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們,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日便是你我奮勇殺敵,報效朝廷之時!奪回山腰,將敵人趕到山下,以報皇恩!”
黑壓壓的禁衛軍守護在少武卿的周圍,龍騰看到趕過來的宇文澤,也只是點了點頭,此時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沒有什么豪言壯語,他只是抽出長刀,看著麾下的兵士,大聲的咆哮。
身后數千士兵頓時激動的大喊著:“趕到山下,以報皇恩!趕到山下,以報皇恩!”然后士兵們便像剛出籠的老虎一般,飛快而迅猛的撲向了山下的叛軍,刀光翻轉閃現之處,敵人的頭顱和鮮血頓時漫天飛舞,令這如同修羅場一般的陣地上又多了無數具死狀凄慘的尸體。龍騰看著士氣高昂的軍士們,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神色間不由浮出幾分焦慮。
山腰畢竟還是太過狹窄,兩軍對敵卻展不開隊列,兵書上的各種陣法也無法布置,雙方只能以一種膠著的態勢你來我往的硬拼刀槍,雖然這樣山下的叛軍一時也殺不上來,叛軍兵力占多的優勢根本無法體現出來,不過他們也只能被迫躲在這里防守,沒有任何辦法,至于能守多久,那只能看天意了。
若是帝京有勤王的大軍可以殺過來,倒還好,若是不然,只怕這數萬禁衛軍,會全部死在這燒香臺上。
咬了咬牙,龍騰又從地上拾起一把錚亮的長刀,急促的喘息幾次,緩和了一下情緒,大喝一聲便待沖上前去身先士卒,奮勇殺敵。
正在這時,只聽得山頂處傳來一陣沉悶而震耳的鼓聲,緊接著,山腰另一側的宇文澤所部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聲音高亢激昂,直沖云宵。
“殺!”
沖天的喊殺聲,從燒香臺上響起,龍騰與宇文澤包括山頂上的少武卿都是紅了眼睛,山下,到底是誰。
山下的叛軍都穿著朝廷的衣甲,卻是看不清楚他們到底是哪一部的人馬,龍騰瞇了瞇眼睛,突然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這支大軍,仿佛他曾見過。
就在龍騰的大軍殺過去的時候,山林之中飄起一桿大旗,隱隱約約出現一個岳字,看到這個岳字,龍騰的臉色瞬間變了。
“岳虎!”
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來,那桿大旗已經證明了一切,沒有什么好說的了,在這帝京,能拉出這么大一支人馬的,除了岳虎還能有誰?
“弟兄們,殺敵建功的時候到了!”
自幼深受忠君思想熏陶的龍騰看到造反的是時候昔年的好友,又是心痛,又是憤怒,隨即就是一聲咆哮。
山下的營帳,一個身披甲胄的將領跪倒在地,額頭滿是冷汗,臉上更是無邊的復雜,亂臣賊子,曾幾何時,自己已經成了亂臣賊子。
“岳將軍,下令,攻上燒香臺,你便是孤麾下第一功臣!”
就在這岳將軍的面前,坐著一個白袍男子,那衣服白的如同縞素一般,只是與那人臉上的表情相比,卻是格格不入。
這個人雖是稱孤,卻是聲音雄厚,聽來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感覺,遠遠不似少武恒安那般,令人如沐春風。
那岳將軍面容苦澀,突然抬起頭來,臉上愈發掙扎了。他不得不從,他的家人,所有人都在眼前這人的手中,他在這人眼里,不過是一條狗而已。
“太子殿下,末將……遵命!”
看到太子殿下目光中的決絕,岳將軍心里一苦,隨即抱拳走了出去,踏出大帳的那一個瞬間,他的臉色完全變了,腳步也不再輕浮,如同走上刑場一般。
“傳我號令,殺,將山上所有人……屠……戮……”
看到岳將軍發出這條命令,被稱作太子殿下的這人終于笑了,識時務者為俊杰,岳虎不愧是一國大將!
“父皇,兒臣回來了,兒臣,回來送您歸天!”
那人喃喃自語,看著燒香臺上飄揚的龍旗,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此時此刻,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為了這天下第一的寶座,他失去了太多,可是,他還沒有得到,至少,他還不是皇帝,而且在他沒當上皇帝的時候,他連太子的位置,都丟了,太回來了,他便是少武恒勇!
“殺!”
岳虎麾下的驍武軍,隸屬帝京四鎮之一,守衛帝京,自然有最好的裝備與糧餉,至于驍武軍的將士,也是百里挑一的,戰力自然也是不差,兩軍大將各自一聲令下,大軍的前鋒營都開始瘋狂的朝著對面殺去。
山下的驍武軍向來都是以岳虎為主,對于別人的命令,從來都不是很放在心上,而在今年初春的大清洗中,岳虎也是藏的很深,他是少武恒勇的一步暗棋,少武恒勇是個極為謹慎的人,像他這樣對權力無無比渴求的人,怎么可能自殺于少武卿的面前,他要做的,只是為了讓少武卿相信,他已經死了,對于一個死人,誰,還會有警惕之心!
他慢慢閉上眼睛,聆聽著戰場上的喊殺聲,如同聽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一般,每一個瞬間,都有大夏的兵士倒下,此時此刻,他們只是一條條不斷朝著死亡之路上前進的生命。
雙方的前鋒營還在不斷的廝殺著,只是聲音已經小了很多,站著的,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不斷有鮮血從山上救下,伴隨著鳴金收兵的聲音響起,岳虎與龍騰已經逐漸的從后軍走到軍前。
粗重的喘息聲和沉悶的呻吟使得氣氛愈發的壓抑,倒地的兵士們有些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還有一些卻還再痛苦的掙扎著奄奄一息。
“岳虎何在,出來答話!”
山上,一人一馬,從軍陣中走了出來,那人不怒自威,眉語之間,頗有滄桑的味道,他身旁的一人更是虎背熊腰,看起來煞氣沖天,帶著凜冽的殺意。
“駕!”
山下的岳虎臉色木然,但是他還是大步走了出來,催動著馬匹,看著高高在上的那兩員大將,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如同一塊石碑一般。
他是一軍之將,自然沒有做縮頭烏龜的道理,即便,他現在是一個叛賊,是一個亂臣賊子!
“岳虎,你,可還記得老夫?”
宇文澤縱馬向前,距離岳虎近了一點,身旁的親衛臉色一變,卻又被宇文澤甩了甩衣袖攔下,他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他有這個全身而退的信心。
岳虎聽到這個聲音,突然一愣,隨即眼里突然生出一些光芒來,他自然是認識宇文澤的,而且,他也算得上是宇文澤帶出來的。
他沒有吱聲,只是臉色微微一抖,說不出的痛苦與掙扎。
宇文澤見狀微微一嘆,沉默半晌,隨即又道:“岳虎,我不管你為何要做這等謀逆之事,也不想知道你為何要做亂臣賊子,莫要在執迷不悟了,莫要在錯下去了!”
聽到宇文澤的話,岳虎依舊沉默著,輕風拂過山崗,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只是一瞬,他便釋然了,有時候,沒得選擇,家國之間,必須要有一個選擇,保家衛國,保家衛國,有家才能衛國,若是沒有家,他衛國又有什么意義。
“老將軍,岳虎已經回不了頭了,將軍無需多言!”
他嘆了一口氣,避開了宇文澤的眼睛,他沒有臉面去見宇文澤,也沒有臉面去見少武卿,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與他們作對了。
“大膽,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看到岳虎如此頑固不化,宇文澤還沒有開口,一旁的龍騰已經吼了出來,他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即便是他麾下的大軍不及岳虎,可是他眼里還是沒有一絲懼意,當年在軍中,他也與岳虎相交不淺,只是現在岳虎走上這條路,他決計是不能忍的,當他看到那面岳字大旗的時候,他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問一下,為什么?
看到龍騰咄咄逼人的樣子,岳虎臉色變都不變一下,做出了選擇,他就已經不能回頭,他咬咬牙,握緊拳頭,終于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冷意:“投降吧,你們只有寥寥萬人,并不是我的對手,莫要做困獸之斗了!”
聽到岳虎的話,對面的宇文澤與龍騰都變了臉色,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一個大逆不道之人,還敢說出如此這般的話語,怎么能讓他們不怒。
龍騰大怒,手里的寒鐵槍已經握的無比的緊,他咆哮一聲,就要沖上去,就在此時,宇文澤一把卡住了龍騰,隨即搖搖頭,又冷冷的看著岳虎,寒聲道:“岳虎,老夫看你如何攻上這燒香臺,老夫今日就在這里,好好考究一下你的用兵之道!”
岳虎沉默半晌,終于仰天長笑一聲:“好,老將軍且看看,某這些年都學了什么?”
宇文澤看到岳虎猖狂的樣子,莫名的陌生感從心里傳來,這個人,還是他當初帶出來的岳虎嗎,他不由有些疑惑只是一瞬,他已經撇去了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冷笑一聲:“不到黃河心不死!”
岳虎也是徹底撕下了臉皮,冷冷的看著對面的禁衛軍:“不見棺材不掉淚!”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宇文澤與岳虎都調轉馬頭,各自朝著大營里走去,心里,又莫名的沉重起來。
這一萬人馬,即使借著山勢,又怎么能抵擋住這五萬大軍的沖殺,再者說來,他們又能守多久,岳虎又能會給他時間嗎,岳虎作為四鎮之一,擔負拱衛帝京重任都反了,其他三路何去何從,誰也不知道,只是宇文澤依舊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么?
“嗚……”
嗚咽的號角聲響起,宇文澤也不再去想這些,只是面色沉重的看著山下不斷抖動的軍旗,他眼看著岳虎的大軍朝著山上殺過來,心里分外沉重,畢竟,這山上的禁衛軍不過萬人啊,方才他說的話,也只是為了氣勢上壓倒岳虎,事實上,他心里是沒有底的!
“咚咚咚……”
戰鼓擂響,風云變色,燒香臺正上方的那一處突然聚起了大塊的烏云,要變天了。
少武卿站在燒香臺上的天壇里,看著頭頂的雷云,壓抑的都快喘不過氣來,周圍群臣更是戰戰兢兢,一個個面如土色,他們只知道有人在攻打燒香臺,有人在謀反,他們只是在擔心著自己的身家性命。
“沖!”
岳虎站在軍陣之中,臉色冷淡的如同一塊萬年不化的玄冰,大軍在他的指揮下動了,在山上的禁衛軍看來,如同一大群黑壓壓的螞蟻鋪天蓋地而來,那種隱藏在死寂中的殺氣,讓他們無比的壓抑。
“但有后退一步者,斬!”
就在很多人都面如土色的時候,宇文澤臉色不變,大步走上軍陣之前,寒聲下了一道命令。
話音剛落,宇文澤的身后出現了一隊人馬,個個手持一把圓環砍刀,沖天的殺意刺激著他們得心神,只是他們的目光也看向了山上的禁衛軍。
但有后退一步者,斬立決,這并不是一句空話,宇文澤治軍極嚴,他雖然已經老邁,但是老當益壯,火氣不減當年。
聽到這句話,所有的禁衛軍都死身子一冷,他們很明顯的感受到了來自后背的涼意,他們知道,宇文澤的性格,既然要死,死在敵人手里,總時候要比死在自己人手里要有尊嚴的多。
龍騰也沒有閑著,半晌的功夫,上山的各大要道已經被他嚴密的封死,這不是一時半會的戰爭,他必須要堅持到勤王的大軍殺過來,只是,又有誰知道,少武卿在這燒香臺上,已經到了如此危險的時候。
趁著岳虎還沒有全力攻打燒香臺,龍騰已經吩咐麾下的將士大量砍伐樹木,為的就是對山下的叛軍造成極大的傷亡,只是這一時半會兒,他又能做什么,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殺?。 ?
喊殺聲如同海浪一般,延綿不絕,沖天的殺意不斷的朝著山上飄來,即便是少武卿,都是頭皮有些發麻,僅僅聽這些聲音,他就知道,山下的人馬到底有多少,他微微一嘆,看著被烏云遮住的太陽,莫名的生出一股絕望來。
眼看著叛軍越來越近,龍騰臉色變也不變,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們攻上來,身旁的禁衛軍們都已經急出了一聲冷汗,他們已經能感覺到對方叛軍的呼吸聲了,只是龍騰卻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動也不動,就那么默默的看著叛軍沖上來。
“將軍……”
他還沒有說話,一旁的副將已經有些著急了,只是龍騰揮揮手,一句話也沒說,他在等,是的,他在等,他在等一個最佳的機會!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五十步……五十步……
就在此時,龍騰一聲驚雷般的咆哮響起,震懾山上山下的大軍:“給我砸!”
“砸!”
這一聲怒喝之下,所有的禁衛軍都紅了眼睛,他們咆哮著,將身邊的擂石滾木丟了下去,如同老天爺下雨一般,不知道分寸,有什么,他們便砸什么!
“咚咚咚……”
巨大的石塊卷起塵土和泥沙,從山頭上不斷的跌下,如同山崩一般,燒香臺為之震動。
“??!”
一個叛軍躲閃不及,在一塊巨石下化作尸體,那石塊也并沒有因為他一個人所停滯,而是繼續朝著山下滾去。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瞬間被慘叫聲所替代,無數的叛軍被山上掉下的擂石滾木所掩蓋,幾乎是一瞬的功夫,他們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一波下去,山下的驍武軍死傷不小,哀嚎遍野,岳虎臉色淡然,他如同聽不到這哀嚎聲,也如同看不見這遍地的血尸,只是默默的看著山頭上的龍旗,眼中滿是渴望。
沖上去,一切都會結束,再也不會有什么煩心的事了!
“陳敬何在?”
他頭也不回的大喝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與決絕,今日,必須要殺到燒香臺上。
“末將在!”
在他的背后走出一個白袍小將,又跪倒在他的身前,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只是在等待著岳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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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你麾下大軍,放火,燒平燒香臺……”
山下的帥帳之中,少武恒勇站在帳外,眼里竟然多出了一分欣賞之意,他很欣賞岳虎的果斷和決絕。
“父皇啊,今日,就讓兒臣看看,您是不是群臣所說的,圣明之君了,呵呵……”
他看著山頭上搖搖欲墜的龍旗,心頭突然生出一絲哀傷,他竟然想起了童年時期少武卿陪他練字的時候,只是一瞬間,他便將這種不合時宜的想法拋之腦后。
孤家寡人,本來就應該薄情寡義,似這種感情,不是他應該有的,他將眼角的一絲濕潤擦干,隨即又變的冷酷起來。
陳敬帶下麾下的士兵,踩過袍澤的尸體,眼中沒有一點點猶豫和悲傷,他身后是一群弓兵,每個人手中都死死捏著一支燃燒的火箭,看著山頭上的綠茵,他們流出了許多汗。
驕陽似火,再加一把火,倒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