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謁散去,也不見折回東宮的姬宮湦,褒姒與魏夫人商議了半晌的祭祀之時,又去了念兒的書房中走了一圈,及地的裙擺拖曳,看著教書先生教念兒讀書識字,書上寫的都是些文臣謀士們對天下韜略感悟的筆記,念兒時時發問,問題既刁鉆又刻薄,問的先生站在原地支支吾吾的十分為難,褒姒掩嘴輕笑,輕聲的呵斥道,“伯服!不要為難先生!”
“娘娘,”聽見了褒姒的聲音,先生向褒姒拜謁道,滿面緋紅,“在下才疏學淺,只怕是……”
褒姒擺了擺手,“先生客氣了,伯服提出的問題只不過是同先生站在了不同的立場上,看問題的方法和角度自然也會因此而有所不同。同一個問題,一百個人來看,總歸是有一百種處理的方法,雖然解決起來只能用其中的一種,未必就能證明另外的九十九種行不通。伯服有自己的設想,先生也有自己的設想,未必就能說誰對誰錯,可是多了解一些別人的看法,總歸是好的!”
“娘!”念兒站起身扭過頭看著褒姒,褒姒微微的沖念兒點了點頭,念兒便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娘……念兒沒有為難先生!”
“是在下愚見……在下愚見!”先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先生講的很好,”褒姒看著先生說道,正要開口再囑咐些什么,就聽見背后有腳步聲傳來,念兒伸長了脖子看著褒姒身后的人,又瞧著自己的娘說了句,“秀秀來了!”
褒姒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看著匆匆忙忙走進來的秀秀,秀秀拜謁行禮,“鄭伯來了!”
“什么?”褒姒的眉頭微攢,看著秀秀問道,“有說什么事情嗎?”
秀秀看了看念兒和先生搖了搖頭,褒姒立刻會了意,轉過身去向先生說道,“本宮先告辭了,先生繼續教伯服讀書吧?”
“是,娘娘!”先生應聲道,念兒立刻又轉過身去,在自己的桌案之前做好,將桌上的卷軸攤開來笑瞇瞇的看著面前的先生,“先生請講,伯服受教!”
“王子客氣了!”先生又擦了擦汗,拿起桌上的卷軸繼續給念兒將下一個人的注解,而出了門的褒姒則問道,“鄭伯忽然前來是什么事情?先前三請四催都不肯來東宮走一趟,如今又是為何?”
“只怕是聽到了傳言!”秀秀面色凝重的說道。
“傳言?”褒姒將這二字重復了一遍,是什么傳言,她心里當然十分清楚,自從大王封了秀秀做女御之后就不知為何會在朝中出現褒后命不久矣的傳言,此時倒也怪不得人家猜測,姬宮湦當日的舉動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畢竟秀秀同掘突之間的感情,只有寥寥數人知曉而已。
這個傳言的出現較秀秀時常魂不守舍的,褒姒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自覺對不起娘娘就佯裝著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秀秀問起了,褒姒才看著秀秀答道,“是說本宮將不久于人世的那個傳言啊?”
“娘娘都知道?”秀秀看著褒姒驚訝的問道。
“略有耳聞,畢竟傳的神乎其神的,全然不知,也不太可能吧?”褒姒反問道,“鄭伯可是信以為真了,以為本宮命不久矣,所以才來看看本宮是否健在,然后質問本宮這么做又是有什么陰謀詭計嗎?”
“只怕是了!”秀秀點了點頭,“不過也看得出……鄭伯是打心底里關心娘娘的。”
“今日的朝議,大王可說了些什么?”褒姒停下了腳步看著秀秀問道。
“鄭伯請大王將他派往北狄,治理當地,可是大王將這件事情給駁回了!”秀秀說道。
“駁回了?”褒姒覺得有些不解,“為何?”
“大王說,既然是治理北狄,事關重大,司徒祭公任職多年,理應由他前往北狄之地安撫當地的北狄百姓,將所有的人口登記在冊。反倒是任命了鄭伯做司徒一職,從此留在鎬京城中。”秀秀說道。
“大王呢?”褒姒問道。
“聽近侍臣說,回來的路上被宋妃給截住了,此刻應該在華辰殿吧?”秀秀猜測道,“將祭公派往北狄,就意味著將文朔大軍回撤,眼下齊宋之爭變成了周楚之爭了,所有的諸侯卯足了一股力氣,大王若是不動,只怕是不合時宜,因此有傳言說,這次文朔的調動乃是大王要親自揮師討伐楚軍……宋妃按捺不住了吧?”
褒姒點了點頭,“倒也有可能。”她往前走了一步,“先去看看鄭伯有何事吧?”
“是……”秀秀點了點頭,跟在了褒姒的身后,走到東宮的正殿,鄭伯友正背著手站在大殿的中央,太陽已經越過了午時,有些西沉,陽光便斜斜的撒入了這大殿之中,將鄭伯的身影拉的很長,他聽見了屋子里的腳步聲傳來,立刻躬身作揖道,“參見娘娘。”
“鄭伯不必多禮,”褒姒朝著鄭伯友的方向走了過去,沉聲說道,“先前三請四催,叫鄭伯來一趟,鄭伯始終不愿,今日倒是來了!”
“先前娘娘要在東宮設宴,商議掘突婚事,在下以為掘突此戰勝敗未果,又恰逢內人患了風寒,正在家中調理,出門多有不便倒在其次,害怕給娘娘傳染了就不好了!”鄭伯友低頭說道,幾乎不敢抬頭去看褒姒的樣子。
“多日不見,鄭伯的話越發說的體面了!”褒姒笑道。
“今日娘娘再差人前來叫在下,若是再不來,只怕是弗了娘娘的意,日后再宮中走動便會多有不便了!”鄭伯友繼續說道,這話叫褒姒大吃一驚,眉頭微皺,她看著鄭伯友不解的問道,“你的意思是……是本宮叫你來的?”
“難道不是?”鄭伯友這才抬起頭看著褒姒反問道,看著褒姒疑惑的眼神就發現事情好像有些不對了,“若非娘娘叫在下前來……那是何人?”
“是誰去的鄭伯府上?”褒姒問道。
“不知道,只是悉人前來傳話說是娘娘要見在下,卻不知道所為何事?”鄭伯友看著褒姒眼中也漸漸的被不解充斥了,褒姒思前想后不得其解,心中懷疑此時是否為大王所為,只得暫且這么思忖了,伸了伸手,“也無妨,既然來了,就坐一坐吧?”
“若是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下就先行告辭了!”鄭伯友躬身說道,褒姒卻像是沒有聽見這句話似的,轉身就在桌案之前坐了下來,抬起頭看著鄭伯友問道,“鄭伯如此趕時間嗎?本宮都不敢……鄭伯卻這么著急?若是家中還有什么急事兒,就先去吧!”
“倒也不是……”鄭伯友聞言,只得坐了下來,在褒姒一側的桌案前,“只是在下貿貿然造訪,也不知道是誰從中戲弄,唐突了娘娘便不好了!”
“也不算唐突,掘突少年英雄,如今這場婚事又是同齊國公子,再加上鄭伯今日被任命為司徒一職,本宮請鄭伯前來赴宴,也是應該的。只是這宴席簡單了些……”褒姒抬起頭看著秀秀說道,“去膳房吩咐些膳食來?”
“是,娘娘!”秀秀點了點頭,轉身出門去了,吩咐了些悉人去做這等事情就不再回答大殿之中了,大殿內此刻空無一人,鄭伯友緊張的情緒又漸漸的放松了下來,“多謝娘娘盛情!”
“廿七的事情,是我對你不住,”褒姒看著鄭伯友說道,“當日將廿七嫁入你鄭家,我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最后……”
“當初將廿七嫁入我鄭家,不就是為了他日廿七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我再拱手相送的嗎?”鄭伯友的口氣微微有些憤怒,但是連他自己都沒有聽出來,褒姒的表情怔了怔,知道這個話題她實在是理虧,只得抿了抿唇,將這話題給生生岔開了,“鄭啟之的大軍到哪里了?”
“他沒有和你說?”鄭伯友看著褒姒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他知道?”
“他是一國之君,什么能瞞得住他的眼線?”鄭伯友冷哼一聲,然后覺得這脾氣發的又有些沒有道理,看著褒姒才換上了柔和的聲調,“交出鄭國我認了,這次鄭啟之是勢在必得,我不想和他大動干戈,我們二人原本就是兄弟,我不想手足相殘……更何況,若是真的開戰,在我鄭國的地界上,受苦的也是百姓而已,我只得將城池拱手相讓了!”
“到國都了?”褒姒問道。
“還為進城,應該是害怕我會留下人在那里奮力一擊吧?”鄭伯友苦笑一聲,這個弟弟真是太不了解自己了,一路上都給他放了行,怎么可能在最后還留下一道關卡堵住他的奪嫡之路呢?
“本宮曾為此事同大王打賭,鄭將軍大軍進入鄭國境內,必定是不費一兵一組便能夠坐上這鄭伯之位……”褒姒嘆了口氣,“本宮奪希望本宮會輸了這賭局。”
“娘娘在乎嗎?”鄭伯友看著褒姒問道,心中竟然充滿了期待,期待褒姒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