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狄話語有若金石、擲地有聲,當(dāng)下自是把衆(zhòng)將聽得熱血沸騰,血脈奮張。
卻也在這時,只聽堂門嘎響,卻是走進(jìn)兩人來。
“族兄……”嬴玉一臉冷峻,搶步上前向嬴黎伸出了手。而子車英卻是來到吳狄面前,單膝下跪喝道:“子車英願爲(wèi)主帥效死!”
這兩人卻是不知何時來到堂外,好似將衆(zhòng)人的對話都聽到了耳內(nèi),玉一臉寒霜將絹書密信看完之後便將絹書交回嬴黎手中,一言不的轉(zhuǎn)身扭頭便走。
“小妹!”吳狄搶上前去,卻是一把抓住了嬴玉:“不可衝動!”
“主帥!”嬴玉扭頭來看,吳狄卻是從她眼中看出了淚水,只聽嬴玉壓著哭腔,強(qiáng)自亢聲道:“玉嬴自請爲(wèi)使,急赴陽!”
吳狄心中感嘆,面上卻是搖頭輕道:“小妹心意三哥明白,陽之事三哥自會處理!”言畢吳狄突然喝道:“子車英!”
“在!”子車英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拱手喝道:“請主帥吩咐!”
吳狄當(dāng)即下令:“即日起,革除嬴玉一切軍職,交你近身看管。不至陽,你絕不可離開半步,否則軍法處置!”
“三哥,你……”嬴玉聽得一驚,正欲掙扎,卻是被吳狄死死拉住:“子車英,還不將嬴玉押下!”
<+子車英也是滿眼含淚的跳將起來,先是伸手解了嬴玉的腰下短劍,接著卻用吳狄教授的擒拿手一下將她擒住,這便押出堂去。嬴玉一面被子車英推得趔趄而出,一面尤自喊道:“主帥,讓我去陽……三哥,讓我去陽找孃親……三哥……”
解決了嬴玉,吳狄再次鄭重向堂中的諸將長揖碰地。這便說道:“各位心意,嬴無敵心領(lǐng)意會。然今日我意已絕,各位休要多言,這便整軍備馬,連夜趕赴陽!”
見吳狄如此決絕,衆(zhòng)將也是大慟,嬴黎、嬴等宗室族親,更是悲憤得無以復(fù)加。當(dāng)下也是齊齊半跪以右拳重?fù)糇笮亍P辛饲?禮,這便淚奔而出整頓軍馬而去。待衆(zhòng)人走後,孟光也是要走,卻是被吳狄攔下了。一怔之後只聽孟光滿臉憂心道:“主上此去陽,只怕九死一生,可曾想好如何安置族人?”
吳狄聽孟光如此說道,心中一熱。卻是笑道:“光兄,吳狄可信得過你?”
孟光聽著雙眼一紅,卻是一臉鄭重,整衣又拜道:“只要孟光但有一口氣在。定要保得主上家小平安。主上起行之後,光便盡遣家臣,護(hù)送主母夫人和小公子奔赴狄垣。”
吳狄聽得心中感動。也知道孟光主動承擔(dān)託孤之責(zé)已是盡顯其心了。當(dāng)下喝道:“鐵衛(wèi)何在!”
“在!”鐵衛(wèi)隊長吳壯從堂外急步奔入。吳狄向他輕輕點頭,輕喝道:“堂外十步之內(nèi)。不可近人!”
吳壯接令而去,吳狄卻是拉著孟光坐下,低聲道:“光兄,我料此去陽,必然有驚無險!”
孟光面上又驚又奇,急切問道:“爲(wèi)何主上如此肯定?”
吳狄淡淡一笑,吐出兩句:“手足之情!胘骨之臣!”
孟光捋了下長鬚,卻是不解:“此話何解?”
吳狄不答,卻是反問:“光兄可知,昔日陽谷血戰(zhàn)之始作俑,姓誰名甚?”
孟光被問得一呆,昔日陽谷血戰(zhàn)他雖然親身參與,但吳狄所問的始作俑卻是聞所未聞:“孟光不知,想必與六族定有關(guān)聯(lián)……難道是國府中人?秦公心存高遠(yuǎn)、定然不會做此短視之事,左庶長性情敦厚,怕也做不出來……”
吳狄聽他接連說了大哥二哥,評價也是中肯,當(dāng)下?lián)u頭笑道:“只怕光兄也難以想到,這始作俑……正是國後!”
當(dāng)下吳狄便把當(dāng)日血戰(zhàn)之後,子岸說出國後使計讓二哥渠樑將他罷黜山,又密謀六族欲意剪除的事再次向孟光敘述了一遍,當(dāng)日子岸向吳狄表白之後,此事當(dāng)然是要作爲(wèi)機(jī)密一般秘而不宣。聽了吳狄講解,孟光卻是出一聲驚叫,他果然是沒有想到此事竟然是國後謀劃:“啊吔!這果真是最毒婦人心也!”
當(dāng)下吳狄將國後欲下毒手,而二哥渠樑卻秘受子岸兵符要他一力保護(hù)的脈絡(luò)爲(wèi)孟光理順之後,卻是笑道:“眼下,二哥渠樑派往隴西要我暫緩班師的正是金箭令使,可見二哥是想救我!這義母要殺我,義兄卻要救我,以光兄之見,這陽到底去不去得?”
“去得!也去不得!”孟光聽了吳狄講解,也是胸中豁然開朗,不過卻任有疑慮道:“即便秦公一力保你,只怕國後毒計連環(huán)而出,今日可在國後宮闈之中暗藏甲士,明日說不得於道旁埋伏刺客,只怕主上依舊日夜難寢,輾轉(zhuǎn)反側(cè)!”
“哼!正所謂失道寡助,得道多助!”吳狄冷哼一聲,卻是從懷中摸出了三根銅管,取出其中一根遞給孟光道:“光兄且看!”
孟光大惑,接過銅管取出其中絹書一看,卻正是不久之前他纔剛剛交道吳狄手中的陽密信。顯然,吳狄在進(jìn)入岐山之前,便已經(jīng)知道了國後暗藏甲士之事,甚至於孟光向吳狄所報地消息,只怕吳狄也是早就知道了!
“這……”孟光看了大驚,腦中閃念而過:“難道,主上剛纔……”
“哈哈!”吳狄指著孟光,大笑道:“光兄好快的反應(yīng),剛纔正是使的一招苦肉之計……”
孟光當(dāng)下以掌猛擊額頭,卻是讚歎道:“啊吔!孟光服了……唉!現(xiàn)下想來,今夜之會本是密會,若主上真要支開王女,定然要下十步之內(nèi)不可近人之令,斷不會讓她有隙窗畔旁聽!”
待孟光嘆了一回,吳狄這便將此去陽要行的種種秘事細(xì)細(xì)交代了一遍,和孟光告好了點子之後便前往城外軍營。
當(dāng)夜三更時分,吳狄一入城外臨時大營便感覺到周圍氣氛壓抑,且軍士目光流轉(zhuǎn)之間卻是傳遞出一種往日吳狄不曾感覺到的異樣
.怨!
三更末刻,大軍按序開拔,走在最前列的是五千秦軍輕騎探馬斥候,而後纔是吳狄地精銳飛鷹騎和戎狄牧軍,不過讓吳狄感到不妥的是,大軍上路不久,嬴黎、嬴等宗室族親和各軍部將、騎將卻是一一藉故來到了中軍。
吳狄見衆(zhòng)將都是面色如鐵,一言不的跟在身後。也不知衆(zhòng)人心裡如何感想。便在這時,卻聽見陽谷方向的來路上,有人疾呼道:“君上慢走!”
吳狄側(cè)耳一聽,隱隱聽出了這是單伏地口音。不一會果然見了單伏。只見單伏卻是穿著一身稷下士子的冠芨服,遠(yuǎn)遠(yuǎn)便躍下馬來將腰間長劍一拔,卻是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狂喝道:“君上!不可去陽!”
吳狄大驚失色,卻是連忙滾身下馬。急道:“單伏先生,你這是爲(wèi)何!”
“且住!君莫靠近!”單伏知道吳狄身負(fù)武藝,見吳狄要撲來阻攔,卻是忙用劍輕抹頸間。周圍火光冉冉之下。立時見到單伏頸脖上溢出了鮮血來!
“君上!君以國士待伏,伏自當(dāng)以國士之禮而償君!今日單伏以死諫之,陽危地。君上不可前往!以君之能、之德、之抱負(fù)胸懷。當(dāng)圖謀天下。利億萬黎民!”言畢只見單伏揚手起劍,竟欲倒轉(zhuǎn)長劍破腹自。大驚之下的吳狄不由腦上亡魂大冒,想也不想便拔出腰間短刺倒柄奮力投之。卻聽“咣”地一聲巨響,吳狄投刺準(zhǔn)確擊中了單伏手中銅劍,電光一閃,赤鐵精鋼打造的投刺竟然將銅劍撞折了一段,可單伏下刺之勢卻是絲毫未能減緩,竟然將斷刃一下捅入腹中。
“先生……!”吳狄飛撲而去,將仰面摔倒的單伏抱在懷裡,大聲怮哭道:“軍醫(yī)!軍醫(yī)何在!”
“君上……”單伏銅劍入腹頗深,此等傷勢便在後世也怕無力迴天,只見單伏彌留之際口中卻是溢血笑道:“君上……伏曾言……願爲(wèi)君……死不旋踵!君……不可……忘了……《霸秦策》!”言畢單伏垂頭一斜,一代齊國遊俠劍客,就此溘然而逝。
“先生!”吳狄心疼非常,慟哭震天!
吳狄痛哭良久,這才抱起單伏遺體,交予身後同在抹淚的親衛(wèi)隊長吳壯道:“命專人將先生遺體回齊國稷下,以大秦國士之禮厚葬之!”
言畢,吳狄轉(zhuǎn)身疾走,飛騎上馬便欲繼續(xù)趕赴陽,可誰知道嬴黎、等人卻是不知何時阻在了道前,齊齊拜倒:“主帥!單伏先生所言有理,陽實乃危地!”
“怎地!你等也要阻我?”吳狄見狀大怒,他算千算萬,算來算去,卻是沒有算到單伏竟然會用死諫來阻自己奔赴陽。悔不當(dāng)初,自己爲(wèi)什麼不提早和孟光交代,提前派人半途攔截。單伏死了,雖然其人於吳狄功業(yè)雄心並無多大地助力,卻也是當(dāng)年同赴陽谷的老人,一同在陽谷血戰(zhàn)六族死士的戰(zhàn)友。想不到昔日六族死士奇襲陽谷,單伏使一手稷下劍術(shù)血戰(zhàn)一夜而未亡,今日卻是以性命爲(wèi)諫,死在了吳狄懷中。
誰知嬴黎卻是不卑不亢,昂然應(yīng)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主帥,我等心意已絕,願隨主帥反了!”
“混賬!”吳狄狂怒爆喝,卻是鏘啷一聲抽出腰下地穆公劍狂喝道“你等要反?反誰?反大秦,我嬴無敵必殺之!”
“主帥!”衆(zhòng)將卻是齊齊挺胸,一副你要殺便殺地架勢。更有一名騎將向周圍大軍喊道:“各位弟兄!主帥此去陽,必遭奸人暗害,吾等隨主帥反了吧!”
軍士之中,怕也多知曉了中個消息,立時便是一呼百應(yīng),不少戎狄牧人更是狂呼起“蒼狼”之號!
吳狄怒急攻心,在馬上將劍一橫,架上了自己地頸脖痛呼道:“你等可是要逼我自戕當(dāng)場?”
此次通過各方消息彙總分析,吳狄早就算死此去陽有驚無險,以眼下大哥二哥在陽的佈置安排,即便國後真要殺吳狄,只怕二哥渠樑也要抗命保護(hù)。因此吳狄自然要把這“輾轉(zhuǎn)千里,嬴無敵疾馳陽!國後圖謀,公子狄忠心爲(wèi)國!”地動情大戲給演好演活,甚至演得前無古人,後無來,震古爍今,流芳百世。
因此在抵達(dá)岐山前夜,當(dāng)左稚麾下地密探聽聞吳狄大軍正赴岐山而半途改道將密信送上之時,吳狄便在胸中有了謀劃。而在岐山官邸堂前議事之時,吳狄本意是要安排嬴玉和衆(zhòng)將一起聽得國後密謀,以觀各人反應(yīng),一一甄別分析,誰知世間總總事物,每每都是出人意料。
“你等可是要逼我自戕當(dāng)場?”吳狄以穆公劍橫在頸前,大聲爆喝,卻是當(dāng)場叫衆(zhòng)將看傻了眼。卻是這時,只聽見一聲淒厲慘叫道:“三哥不可……”
黑暗之中,卻是有一個披頭散的黑甲人影突然撲了上來,一下便死死抱住了吳狄的大腿。吳狄低頭一看,正是嬴玉,便見她一臉梨花帶雨,淒厲痛哭道:“三哥……不可……不可呀!”
吳狄扭頭一看,卻是看見子車英也是淚流滿面的跪在一旁慟哭,再看周圍,道前道左黑壓壓地一片大軍,也是突然寂靜了聲息,齊齊單膝跪下!
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有我無敵!”
便見周圍衆(zhòng)人都是齊齊一怔,跟著喊道:“捨我其誰!”
立時,這吳狄軍中特有的口號猶如海嘯一般涌動,自引得四方雲(yún)動,讓這連續(xù)下了十餘日的老霖雨竟然停了!
被嬴玉抱著大腿地吳狄經(jīng)過這段時間地緩衝,情緒也漸漸冷靜下來,竟是想不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將戲演到了這個份上。如果接下來應(yīng)對不當(dāng),只怕立時便要真地被這部將兵卒逼得造反。
背叛大哥、二哥?背叛秦國?
吳狄可是想都沒想過!
他的雄圖大計裡,還謀劃著讓商鞅來頂缸背黑鍋,變法強(qiáng)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