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宮湦看著自己懷中的褒姒微微的笑了笑,拉了拉手中牽住的轡頭,來自西域的良駒不同于在中原土生土長的小馬駒,馱著兩個人仍舊能夠迅猛的奔跑,追逐著在圍場中受驚的獵物,姬宮湦的雙腿緊緊的夾住馬背,將褒姒固定在自己的懷中,而將長弓背在自己的身后,數十支尖銳的箭矢。
光溜溜的馬背上不能固定他身上的人,若是要轉過身子或者扭過頭,難免的總是會有所不便,通常追逐到獵物之后便會拉住轡頭停下來,從馬上翻身而下,彎弓射箭,然后值機獵物。姬宮湦向褒姒許諾了要打白狐送給她,便不再圍場的其他地方流連,直接朝著山中的最深處策馬跑去。
這次前來出席的諸位諸侯,有幾個就感到十分尷尬,晉伯的兒子自不必說,三番四次的都不敢去接姬宮湦的眼神,盡量將自己掩藏在人群之中而不露聲色。幾個依附楚國的小國自然也是不敢太過引人注目,總是無法揣測眼下楚國同大周的關系,更加無法權衡兩個政權孰強孰弱?諸侯們的打獵也因為這樣的揣測而顯得無法放開手腳了。
剛剛才滿十歲的贏開見狀,心中揣度了一二,騎馬、彎弓,一箭射中了鹿的腹部,鹿發出一聲凄鳴的哀嚎,第二箭隨之而至,射中了她的咽喉,幫她結束了苦痛的爭執。這一氣呵成的動作叫山中的鹿喪命在他的箭矢之下,眾位諸侯發出一聲驚呼,紛紛圍在一旁感嘆他射箭的精準,贏開翻身上馬朝著獵物走去,不咸不淡的說了句,“若是王子能有我的力度,只怕根本無需再補射一箭。”
贏開說完這話笑了笑,拉著轡頭調轉了馬頭,“還愣著做什么?總不是幾位大人最后想要輸在我手中吧?”說完他“哈哈”大笑兩聲,夾了夾馬肚子朝著遠處奔走而去了。轉過身去的贏開面色十分嚴肅,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這次百里成入京尋了個空將秦國發生的一切都告知了這位秦候,楚侯熊儀以兵力的鉗制并不是一件樂觀的事情,想要將楚軍從秦地趕出,只怕是眼下唯有依附姬宮湦一人而已了。
同時,贏開也深深的懼怕著漸漸成長的伯服,日復一日的,他偶爾轉過臉去說的那些話,早已脫掉了一個四歲孩童的童稚之心,漸漸的成了一個大人。這不過是個孩子而已,若是有朝一日叫他長成,贏開無法想象伯服終究會變成什么樣子?
潛入山中腹地的姬宮湦從馬上下來,伸出手看著馬背上的褒姒,褒姒將手遞了出去,被他猛地一拽拉入了自己懷中,然后將她抱住,放在了地上,他從身上摘下自己的長弓,這支弓的弦繃得很緊,他將弓箭遞到了她的手中,說道,“你來?”
“大王可是認真的?”褒姒看著姬宮湦問道,已經從他的手中接過了這柄長弓,這柄長弓是用青銅鑄造而成,上面還鑲嵌了美玉同彩色的寶石,看上去和褒姒倒是十分的相得益彰,她抬起手腕卻穩不住這柄弓身,因為重量,胳膊常常不由的向下沉,姬宮湦一手端柱了褒姒的胳膊,站在她的身后,雙臂將她環在懷中。
姬宮湦的另一只手則貼在褒姒彎弓的手中,他抽出一柄箭抵在了弓弦上,帶著她的手用力的向后拉去,在她的耳邊說了句,“松手。”
褒姒猛地松開了自己的手,和姬宮湦的配合十分糟糕,弓箭沖出去了很短的距離就直直地栽在了地上,姬宮湦看著就在十步之外的這支箭矢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怎的你還沒有念兒射的遠!”
褒姒滿面緋紅,嗔怪的說道,“是大王說松手的,臣妾便松了手。”
“是是是……”姬宮湦掩著嘴帶著濃烈的笑意說道,“寡人的錯。”他點著頭,褒姒的面色卻越發的嬌艷欲滴了,低下頭去挽了挽自己耳垂的發髻,姬宮湦繼續說道,“射箭要在這弓弦再也沒有任何張力的時候松手,”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幾步,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這支箭矢,再轉身走回來,“手一定要穩,稍稍高于你射出去的目標,該松手的時候就不能猶豫、手不能抖,這樣才能正中目標。”
“大王說的這些臣妾不懂,”褒姒看著姬宮湦搖了搖頭。
“寡人慢慢教,你慢慢學,”姬宮湦拿著那支箭又朝著褒姒走了回來,“來,再來!”說罷,他又站在了褒姒的身后,一手托起她拿著長弓的手臂,一手拿出箭矢抵在弓弦上,慢慢的朝后拉著,褒姒并不清楚弓弦什么時候才被拉到極致,因為她的力氣和姬宮湦想必到底是有些出入的,姬宮湦在她的耳畔說道,“不急,寡人說三、二、一……你就立刻松手。”
“是!”褒姒輕聲應道,連呼吸也不敢出聲,就像是遇見了個什么大考驗。
“三……二……”姬宮湦慢慢的數著,箭一點一點的朝后扣著,數到“一”的時候,褒姒立刻松了手,這次兩人倒是配合到一處去了,箭矢則飛穿了出去,直直的射到了不遠處被瞄準的那棵樹上,發出“當”的一聲響,直直的插在了樹干之中。
“射出去了,”褒姒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興奮的轉向了姬宮湦叫道。
“你來一次?”姬宮湦問道,褒姒搖了搖頭,“這弓太重了,臣妾做不來。”
“試試看?”姬宮湦問道,褒姒微微的撅了撅嘴,不太樂意的將弓箭舉了起來,然后將箭矢扣在手中抵在弓弦上一點點的朝后拉,拉到再也無法拉動的手,猛地松開了手,這一瞬她握著弓的那只手無法再承受住這個重量,猛地一抖,箭就這么偏離了出去,掉在了離那棵樹甚遠的地方,褒姒聳了聳肩,無奈的看著姬宮湦,“臣妾拿不住。”她將長弓交到了姬宮湦的手中,一只手捏著另一只胳膊,捶打了一二,“舉不起來了。”
姬宮湦“哈哈”大笑,“琴棋書畫難不倒你,這騎射打獵你倒不行了。”
“臣妾本就不擅長,”褒姒看著姬宮湦皺著眉頭說道,“說起行軍打仗,大王有那么多的司馬、將軍可用,何須區區一個清河?”
“倒也是了!”姬宮湦點了點頭,正說笑的時候,忽然面色一斂將褒姒一拉護在了身后,他蹲了下來,拉著褒姒藏在了草叢之中,褒姒已經不是第一次和姬宮湦進入山中騎射打獵了,這樣的情況發生總是由于有了獵物沖過來,她也不開口問他,生怕打草驚蛇反倒叫獵物傷害了自己。
姬宮湦抽出箭矢,安靜的彎弓,盯住了草叢中窸窸窣窣的那一處,待到看見草叢微微的有所動靜立刻就放箭而出了,箭發出了一聲悶響,射到了什么東西,聞聲姬宮湦立刻站起身朝著那片草叢走去,拉著褒姒在自己身后,用手中的長弓戳了戳那一片地,翻了翻草叢便將那個獵物拉了起來,是一只銀白色的狐貍,身上的皮毛當真十分好看,這一箭可是直接致命的準頭,連血都出的不多。
姬宮湦將死狐貍拿在褒姒的身前比劃了一番,微微點點頭,“好看,稱你!”
“臣妾不要,”褒姒扭過頭去,不愿看著姬宮湦,獵物的皮毛穿在她的身上意味著什么,姬宮湦再清楚不過了,這是秦世子和褒洪德為褒姒共同創造過的回憶,若是穿上,她就必定會想起他們來。
姬宮湦一把將褒姒拉了過來,把長弓放在了她的手中,用自己的身體抵住了她的身體,托起了她的另一只手,已經捏住了一支箭,電光火石之間第二箭朝著草叢中的某處已經射了過去,發出嗖的一聲,掉落在了地上;姬宮湦立刻又從自己身上取下另一支箭矢,扣住褒姒的手腕,再次將箭射了出去,這次又是一聲悶響,應該是射到了什么,這箭是從褒姒的手中出去的,她的心中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是什么?”褒姒脫口而出的問道,對這個結果的關注大過了打獵的姬宮湦,姬宮湦笑著捏了捏褒姒的鼻子,“去看看是什么?”
從草叢中揪出來的是另外一只白狐,他們二人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想要多打幾只常常需要在山中潛伏數日來等待一只白狐的出現,而這一會兒的功夫竟然先后射死了兩只白狐,姬宮湦大笑道,“看來是上天都要寡人以白狐之皮毛來取悅梓潼!”
“上天憐憫,萬物都是他養育而生的,又怎么會任憑大王殺生?”褒姒說道。
“梓潼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是寡人殺的,還是梓潼殺的?”姬宮湦問道,這話叫褒姒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雖是大王握著臣妾的手,這箭卻是從臣妾的手中而出。”她說完為自己的這個發現長長的嘆了口氣,神情倒也十分沮喪,這舉動就宛若過去的數次,她被逼到走投無路總得殺別人以求自保。
她并不是個良善的人,她清楚,也就不必假惺惺的做出這幅姿態來了,她搖搖頭,轉向姬宮湦,“多謝大王。”
“知道寡人為何要叫你親手射死它嗎?”姬宮湦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姬宮湦將她抱上了馬,打馬朝著山林中的更深處前行,在她的耳畔說道,“寡人就是想你以后再想起白狐的時候,不會想到你哥哥、不會想到秦世子、不會想到你在褒地的種種,想到的……只有寡人教你射箭打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