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周深宮之內傳出消息給虢石父的便是司徒祭公,他從偏殿之中帶著侍樂的小官們離開,就立刻差人給位于城北的虢石父送去了信兒。
申侯這一行來的氣勢洶洶,不需要多做猜測也知道他們所要啟奏之事無他,一則請求周王姬宮湦不再尋訪各地女子,專心處理政務;二則是要罷黜獨攬朝政的三公,請求大王重掌治理山河的大權。
此二事的啟奏失敗,也是情理之中和預料之中的事情,姬宮湦就像是一個急于尋歡作樂的嫖客,對于政務、國事、權利絲毫提不起興趣來,惟獨對女人與魚水之歡急不可耐。
縱然如此,虢石父與祭公還是擔心,擔心這頭睡獅什么時候會忽然翻身醒來,立刻翻臉不認人!就像是勤政愛民的先王姬靜,某一天忽然就翻身睡去、不再處理政務,整日疑神疑鬼,給這位新來的一國君主留下了一個極大的爛攤子。
祭公上下將褒姒打量了個遍,不知道虢石父是要唱哪出戲,竟找來了這樣一位女子?褒姒的容顏達不到極美的地步,甚至連后宮中并不得寵的夫人也出她之右,更不要說是那位張揚跋扈到可以目中無人的鄭夫人了。
不美,尚在其次。
這位女子也許是有心要奚落周王,她一身縞素,渾身上下竟然找不到一樣佩飾,更不要說那素面朝天的面孔,不施粉黛亦無顏色,比起別的女子唯一可以取勝的地方……祭公思忖再三,以他做司徒掌管內宮之中詩書禮樂來看,這女子的過人之處大概在于她淡漠的神情和耐看的五官。
雖然挑不出她容顏的長處,竟一時之間也找不到短處。
“吾王萬歲……”門口悉人們沉聲說道,提醒著瓊臺之內的人周王已經到了。
祭公、褒姒紛紛下跪低頭等在瓊臺的前殿之中,瓊臺建成時間不短,建這座宮殿時費了些心思,無論選地亦或是布景,都是經過專人權衡的。后宮多少夫人、嬪妃想要入住此宮,以顯示加諸自己身上的榮寵,只可惜每每有人入住,都只是過眼繁華,這里反倒是成了個并不吉利的樓宇。
虢石父選址在此,可見是費了些心思的。
他饒是眼神再不濟,也不相信以褒姒的容顏和她清冷的性子,能夠爭得過后宮里那些千嬌百媚的嬪妃,更不要說那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鄭夫人了。
聽見腳步聲,褒姒看見的是這位周朝君主的鞋子,一塵不染的黑靴,白色的千層底卻已經破損的有些破舊了,若非穿的太久便是走路太多。
“微臣參見大王!”祭公拜謁。
“民女褒姒見過大王。”褒姒的聲音清冷,在空曠的瓊臺殿中回蕩,這聲音敲打了一下姬宮湦的心扉,已經很久沒人敢用這樣的音調和他說話了,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笑了笑。
面前的進獻女子與其說是一個女人倒不如說是一個女孩,她的周身都是精心設計的,是向這個高高在上的大王發起的一種挑釁,以這樣的姿態來證明她并不弱勢。
周王到底是算錯了,褒姒的特別只在于她知道他并不需要一個模子里澆灌出的一群相似女人。
“抬起頭來,”姬宮湦對著褒姒說道,順便揮了揮手,已經叫祭公去準備禮樂了。
褒姒仰頭看著姬宮湦,她第一次見到他,她沒有笑、沒有慌,面上的表情幾乎是變也不變,因為面無表情才是最好的面具,讓別人永遠無法猜透你的心思。褒姒不是不歡喜、不是不緊張,而是不敢歡喜、也不敢緊張……捏在她手中的除了她未來的命運,還有他父親此刻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