了,莫要在窗口久站。”
朝夕微愣,似乎對商玦的關(guān)心有些猝不及防,一時不知如何反應(yīng),動了動唇角,卻不知說什么,商玦看的一笑,“讓墜兒侍候你去洗漱吧,孤要去書房。”
朝夕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沒說什么走去了內(nèi)室,商玦看著朝夕的背影消失,又站了片刻才走出去,剛一出門便看到倚靠在月洞門門口的扶瀾,大晚上的,扶瀾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衫,看到他扶瀾興味一笑,“聽說今天晚上府中來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商玦腳步微頓,卻是不動聲色的問,“你有事?”
扶瀾直起身子朝他走過來,又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忽然一笑道,“瞧你八風(fēng)不動的,心里卻肯定不像表面這樣平靜,見到了趙弋,小鹿是什么表情?”
商玦瞇了瞇眸,“沒什么表情,她沒看見趙弋。”
扶瀾摸了摸鼻子,唏噓嘆笑道,“到底也是曾經(jīng)幫過她的人,還有一年的朝夕相處,雖然后來分開了,可到底比認(rèn)識你來的早,那個時候若小鹿不離開淮陰,眼下還不知什么樣,帶她離開淮陰的恰好就是這位趙國二公子呢……”
商玦眉頭一皺,“她并非長情之人。”
扶瀾眉頭一挑,“她對別人不長情,難道對你就會長情嗎?”
商玦眼底一片幽暗,頓了頓才道,“你到底要說什么?”
扶瀾笑意一深,忽然瞇了眸神神秘秘的道,“說起來這兩日我都在觀星,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玩的事情,你猜猜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商玦沒什么特別表情,只配合的問一句,“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扶瀾看他這樣便站直了身子,又看了他一瞬面上的笑意忽然散的無影無蹤,“那個晉國的,還有今夜這個趙國的,他們二人之間有一個和小鹿有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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