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皇帝一意孤行的做法頗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覺,不過譚延卻知道這還不是他最后的表演,更瘋狂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得出來,相比之下幾十年前的肅順也是同樣將滿族權貴得罪了干凈,至少他還是一個有理智的人。在譚延看來光緒皇帝太為激進,而肅順過于保守,兩個人都敗在慈禧太后手上也并不是沒有理由,至少論對下面的統御之術,譚延還沒有見過比慈禧太后手腕更厲害的人物。
只是滿族皇室內部之爭如同這中國謀求復興獨立之爭一般,都不是你說關起門來兄弟打架勝者為王這么簡單——中國走向復興要受到外國列強的牽制,而滿族皇室的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誰要來坐也要看北洋的態度。盡管北洋七鎮被蕭軒和楊超帶到東北三鎮,剩下來的還要分別駐守直隸、山東和河南三省,直隸為京畿重地,有兩鎮新軍坐鎮,聶士成和董祥福的武衛軍固然駐守在京師郊外,要是真的打起來根本不是北洋軍的對手。
譚延相信無論是光緒皇帝還是慈禧太后都已經看到近在咫尺的北洋軍對權力更易的關鍵作用,譚氏父子一向都是站在慈禧太后一邊,只是最近在對待翁同的態度上讓這種局面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翁同被罷免官職,非常不光彩的回到了家鄉,這一路上雖然有眾多人相迎,可是當地的官員卻視之為虎狼避之不及,唯一擺出陣仗大膽迎送翁同的便是譚延。
翁譚兩家乃是政敵,這是不容分說的,譚延奇怪的舉動也讓人驚異不已,旁人只是聯想到十年前翁譚倆人交好,不過是一個順水人情罷了。但有心人聯系到現在慈禧太后和光緒皇帝之間微妙的關系,覺得譚延此舉絕非空穴來風,肆意胡為——到底是什么原因讓譚延一反常態對罷官的翁同如此禮遇?這個問題開始出現在很多人地心中。
而譚延也知道最近董祥福和聶士成的兵力部署又有了新的變化——董祥福率十營兵力進駐長辛店,而聶士成駐扎在京郊的大營也向天津方向靠攏。譚延雖然不將這倆人看在眼中。不過這種細微地兵力變化還是引起了他的重視——北洋陸軍參謀部已經向他發出了警告,希望駐守在小站的直隸督標新軍能夠立刻進駐天津,以平衡聶士成部向天津靠攏所帶來地壓力。同時也是向聶士成示威。
董祥福和聶士成的兵力部署變化是發生在翁同罷官在天津受譚延禮遇之后,這種變化的意圖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一般明顯,就是針對譚延而來的。盡管聶士成和董祥福在甲午年的時候和日本軍隊隔江對峙,也打了幾個勝仗讓日本不能渡江進入盛京,但卻沒有人相信他們能夠打得過北洋陸軍,這支軍隊是近十年來唯一敢和西方列強軍隊擺明車馬對著干的軍隊,日本雖然獲得了甲午戰爭的勝利,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德國平起平坐。
在譚延的指示下,五月二十日天津警察大批出動。將在天津郊區地一棟民房團團包圍,還沒有等警察破門而入,就聽“轟”的一聲,整棟民房發生劇烈爆炸,頃刻間化為一堆瓦礫,數名警察被飛濺的磚頭砸傷。第二天天津所有的報紙都刊登了一則新聞,說明天津警察接到線報,說去年禮賢莊鐵路橋刺殺八大臣爆炸案的匪首被天津警察包圍在郊區民房中,正要實施抓捕。沒想到匪徒頑抗引爆炸彈自盡。幸好天津警察發現及時未造成傷亡……
這場爆炸案自然是譚延一手導演的,不過是為自己增兵天津找個更加理直氣壯的借口而已。在爆炸案發生的當天晚上,駐扎在小站的直隸督標新軍便全副武裝地出現在天津街頭,開始了軍事管制。事實上將軍隊駐守在天津城區對譚延并不困難,他也不需要任何借口,但是要想將所有地駐軍提高到一級戰備水平,這就需要一個特別的借口。尤其是朝廷不能拒絕的借口才行。
爆炸案讓所有人看到了譚延的北洋軍出色的組織能力。此時的北洋軍已經并非北洋七鎮軍和三省督標、撫標——在爆炸案的第二天,經過數月改編地綠營和警察部隊立刻行動。直隸、河南、山東三省主要城市都開展了大搜查,而正規北洋軍則整裝待發伺機而動。兩天來小小地爆炸案居然牽動了整個北洋陸軍擺出如臨大敵的姿態,這不能不讓人感到非常驚奇。正在向天津靠攏地聶士成部看到天津如此局面之后,立刻又退回到京郊原先的駐地,甚至有向長辛店轉移的姿態。
五月二十五日,京師方家園附近的一棟民宅發生爆炸,爆炸所引起的火災甚至還燒毀了方家園的數棟房屋,這在朝廷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方家園是慈禧太后的故居,慈禧太后的弟弟一家人還住在那里。更讓人心悸的是前慶親王奕的轎子在爆炸發生之時正好路過那里,奕當場被炸死!
慶親王奕自從被免職之后,一直就在謀求復出的機會,眼下光緒皇帝正在施行變法,自榮祿死后慈禧太后深感身邊缺乏有用的人,奕看準的就是這點,也加快走動的步伐,頻繁出入方家園。奕被炸死的事件一時間超過了光緒皇帝罷免禮部六堂官事件,所有人都在關注朝局變化,同時京師大員們出入也更加小心,生怕被人暗中扔炸彈炸死。兩起爆炸案都是譚延指使曹錕去辦的,下手的就是那十名曾經執行禮賢莊鐵路橋爆炸刺殺榮祿等八大臣的工兵。本來譚延是不想在京師下手的,可是最近奕太過活躍了一些,大公主發電給譚延,說奕很可能會被重新冊封為慶親王,要他小心——當年將奕搞下臺就是譚氏父子所為。
奕這個老家伙太過貪財,譚延也怕他重新復出來找自己的麻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京師也策劃一次爆炸案,除了順手除掉奕之外,還可以讓京師人心惶惶,以此來轉移光緒皇帝罷免禮部六堂官所帶來的惡劣政治影響。讓維新派稍微喘喘氣。在這個時候為維新派爭取時間就是譚延自己爭取時間,在他看來發動政變的時間還比較寬裕,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現在他正在抓緊時間從美國轉移自己地資產為北洋輸血,海軍方面開展的比較早,而陸軍才剛剛開始不久,再說他也不敢肯定他造反后美國是一個什么樣的態度,萬一美國人將輸入中國的資產給凍結地話,那他豈不是要抱著個金飯碗來要飯?!
毫無疑問,譚延所主持的暗殺計劃非常成功,盡管這一招是他根據歷史上革命黨所為學來的,不過在他手上卻有經過嚴格訓練地職業軍人來操作。還有良好的軍工基礎作為支持,這都不是革命黨自制土炸彈所能夠相提并論的。
這一次譚延并沒有要求讓北洋陸軍進駐京師,而是上書要求滿族鎮軍結束訓練,即刻擔負起禁衛軍的責任,施行京師戒嚴以查辦爆炸案的主謀。張之洞也上書支持譚延,位于京郊的禁衛軍訓練營立刻結束新軍訓練,第二天在京師街頭進行巡邏,不過這一次禁衛軍更加丟臉,一枚迫擊炮彈落到了正在巡邏的禁衛軍隊伍中。造成五死六傷的事件——那十名工兵手里面除了炸彈之外。還有迫擊炮!
京師的兩起爆炸案讓所有人都炸了窩,由于禁衛軍訓練時間尚短,譚延也沒有讓其裝備迫擊炮這種武器,甚至禁衛軍都沒有炮兵,所以這些剛剛入伍地菜鳥連自己怎么受到攻擊都鬧不明白,還以為是被炸彈爆炸所引起的傷亡。
這一次京師徹底戒嚴,只準出不準進。不過這并沒有難倒曹錕等人。譚延早就派了接應的人,迫擊炮襲擊之后。他們便換裝連同武器一起帶出了京師,坐上火車返回天津了。順天府辦案不利,知府被充軍流放寧古塔,張之洞上書希望朝廷能夠借調天津警察進駐京師,一方面由禁衛軍協同其維持京師治安,另外加緊時間破案,以平息京師騷動。
張之洞的上書得到了眾多大臣的支持,慈禧太后從頤和園返回紫禁城之后立刻批準了這道奏折。天津警察部隊遴選出五百人,另外加上五百人的直隸督標新軍士兵,兩相結合成為一千警察部隊乘坐火車進駐天津,禁衛軍則淪為他們的部署。這一次警察部隊的指揮官是留德士官系“六巨頭”的李韜,他也是在蕭軒進入東北后,成為禁衛軍地總教習,考慮到這一點派他來指揮京師戒嚴最為合適。
李韜臨行前譚延給了他一部無線電電臺以做秘密聯絡所用,并且給了他一本專用密碼本。李韜看到這些自然心領神會——一千警察部隊可都是經過正規軍事訓練地軍隊,所為警察在李韜看來無論裝備還是訓練都比禁衛軍強出不少,雖然人是少了些,不過一旦有事,這一千人的軍隊可是在京師心臟,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
正當京師的空氣一天比一天緊張之時,六月接連傳來兩個消息——東北總督劉銘傳在盛京病逝,兩廣總督李鴻章病重已到不省人事的程度。這兩個消息更加劇了大清帝國政壇的混亂程度,尤其是李鴻章病重讓人感到格外的不安,慈禧太后親自下旨派御醫火速南下前往廣東為李鴻章看病,至于東北總督劉銘傳這三年來一直就是病重,對于他地去世朝廷已經做了充分地心理準備。六月十五日,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譚延上書,推薦吉林巡撫楊超為東北總督,節制東北軍政以防倭人異動。六月十八日譚延上書得到恩準,電報傳到東北,楊超正式成為東北總督,他也成為北洋出身第一個成為總督級的大臣,相比之下比他更早走了一步地陳飛、沈靜等人反倒是落在他的后面。
時間很快便到了七月底,一個更加震撼的消息傳來——廣東發生了革命黨起義,因為兩廣總督李鴻章病重,處于群龍無首的狀態。是以革命黨起義軍進展非常順利,在廣州南部據說有數萬人之眾。譚延看完電報后,也不得感嘆革命黨起義可算挑了一個好時候,李鴻章一人病倒就等于兩廣癱瘓一半。不過對于起義軍有數萬之眾,顯然他認為這里面是有很大的水分,無非是下面地人無能故意夸大其詞而已。
還沒有等這封關于起義軍的電報被朝廷討論。七月二十八日廣東水師提督程璧光率旗艦龍威號在廣東南部海域截獲了兩條走私船,這是日本向革命黨走私的兩船軍火。消息傳來后譚延心中也是非常矛盾——雖然電報上的內容有很大地水分,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革命黨在南方確實是非常活躍,李鴻章此時已經無法控制兩廣的局勢,兩廣各地軍隊都是各自為戰,有地甚至是稍作抵抗便撤退,將重要的戰略地點拱手讓給軍火不足大多還是大刀長矛的革命黨軍隊。
“到底是遏制還是放縱?!”譚延在心中頗為矛盾的思量權衡著。
“當然是要遏制!”沈靜不假思索的說道:“一旦革命黨成了氣候占據兩廣,那勢必會將所有矛盾都吸引到南方,到時候我們準備了半天豈不是都拱手讓給革命黨?”
“也不能這么說。畢竟革命黨在南方鬧得越厲害,朝廷對地方的控制能力也就越弱……”譚延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沈靜冷笑了一聲說道:“那豈不是重演太平天國一幕?到時候天下再出個曾國藩和李鴻章怎么辦?!”
譚延不禁啞然:“不會吧?南方的那幾個督撫有幾個是有出息的?!”
沈靜對譚延猶猶豫豫地做法非常不滿:“太平天國當初鬧起來的時候,曾國藩和李鴻章還都在老家捧書本呢!對南方的革命黨必須采取斷然措施,對外加強海疆巡邏,截住所有的軍火走私船,并且照會各國不準其接濟革命黨,尤其是日本,并且可以威脅日本!對內兩廣的軍隊若是不行就讓北洋軍一部南下,以最快的時間平息革命黨起義!”
譚延聽后沒有什么反應。在他心中對于革命黨的態度上還是有些左右為難。畢竟推翻清政府后,勢必會和孫中山等人碰頭,若是現在動刀子見血,以后自己的名聲和革命黨之間的關系也多少會受影響。不過若是放任革命黨在這么折騰下去,也不是譚延所愿意看到地——中國只能夠有一個武裝力量,那必須是以北洋陸軍為基礎組建地國防軍,軍隊中也必須只有一個聲音。那必須是他譚延的聲音!
“組安。我們等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局面。往日你謹小慎微我不怪你。這是你的優點,要不然北洋也不會發展到如此局面,但是在這關鍵時刻,你可不能再猶豫了,一旦這邊起事時機成熟而南方革命黨又不能平息,則南方將會亂成一鍋粥,革命黨將會更加無人能敵,平白使其占據兩廣。雖說他們不見得會和北洋做對,但是以后施行新的政體,這兩廣之地便是革命黨手中的資源,難不成你還希望看到一個對手不成?!”沈靜有些怒其不爭的說道。
譚延思索了一會站起身來說道:“好吧!革命黨不能這么再在兩廣折騰下去,我們要地是全勝而不是被迫割讓部分利益給其他地集團!不過北洋出兵并不可取,畢竟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本質上和革命黨是相同地,可以預見將來在中國政壇上必然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雙方若是見了血以后的矛盾會更加凸出,但是遏制革命黨還是需要的!我這就立刻去寫奏折,讓朝廷出面與日本交涉,并且對北洋海軍下令一級戰備,對日本施壓……那個程璧光也是出身北洋海軍的,南洋水師和廣東水師有很多都是北洋出身的人,責成他們加緊封鎖,不讓任何武器流入革命黨手中……”
“這就對了!大丈夫做事當斷則斷,不能像女人那樣婆婆媽媽的,當初和德國人打仗的時候你不是挺堅決的么?!”沈靜見譚延表態之后高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