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田忌眼下為齊國上將軍,府邸就在齊國臨的王宮之畔。
想要從上將軍府邸虜人,其難度不下于攻打臨。而吳狄腦中雖然裝有各種各樣特種作戰的辦法和手段,但在信息不對稱的條件下,想要制定出切實可行的策略,顯然不太可能草率。
因此,在確定了一個兩百人的先遣團先期前往臨偵察后,吳狄這才將子岸帶來的飛鷹騎精兵分成十數批,以不同的身份秘密進入齊國。
齊國位于魯西北部,發源于黃山之陰的烏河流經臨區境內東部,故名水。而齊國將國都建在水之畔,故名臨。
大魏罃王十年,齊新王一年六月初九,吳狄本部車隊緩緩度過了水,向齊國王都臨進發。
六月雖然夏末,可齊地氣候濕熱,炎炎夏日行路也是難捱,可一輛垂下卷簾的普通車之內,卻是安坐著吳狄、子岸、左稚三人。左稚捋著胡須,取過一爵齊酒飲了,開口問道:“主上,已近臨,可左稚還有三事不明,還望主上開釋。”
吳狄舉爵陪飲,笑道:“左先生,你太客氣,有話但請直言。”
左稚這便問道:“其一,主上患上失憶之癥,不識左稚子岸,為何卻是在智計謀略方面不降反升,行事謀劃,大出往日先例。其二、這白之女白雪,不知主上意欲如何處置?其三、為何主上一力要虜那衛鞅、孫。須知孫已是田忌門客。即便虜來,若是不意仕我秦國,空留其身又有何用。還不如用主上之策略,回安邑將龐涓一刀殺了,除卻后患。再歸秦國自行變法,僅憑主上昔日所錄《霸秦策》,強秦豈非易如反掌?”
左稚問的這些問題,實際上也是子岸想問地,若不是昔日和吳狄相處日久。只怕兩人也不敢肯定眼前之人便是吳狄。此時的吳狄與先早的吳狄相差是在是太大了,反差最大主要是性格氣質方面,往日的吳狄行事雖然屢屢標新立異,但卻不似眼前吳狄這般狂放大膽。肆無忌憚。
可若是深究起來,兩人卻又無法說出眼前的吳狄和往日又有什么不同,便是眼下要去虜孫、衛鞅,雖然要使的計謀毒是毒了點,但也都是為了秦國好。
吳狄聽得左稚道來,取過酒罇為左稚斟滿后笑道:“先生即便不問,我也是會說的,只是這里面有些事情不太好說……”
左稚與子岸互望一眼。這便舉掌欲向天起誓,卻是被吳狄給攔下了:“不必起誓,我知二位都是吳狄手足。怎么會信不過,這里面確實有些事情不太好用你們能聽懂的話說出來,讓我想想看……”
之后吳狄細細整理了一下思路,這便答道:“其一、失憶之事我也不知如何回答,此事若是尋到秦越人。說不定才有解法,反正我自己也是說不清楚。其二、白雪此女,對我有救命之恩不假。不過此女聰慧靈智。狡詐睿智,不瞞你們說,我失憶之后在白府呆了兩月有余,當時被她以薛國黑木的身份給騙住,卻是從我這里套走了不少東西,包括強弩、馬蹬,還有一些零散地奇思妙想。眼下將她帶來齊國實在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若不能將她收入房中為妻妾,便只有殺她滅口一途,不然我秦國的軍事機密只怕難保其秘。”說道此處,吳狄卻是頓了一頓,待觀察到左稚子岸臉上浮現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的表情之后,這才繼續說道:“至于為何非去虜衛鞅孫不可,其次此事卻是關系到一個大大機密,老左可還記得那夜在白府出現的神秘老人么?”
“記得!景監、玉嬴和衛鞅在齊之事便是此人說出!”左稚點頭,隨口向子岸解說了當日情況。末了卻是嘆道:“此人身手矯捷,不可輕測,左稚雖非游俠,但武藝多少還是習有,當日才是照面就被放倒,引為左稚大恥也。”
“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那老人功夫深不可測,吃虧也是正常。”吳狄笑道,言畢卻是面色一沉,低聲續道:“當夜,老人將你和吳壯擊昏后,卻是額外告知了三事。其一是要我去虜衛鞅孫歸秦。其二是要我力保衛鞅位居丞相,主持秦國變法,并將孫收為謀臣。其三是要我娶了小妹玉贏,不可讓小妹與衛鞅生出枝節。言稱此乃‘天命’、‘天意’,只可從,不可改!當夜白雪恰好也是在場聽了,這也是為何我攜白雪來齊之緣由。”
“啊吔!竟有此事?”子岸當即驚呼出口。
吳狄輕輕點頭道:“千真萬確!”又見左稚面上凝重,便開口試探:“老左,你怎么看?”
“奇哉!怪也!孫使計陷龐涓救衛鞅一事,雖然天下多有傳聞,不過其源頭出處,皆是龐涓辯解,一面之詞爾。至于景監、王女離奇失蹤,雖聽別館留守之人稟告與衛鞅一事有關,可吾等情報網內卻是全無消息,這奇人又是從何得知……天命天意之說,多是治學陰陽術數一派,可信其有,但不可全信。不過依左稚看來,主上已然信那奇人九分有余,想那奇人當有別論與之主上,不知左稚猜測可對?”
“厲害啊!”吳狄暗道一聲,這左稚也不是個省油地燈,竟是把題給點破了。想當然,如果吳狄對那老者之言不信或部分不信,也不會如現下這般率大部隊奔赴齊國,籌劃什么救人虜人。當下吳狄點頭默認,言道:“不論那老人口中天命是真是假,景監、玉嬴我是肯定要救,衛鞅、孫我也是肯定要虜,至于其他便只能見機行事而已。”
左稚、子岸都自點頭,持爵暢飲。
與此同時在另一架車之內。一身淡雅素裝的白雪正輕靠窗前,望著遠處青山白云怔怔出神。
同樣一身素裝地梅姑手持一把吳狄新做的絹質折扇,一面輕輕送風,卻是笑道:“白姐姐,想什么呢?可是在想那冰山烈焰?”
白雪聞言,回眸白了梅姑一眼,嗔道:“貧嘴!”
梅姑被責,自是含笑閉口不再出聲,良久之后白雪卻是長嘆一聲道:“唉……梅姑。此來臨,究竟是對是錯……”
梅姑折扇輕打,笑道:“依梅姑看來,當是對了!”
“對在何處?”白雪問。
梅姑笑道:“這公子狄論才智、論謀略、論見識。都不比那冰山烈焰差了多少,只怕還大占上風!若不來齊,何以得見
天佑梅姑,不曾將公子狄敲成傻子,為白姐姐覓得佳如何謝來呀?”
“謝你個頭……”白雪面上一紅,卻是嗔道:“休要胡言……若真要比來,冰山烈焰也是不差的。”
梅姑掩口而笑。卻是道:“白姐姐,可記得公子狄所出的那句‘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么。姐姐你呀。定是如公子狄所言那般,被那冰山烈焰的小白臉模樣給迷住了。”
白雪聽的面上大窘,嗔道:“亂說……冰山烈焰又如何是小白臉了?”
梅姑道:“喲!梅姑若是說地不對,姐姐臉紅做甚?看看……看看,又讓公子狄給說對了。當真是哥兒愛嬌,姐兒愛俏……看來姐姐昔日所說的都是假話,果然是不論有才無才。只看相貌是否俊俏……”
“好梅兒,莫要羞我了……”白雪被說得難堪,揉起粉拳搗了梅姑幾下,兩女這便嬉打做一團。末了,白雪卻是嘆道:“梅兒,若說起來,公子狄此人確實不錯……可我與冰山烈焰相識在前,怕……”
“姐姐哎……冰山烈焰知姐姐心意么?可曾應了姐姐,非姐姐不娶么?”梅姑反問。
白雪聽來,腦中自是浮現出了那個風流倜儻,笑容迷人的白袍青年來,可想著想著,卻是突然想起那日洞香春內,這白袍青年對那秦國王女露出地展顏一笑,跟著又記起那神秘老者口中的“天命”,不由心中生出悲苦滋味,嘆道:“唉!此事,容我再細細思量吧!”
天命之事,梅姑自然不知,見白雪面容悵然憔悴,這便上來輕摟白雪肩膀,安慰道:“白姐姐,何必愁來愁去。正所謂:良禽擇木,良臣擇主,良女擇夫。這冰山烈焰不過是白身士子,公子狄卻是堂堂一國公子,且公子狄建功再前,沙場血戰,天下聞名;而冰山烈焰不過是在洞香春里發了些空論,和那些只知空談的各國士子比較起來,稍微特立獨行了點兒,二者如何相比?”
見白雪沉默不語,梅姑卻是將手中折扇一開一合接著勸道:“再說了,公子狄不但有才有智,單是這把巧奪天工的折扇便可直追公輸子,冰山烈焰可會制得?”
白雪聽了,不知怎地卻是展顏一笑,道:“好你個梅姑,怎地聽來你句句字字都是在為公子狄說好話,是不是為公子狄做說客來了?”
“是便是,怎地?”梅姑不假辭色,嚴正聲明:“若是姐姐不喜梅姑來做說客,便絕不再為公子狄說話。日后姐姐若是后悔,可別怪梅姑不曾有言在先……”
白雪聽了,又是輕輕一嘆,娓娓道來:“梅姑啊梅姑,你可知道姐姐鐘情于冰山烈焰,并非其人才智、品行,而是為了遵循老父地遺愿。財富圖大計,才智理邦國,老父為姐姐留下一份家業、一張大網、一種志向,身為女兒之身,姐姐難以利用家業財富來伸張這張大網,來實現這種志向。冰山烈焰與公子狄,皆有經天緯地之才,遠大之志向,叫姐姐如何取舍,又何能取舍?梅姑,你可知道,不論這二人將來如何,皆是不能娶姐姐為妻地!”
梅姑急道:“姐姐,這是為何?”
白雪娥眉輕皺,緩緩道來:“秦魏死敵,白氏一族根植魏國,公子狄即便愿娶姐姐,姐姐為白氏一族計,自不能嫁;此去齊國,公子狄尋衛鞅赴秦為相,主持變法,即便衛鞅愿娶姐姐,姐姐亦不能嫁!此次赴齊,但求能說服衛鞅,使其赴秦變法,圖謀一番功業,便心愿足矣,不敢再做他想。”
聽完這番剖心之言,梅姑也知白雪難處,二女齊齊都是一聲長嘆。
齊新王一年六月初十(齊威王)臨城外,田忌別院。
艷陽高照,一名白袍青年緩緩行在別院林蔭道中,卻是來到了一處雅軒。
只聽見雅軒之內,卻是嬌叱呼喝之聲不斷,更有無數七零八落的家具殘骸被從窗中門內拋丟開來。
白袍青年行至門口,向四名手持短劍立在門口的中年葛衣女子做了個問詢地神色,眾女卻是齊齊苦笑搖頭。便也在這時,只見一道青影突然從破了半扇的門里竄出,接著便聽一聲厲喝道:“狗賊,給我死來!”
四名葛衣女子立時大驚,當下便有一人飛身搶出,手中劍鞘一點一拍,便將青影手中所持的一截木刺擊落,其余三人飛身而上,立時將這青影擒住。
青衣女子正是秦國王女嬴玉,白袍青年見狀苦笑,只得拱手拜道:“衛鞅見過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