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0376【捆了捆了】

“絕欄縈回，危棧綿亙。”

“千崖信縈折，一徑何盤紆……深林迷昏旦，棧道凌空虛。”

這些句子，都是用來形容儻駱道的。

毀棄的棧道還沒完全修復(fù)，韓世忠就帶兵跑了，如此明顯的士氣崩潰，讓楊志也不再那么謹慎。

楊志自領(lǐng)一千紙甲士卒全速追擊，因為紙甲最為輕便，剩下的部隊也加速前進。

韓世忠在逃跑過程中，好幾次打算回頭一擊，但他麾下士卒卻打死不干。

前方還有好幾處棧道，韓世忠也只能簡單抽掉一些棧板。因為楊志追得越緊，西軍士卒就逃得越急，根本不給韓世忠從容布置的機會。

追追停停，等西軍自帶的糧食吃得差不多，那些士卒再也不顧什么軍令。只是每日瘋狂向北逃，順帶挖點植物根莖，與所剩不多的糧食混著煮了吃。

楊志也不得不停下，等著后方大部隊運糧來。

韓世忠被士卒裹挾著逃得飛快，根本不可能被楊志抓住。

但韓世忠這支部隊，在逃跑中士氣已跌落谷底，但凡遇到風(fēng)吹草動就會崩潰。

在翻越十八盤嶺時，一股山中賊寇，突然在密林中射箭。

這些賊寇數(shù)量很少，輕輕松松就能擊破。但西軍士卒已是杯弓蛇影，無論韓世忠怎樣約束，也不愿留下來抵擋，只知道抱頭鼠竄埋頭狂奔。

僅過十八盤嶺時，就因為過度驚慌，一腳踩空或互相推搡，摔死摔傷者上百人。

之所以還未潰散，純粹是逃命只那一條道。

好不容易來到黑水河畔、老君嶺下，士卒們這才情緒稍微穩(wěn)定。這里的地形不再那么復(fù)雜，黑水河里甚至可以行船再往北過了駱谷關(guān)就能回陜西。

韓世忠這才有機會清點人數(shù)，留給他斷后的1000士兵，此時只剩下600多。

韓世忠鼓舞士氣道：“前面就是駱谷關(guān)，去了那里就有吃的。再加把勁，挺上一挺，很快就能回家了！”

士卒們打起精神，跟隨韓世忠咬牙前進，又走半日終于看到自家部隊。

“到了，到了！”

士卒們歡呼，劉延慶的大旗正屹立在山頭。

韓世忠卻如墜冰窟，站在原地愣神好久。

劉延慶不該在這里的，如果一切順利，早就跑去鳳翔救援高俅了。

只有一種可能，劉延慶的大軍，被賊寇堵死在儻駱道里！

韓世忠趕去跟主力匯合，發(fā)現(xiàn)各部皆無精打采，將士們一個個恐懼絕望。

問明王淵所在營寨，韓世忠連忙跑去詢問：“可是賊寇占了駱谷關(guān)？”

王淵無言點頭。

“到底怎么回事？”韓世忠問道。

王淵口干舌燥說：“漢中賊寇追殺種師道殘兵，追出褒斜道之后，沒有殺往高太尉所在的鳳翔，而是折向東邊來奇襲駱谷關(guān)。駱谷關(guān)守軍毫無防備，一戰(zhàn)即潰，我軍主力全被堵在駱谷之中。”

韓世忠問道：“賊寇這般弄險，就不怕被堵在駱谷關(guān)，遭受南北夾擊？”

王淵說道：“賊寇當然不怕，因為高太尉都沒派兵來救，更談不上南北夾擊奪關(guān)賊寇！此時此刻，高太尉估計還在死守鳳翔府，根本不敢離開那些堅固大城。”

韓世忠目瞪口呆，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淵讓親兵弄來些吃的，對韓世忠說：“先吃點吧。賊寇的追兵還有多遠？”

韓世忠說：“慢則一天，快則半天就能到。追兵人數(shù)不多，賊寇主力可能要兩天才能過來。當務(wù)之急，是回師殺敗賊寇先鋒，派兵占據(jù)十八盤嶺。那等險地，怎么不派兵駐守？”

王淵解釋道：“軍心渙散，不敢分兵。就算分兵駐守十八盤嶺，也肯定一觸即潰。”

這兩萬多西軍，其實已經(jīng)崩潰了，還能繼續(xù)聚在一起，純粹是因為沒地方逃。

左右兩邊是崇山峻嶺，前面有駱谷關(guān)擋著，后面是艱險的十八盤嶺和追兵。

能往哪兒跑？

便以劉延慶的逃跑本事，也實在長不出翅膀飛走。

半日之后，義軍的追兵來了，遠遠看到無數(shù)西軍旗幟立即退回十八盤嶺等大部隊。

前后都是賊兵，劉延慶召集眾將開會：“降了吧。”

楊惟忠默不作聲，既沒反對，也沒同意。

楊惟忠自稱父親是漢人，但很多人猜測，他爹是宋夏邊境的番人，頂多在唐朝時候?qū)儆跐h族。

他爹就曾經(jīng)投降遼國，還娶了遼國的蕭氏女。

不論如何，楊惟忠是以番兵身份參軍的。不但改了姓氏，還把名字改成“惟忠”，以此彰顯自己對大宋的忠誠。

他歷來的表現(xiàn)卻是比很多漢將更忠誠！

“都說話啊。”劉延慶沒好氣道。

這廝早就氣炸了，前些天砍了二十幾個將官泄憤，全是從駱谷關(guān)逃出來的軍官。

為了擋住賊寇北上，陜西轉(zhuǎn)運使去年就募集鄉(xiāng)兵，重兵駐防各處關(guān)卡。

駱谷關(guān)這里，足足駐扎3500人。

劉延慶路過的時候，又分出800人留守。

前后屯兵4300人的險關(guān)，劉延慶覺得萬無一失，這才決定慢悠悠撤兵，耗費時間把糧草全部帶回。

然而，賊寇只有2000精銳奇襲，把最簡陋的飛梯拼接起來，竟然乘夜就把駱谷關(guān)給拿下。關(guān)城北邊的烽火臺，全部成了擺設(shè)，竟沒發(fā)現(xiàn)有敵人殺來。

一句話，守關(guān)將士就沒當回事兒！

因為駱谷關(guān)屬于后方，前面有劉延慶三萬大軍擋著呢，誰能料到賊寇從屁股后面殺來？

“經(jīng)略，關(guān)城換上‘朱’字旗，又射書勸降了。”

一個親兵捧著勸降信進來。

“朱字旗？看來是朱賊親至，也不知是老朱還是小朱。”楊惟忠猜測道。

劉延慶拆信閱讀，瞬間雙眼發(fā)亮，對眾將說：“這回的勸降書不同，只要俺們投降，留下全部輜重，無論將領(lǐng)士卒皆可放歸，每人還要發(fā)一斗米回鄉(xiāng)。”

此言一出，眾將面面相覷。

王淵冷笑：“這朱賊好手段。他不整編降兵為新軍，定是糧草不夠，養(yǎng)不起那么多軍隊。殺俘不祥還壞名聲，干脆全部放回家。被釋放的降兵沒了兵甲，跟普通百姓無異，回鄉(xiāng)之后還會散播賊寇的仁義。今后賊寇進攻陜西，官兵知道投降不會死，定然一個個望風(fēng)而降。”

“也就是說，朱賊真愿意放俺們走？”劉光世的關(guān)注點不同。

一個個將官，都生出滿滿的求生欲。

劉延慶說：“只有兩人不能走，須留下來從賊。”

“誰啊？”眾將都看向楊惟忠。

劉延慶是有名的逃跑將軍，朱賊肯定看不上，那多半就是索要楊惟忠了。

劉延慶說：“一個是王淵，朱賊贊其輕財好義、家無宿儲，為當世之良將。若是從賊，必有重用。”

王淵聽了哭笑不得，被朱賊如此稱贊，是該高興還是苦惱？

北宋的西軍將領(lǐng)，跟明末的兵頭子有很大區(qū)別，因為朝廷可以隨意將其調(diào)離部隊。

想要成為緊握兵權(quán)的兵頭子，就得深耕鄉(xiāng)村基層社會。

這是由于，西軍的正規(guī)軍數(shù)量不多，大部分都屬于鄉(xiāng)兵和番兵。

到了北宋末年，官府很難把兵招上來，在征召鄉(xiāng)兵、番兵入伍時，就得采用懸賞承包制度。

即州縣官府發(fā)出懸賞令，鄉(xiāng)間豪強負責招兵，根據(jù)募兵數(shù)額予以獎賞。負責募兵的豪強若是也參軍，直接就可擔任鄉(xiāng)兵將官。

長期經(jīng)營某地的將門，跟地方豪強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他們可以有限度的操作募兵過程。

若是把這些將門，長期調(diào)離其老窩，那么官府征兵會很困難。

朱銘許諾釋放全部降兵，劉延慶為啥欣喜若狂？因為這些降兵回鄉(xiāng)之后，重新招募依舊是他的兵，他劉家依舊能保住兵權(quán)！

而王淵也是一方豪強，帶著許多鄉(xiāng)兵入伍，剛參軍時就做了軍官。

王淵屬于地方豪俠，慣常結(jié)交三教九流，四里八鄉(xiāng)都對他很尊重。做了將官之后，也不怎么克扣糧餉，因此他麾下部隊都愿意賣命，這在北宋末年是非常罕見的。

用王淵的原話說：“朝廷的俸祿，遠勝過在家種地，我是不愁吃穿的。既然選擇來當兵，就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做富翁。”

正因如此，韓世忠與王淵一見如故。

朱銘在起兵之前，就經(jīng)常關(guān)注西軍動向。現(xiàn)在根據(jù)主將的出兵地點，能推測出王淵和韓世忠就在劉延慶手下。

劉延慶繼續(xù)說：“另一人便是韓世忠，朱賊知其擒殺方臘，贊他是當世大英雄。若是從賊，也當重用。”

這個時空的方臘死于亂軍，但都傳是韓世忠擒殺的，畢竟確實是韓世忠?guī)П鴵魸ⅰ?

劉光國朝王淵拱手：“幾道兄，委屈你了！”

其余將領(lǐng)，也紛紛拱手，跟即將從賊的王淵告別。

王淵憤怒道：“吾向來忠君報國，哪能去做賊寇？”

劉延慶說：“為了兩萬多西軍士卒的性命，還請王將軍不要拒絕。”

“不去！”王淵氣沖沖站起。

“拿下！”

劉延慶喊道：“把韓世忠也拿下，一并送到駱谷關(guān)下！王將軍放心，朱賊說他愿與朝廷和談。若是和談成功官府會把你們的家眷送往漢中。”

王淵掙扎著被捆起來，很快韓世忠也被捆來。

韓世忠甚至不知道咋回事兒，一直在瘋狂輸出罵臟話。

這哥倆碰頭之后，韓世忠問：“兄長怎也被捆了？”

王淵已經(jīng)罵累了，沒好氣道：“朱賊聽說你擒殺方臘，稱贊伱是大英雄，要好生重用你。”

“不是抓俺砍頭啊？”韓世忠瞬間放心，還苦中作樂笑起來，“那朱賊是個有眼力的，竟曉得俺韓五是大英雄。”

多次逃脫追殺的韓世忠，就這樣被自己人捆了送給朱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