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三年前,辛平曾經歷過一次慘痛的戀愛。若不是碰見艾珂,他再也不想回憶那段往事了,可回去的路上,他還是將往事一幕幕搬上心頭。
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發展的話,辛平現在應該和佩佩結婚了,在老家有了一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家,可能孩子都可以滿大街跑了。他們倆真可謂青梅竹馬,從小就在一個院子里長大。佩佩是個要強的人,常因半個蘋果一塊糖的事和他爭的臉紅脖子粗,辛平覺得男子漢應該讓著女孩子,所以每次的爭執都是以辛平的讓步而告終。辛平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老師要求每位學生將試卷帶回家給家長簽字,佩佩沒有及格,就提出和他互換卷子,結果辛平父母很是生氣讓他跪了整整一個下午。高中畢業后,辛平順利地考上了地質大學,佩佩進了一所藝校,雖不在一個城市,他們還是順理成章地談起了戀愛。二年后,佩佩先畢業,在本地的一所農村小學當音樂老師。因出自縣城,佩佩的打扮在那個偏僻的農村總是很搶眼,追他的人也越來越多。辛平在家書中聽說,一個叫阿邊的富家子弟開始與佩佩交往了,沒有人知道阿邊到底玩弄過多少女孩。辛平寫信勸佩佩,可佩佩就是忘不了和阿邊一起出席高檔宴會的驕傲感覺,忘不了阿邊身上那種叫gold名貴香水的味道,稀里糊涂地陷了進去,很快就成了阿邊身后那數不清的女孩中的一個。
辛平不想放棄這段感情,他固執地認為,他和她曾是一對好兄妹,后來是一對好戀人,將來怎么可以成為最一般的朋友。畢業后,辛平放棄了上海一家公司的邀請,不顧一切地回到了那個小鎮,可他的專業在家鄉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他曾給建筑工地做過一些簡單的勘測之類的雜活,他覺得這是在糟蹋知識卻又無奈,他不想再和佩佩兩地分離,讓她再有犯錯的機會。那年,他貸款買了一幢新房,準備裝璜好后就結婚,可在裝璜問題上,他們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辛平主張簡約,而佩佩非要華麗的巴洛克風格,眼看著一個又一個金屬鑲邊家俱的產生,辛平心里窩火極了,尤其是她買回來的那盞奢華的吊燈簡直讓他無法接受。那天,辛平終于抑制不住內心的不滿沖佩佩發火了。或許是這不滿情緒已經壓抑的太久,爆發出來時天崩地裂一般,佩佩一氣之下,摔門而去。
那晚,她一人在街頭徘徊到深夜,辛平那句“你怎么這么俗”像釘子樣地戳進了她心里。深夜的小鎮沒有一個人,遠處有盞車燈朝她放肆地射過來,刺的她眼睛睜不開。車子在佩佩身邊停下,走下來的是阿邊。佩佩在阿邊gold香水味道的迷惑下,和他上了車,進了一家星級賓館。第二天,當佩佩在賓館的床上醒來時,已不見了阿邊,只看見床頭一張CD和一張紙條:“這張CD記錄了你昨晚所有的嫵媚,要想交換,請拿十萬,否則internet上見。”佩佩終于明白,阿邊是在用女人的錢來玩弄女人,好卑鄙。
辛平費了好大的勁,終于在一家酒吧里找到了佩佩,一群人正圍著已喝得爛醉如泥的佩佩動手動腳,甚至有人開始撕她的裙子。辛平生氣地從人群中將佩佩抱回了家。趁著酒性,佩佩向他哭訴了一切。辛平的心被她的話撕成了一片片,怒吼著沖出了門,屋外正下著大雨,辛平就像傻瓜一樣地站在雨中嚎啕大哭,他不明白,他用心經營的愛情怎么會以這樣的結果回報他,是他太縱容,還是愛情根本就不曾眷顧他,他想不明白,清醒后,他賣了新房,還了貸款,填了一張匯款單給佩佩,就只身去了上海。到了上海,他終日與書為伴,以土石為友,以勘測作為人生的全部,不談愛情成了他的口頭禪,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古怪的人。
可是從醫院回來后,辛平心里就一直牽牽絆絆的,一種思念占據了他整個的思緒,無心工作,只想見到那個女孩。一個星期后,他實在按捺不住那份想念,放下了所有的工作決定去看她。在醫院附近的一家花店,他看中了一種叫“邊緣起舞”的玫瑰,朵朵玫瑰花瓣邊緣外翻,像是層層疊疊的舞裙。辛平覺得第一次就送玫瑰不免有點唐突,還是選擇了向日葵。他出門時對花店主人說,下次我一定會來買這種玫瑰的。
走進病房時,正好看見一凡打著手機出去,病房只剩艾珂一個人,睡著了,安靜的像個孩子,幾撂頭發拂到了臉上,辛平剛想幫她將頭發撥開,不小心弄醒了她。
艾珂看見辛平緊張的樣子宛爾一笑,“是你救了我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走時,你還在昏迷中呢。”
“我聽一凡說起過你,看到你就猜到是你了。”
“你很聰明。”
“好漂亮的向日葵啊。”
艾珂努力地想坐起來,辛平連忙幫她將枕頭抬高,讓她可以坐起來后舒服的靠著。觸碰到她的手,還是那般纖涼。
“我的腿一直疼,可能是傷到骨頭了,起床時總用不上勁。”
“好好保養,年輕人骨傷好的快,沒事的。”
“我該怎么謝你呢,要不你給我留個手機號吧,等我出院了再請你吃飯。”
“我叫辛平,這是我的名片。”遞名片時,他注意到床頭的病卡上寫著“艾珂”的名字,“你叫艾珂?嗯,很好聽的名字,名如其人。剛剛出去的那個人就是你說的一凡吧,他是你的……”
艾珂正猶豫著不知道怎么回答,醫生進來查房了,辛平起身告別,出門時又碰到一凡和莫南領著小樹走過來。
“辛平,怎么是你?”
“莫南?真巧,在這遇見你,來上海工作了?”
“是啊,畢業后就留在了上海。”
“還好吧?”
“嗨,瞎混唄。”
“沒聯系過都不知道你也在上海,以后常聯系啊。”
“行,這是我電話號碼,我要去看一朋友了,那改天再約吧。”
“好的,哪天有空我請你吃飯。”
“這人誰啊?”辛平剛轉身,一凡就好奇地問莫南。
“我一老鄉,好多年沒聯系了,沒想到今天在這碰上。”
“那天就是他將艾珂送到醫院的,噢,你那天不在醫院不曉得。”
“是他啊,那你剛才怎么不謝謝他啊。”
“你們不是說的挺熱乎嘛,我沒插上,下次你給他打電話時再補一句謝謝吧。”
“那他是不是來看艾珂的啊?”莫南小聲嘀咕了一句,就牽著小樹進了病房。
一走進房門,一凡就看見了床頭的花,莫南的猜測驗證了,一定是辛平送來的。小樹看見艾珂穿著病服,就呱啦呱啦地哭起來,一凡聽著他的哭聲,心亂得很,若不是小樹,艾珂就不會摔倒,若不摔倒就不會上演這英雄救美的一幕,更可氣的是主角不是自己,還惹來了床頭這一大捧的花。
莫南一直靜靜地觀察一凡,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有的心事,她走到一凡的身后,冷不防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發什么呆啊,你?”
一凡被這一拍嚇了一跳,用力地將莫南的手一甩,“誰說我發呆了,你老這么突然一下的,想嚇死人啊?”
不知是一凡用力太大,還是莫南根本沒料到他會發這么大脾氣,眼淚瞬間像泄了閘的水,一瀉而下。一凡看見莫南哭還是第一次,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好,莫南再怎么樣也還是女孩子,于是又湊上去哄她。“小樹哭,你也哭啊?算我不對,阿拉給你賠不是行了吧?”一凡像哥們似的搭著莫南的肩膀走出了病房,艾珂透過玻璃窗,看見一凡親昵地用手在莫南的鼻子上輕輕地刮了兩下,她就羞答答地破涕為笑了。和莫南住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么女人的一面,不禁有點詫異。
醫生查完房后告訴艾珂問題不大,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要注意腿部保養,不能用腿過度。聽醫生這么一說,一凡從門外小跑著進來,朝著艾珂咧著嘴得意地笑起來,“等你出院后,不要再騎自行車了,我來接你上下班,你想吃什么,需要什么,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你的需要就是我的使命,你的吩咐就是我的任務,在下就整個的交給你差譴了,那輛摩托車你若覺得坐著不舒服,我就買個四個輪子的車,怎樣?”
“喟,你一口氣說這么多話,要不要我給你接氧氣啊?”莫南又拿他打趣,大家都笑了起來。
艾珂出院那天,一凡果真開了輛小車來,到了艾珂家樓下,一凡將她背上了電梯,到了電梯里也不放下,艾珂的發絲順著他的臉額垂下來,溫柔地拂在臉上,有一絲淡淡的發香。被他這么背著,一股很溫暖的感覺,透過電梯的玻璃,艾珂看到一凡的目光正放肆地落在自己的臉上,嘴角帶著幸福的微笑,艾珂心里暗暗地祈禱電梯升的慢些慢些再慢些。
相處這么久了,一凡還是第一次走進艾珂的房間,仔細地打量起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小空間,一張床、一個衣櫥、一個電腦桌、一個落地燈就是全部的擺設。雪白的墻上只貼了一張黑白的素描畫,一個獨舞的女子,墊著腳尖擺著一個優美的旋轉的姿勢,輕盈的似在飛翔,女子飄飛的長發成了畫的主體,也成了畫中女子的靈魂,落地燈的光正好打在畫上,如一束舞臺燈光,更增添了畫中女子的空靈,畫的一角寫著一行纖細的小字:“邊緣獨舞者”。
“我沒猜錯的話,畫中女子是你吧?”
“嗯”
“是別人送的?”
“嗯”
“我不懂畫,不過這幅畫似乎有種特殊的魔力,好像能吸走人的靈魂一樣。”
一凡確定,艾珂口中的那個朋友一定是個男孩,在他看來,只有男人眼中的女子才會美的如此出神入化。但他不敢問,原本快樂的艾珂在提到那幅畫后一直保持沉默,神情也增添了幾分凝重,畫的背后一定有個故事,他不愿親耳聽艾珂說出來,他固執地認為有些事,只要不說,就可以當作不存在。
一凡不想再待下去了,他稍稍調暗點燈光,叮囑她要好好休息,就帶上門走了。隨著一聲沉悶的關門聲,房間陷入了沉靜,只有那盞落地燈光仍舊打在畫上,女孩的頭發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的光暈,像落日的余暉灑在身上。艾珂想起了那個安靜的有著紅色晚霞的黃昏。
一凡猜的沒錯,為艾珂畫這幅畫的男孩叫蕭群,和艾珂在一所大學。蕭群是個沉默且孤獨的人,可能在那所個性張揚的學校,沉默反倒成了另一種神秘的美,于是蕭群的事情總是被別人傳說著,艾珂的好幾位室友都是蕭群的“粉絲”,每晚臥談會總是關于他。時間久了,艾珂對蕭群有了這樣的認識:
美術專業,擅長人物速寫。
彈得一手好吉它,喜歡校園民謠。
歌聲沙啞像老狼,但比老狼多了兩道劍眉。
獨來獨往,總是沉默寡言。
長發。
一個黃昏,艾珂終于見著蕭群了。那天,她一人去湖邊練幾個剛學的芭蕾舞旋轉動作,湖畔的風輕輕地吹動她的長發,一抹斜陽灑在湖面上,泛著晶瑩的光,正當她陶醉地完成一個漂亮的旋轉動作穩穩地立住時,眼前突然站著一個高高的男孩,離她那么近的站著,近的差點與他撞了個滿懷。男孩拿著個畫板,艾珂抬頭看他時,男孩的目光匆忙地從她臉上閃躲開,一言不發地從她身邊走過。艾珂知道,這人一定是蕭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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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校園太大,還是蕭群太沉默,之后,艾珂再也沒見過他。有天,她發現有人在校園網站為蕭群開了個網頁,取名為“四月的紀念”,標題下一行小字“二十歲,你走出青春的沼澤,像一把傷痕累累的六弦琴,喑啞在流浪的主題里。”網頁的背景是一首游離的小詩:
你走在日落黃昏的街頭
獨自一人
路燈拉長了你的影子
也拉長了我的心
我看見 灰色天幕下
你湛藍的背景
和灑落一地的被凍結了的哀愁
孤獨 為什么你總是孤獨
是歌聲太悲涼了嗎
是畫筆太冰冷了嗎
如果可以
我寧愿你沒有吉它
只有快樂
頁面上貼了很多蕭群的照片,正如詩中所寫的,大多是背景,給人一種蕭瑟、孤獨的感覺。艾珂想如此孤獨的人心里一定藏著一些孤獨的往事。
然而不久發生的一件事,卻讓大家對蕭群的印象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學校由新生組成的一個二十多人的探險隊在外出探險時不幸遇難,消息傳來,學校和接收醫院立即發動了為遇難同學獻血活動,大家都踴躍參加,當時O型血最缺乏,蕭群就是O型的,可直到活動結束,也沒見他的蹤影,他突然間消失了。
很多人在“四月的紀念”上拉開了口水戰:“平時裝酷,關鍵時裝孫子,鄙視!”“你的愛心怎么就不能和你的頭發一樣長呢?”……
“四月的紀念”打破了往日的平靜,責罵聲不絕于眼,艾珂不相信蕭群會是這樣的人。終于有一天,一位自稱“知情者”的一條留言讓一切水落石出:“蕭群是一位艾滋病患者,她的母親在懷孕時染上了此病,蕭群和雙胞胎的妹妹都被感染。她的母親和妹妹都已因病去世,他的父親也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蕭群的離開是無奈的選擇。”
在看到這條留言時,艾珂忍不住淚流滿面。嬰兒在最初來到這個世界,可以用啼哭來表示控訴,世界作為最初的被告無力反駁。而蕭群呢,他只能用長長的頭發隔絕這個世界可能給他帶來的傷害,而世界永遠是一面多棱鏡,總有銳利的一面對著你,于是傷痛在所難免。
蕭群在那次風波后,徹底地銷聲匿跡。
時間過的很快,還以為自己是新生,卻已站到畢業的叉路口,各種形式的畢業舞會層出不窮,似乎是為了紀念這有限的在校時光。越喧鬧的環境,就越悲涼的離別。艾珂常在這樣燈火彌漫的夜一個人來到湖畔,她希望能像那個黃昏一樣不經意間轉身,就突然遇見蕭群,她不知道為什么常在這樣的時刻,如此地想念這個人。
湖畔的微風傳來吉它的彈唱:
當愛過的人又再出現,你是否會回到我身邊
電話那邊流著我的眼淚,你也知道那是為了誰
時間帶走的日子會相信,我所交給你的心
過去的溫柔讓我們顫抖,我還想著從此以后
是誰遇見誰,是誰愛上誰,我們早已說不清
是誰離開誰,是誰想著誰,你曾經給我安慰
寫在心里的話也會改變,是曾經躲避的誓言
昨天不懂的事又會重來,你的心是否依然在
別在意今天能不能永遠,想我的時候不會孤單
散開的頭發遮住了肩膀,你的心是否和我一樣
歌聲很輕,輕的像從湖畔刮過的寧靜的風;歌聲亦很沙啞,似乎已將五臟六肺的傷痛全部匯集到了喉嚨。
艾珂猜到是誰了,那一刻她的心里升起一個無法訴說的沖動,她朝對岸跑過去,不顧一切的跑過去。吉它聲突然停了,艾珂與蕭群就那么隔著窄窄的湖岸站著,任憑夜風在兩人中間穿行。
“艾珂,真的是你嗎?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你去了哪里,為什么一直不出現,為什么將自己藏起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錯。”艾珂對著彼岸叫著,眼淚不停地流。
“開始我沒錯,可是后來我錯了,我不爭氣地愛上了一個女孩,我怎么可以去愛?”
“你可以,只要你還相信愛情。”
“不,不可以,我的身體里流著一種特殊的血,這種血剝奪了我愛的權利。艾珂,還記得那個與你相遇的黃昏嗎?那天,我情不自禁地愛上了你。”
當蕭群幾近崩潰的說出“愛”這個字時,艾珂的腳一陣酥軟,好像有人從她的腳心狠狠地抽去了全部的力量。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人如此無聲的愛著,對于蕭群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人來說,愛是圣潔,愛是恩慈,愛就是全部。
“明天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了,我說愛你,卻沒有什么可以給你,這幅畫是我學了兩年美術唯一滿意的一幅作品,送給你,畫中人是你。”說完,蕭群留下一幅畫,背著吉它轉身離開,走的很決絕,湖畔的風依舊在吹,艾珂的淚依舊在流。
之后,艾珂再也沒見過他。每次看到這幅畫,就會想起蕭群,想起他說“我愛你”時的心痛表情,想起他離開時的孤獨背影。
艾珂還沉浸在回憶中,莫南推門進來,“剛剛一凡出去時好像挺不高興的,你們怎么了?”
“他不高興了?我沒看出來。”
“我問他怎么不多坐會,他吭都沒吭,帶上門就出去了,頭也不回。”
“誰知道怎么了。”
“剛剛不還好好的嗎?戀愛中的男人也這么敏感?”
“什么戀愛中的人啊,誰說我們談戀愛了?”
“他對你那么好,不是愛你是什么啊?”
“我看你也該談個戀愛了,不然整天跟我過不去。”
“我這是關心,怎么叫過不去啊?”
“你現在呀,關心他勝過關心我了,看你對他觀察的多仔細啊。”
“你瞎說什么,算了算了,不管你們就是了。”莫南漲紅了臉出去,艾珂知道自己語氣有點過,只是心情作梗,不想再去解釋了。
第二天,艾珂以為一凡會打電話過來問候的,結果一整天電話都很安靜,第三天、第四天,以及之后的好多天,一凡都沒打電話來,艾珂很有些失望。
電話終于響了,艾珂搶著來接。“莫南嗎?”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是一凡,艾珂很失望,“你等會兒,我去叫她。小南——,電話。”
“來了,來了,誰啊?哦,辛平啊,聽出來了……是啊,我們一個宿舍,你怎么知道的?……哦,那天那花是你送的啊,還真被我猜到,……怎么?想請我吃飯,是請我們吧……你這明擺著醉翁之意不在酒嘛,那得看我們的檔期排不排的過來了,呵呵,最近不行,過段時間再跟你聯系吧。”
“真是太欺負人了,明明是打電話給我,卻問的是你,我怎么混的這么差,郁悶。”
“是辛平?你們認識啊?”
“他是我老鄉,他特地打電話來向我打聽你的近況,還說哪天請我們吃飯。”
“我跟他說過了,等我好點,我請他吃的。”
“好像他對你有意思,艾珂,你完了,辛平一定是要向你發起攻勢了,我太了解他了,他這人做事特別執著,認準了就一根筋到底,不打彎的。”
“你也太主觀臆斷了吧,他請我們吃飯,怎么就不能是追你呢?”
“唉,我們倆從幼兒園開始一直同班到高中,從來就沒有一丁點超出友情以外的感情成份產生過,再說了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
“那你喜歡哪種類型的啊?”
“我嘛,喜歡那種不拘小節,帶點玩世不恭,話不多,有點大男子主義,甚至不太在意我的那種。”
“說白了,就是你喜歡不喜歡你的男人。”
“好像是這個意思哈,呵呵,反正不是辛平那種溫柔型的。”
“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他鄉遇故友會倍覺親切,說不定愛情的火花就在不經意間產生了呢。”
“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得小心了。”
兩個星期后,一凡終于露面了,來接艾珂去醫院復查。
“這幾天,你是不是到另一個星球度假去了?”莫南一開門,就冷冷地丟給他這句話。
“這話什么意思啊?”一凡被說的愣頭愣腦的。 “是不是艾珂怪我沒來啊?”他湊近小聲問。
“我又不是她肚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問她自己去。”莫南故意大聲回答,弄得一凡很沒面子。
一凡悻悻地走進房間,“艾珂,這段日子,我們那特忙,交警系統要搞個什么大整頓活動,大家都忙于各項籌備工作去了,抽不出時間來看你,你不生氣吧?”
“沒有,你如果忙,都不用來,小南可以陪我去醫院的。”
“看來你還是生氣了,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將手機開著,晚上都不敢關,怕你有事打電話找我,你一直沒打,我以為你沒什么事,所以就……”
“你可真是木頭腦袋,她不打,你不會打啊,你再不打,別人的電話要把她打走了。”莫南的沖脾氣又犯了。
“小南,口下留人吧,趕快給我幫幫忙,準備走了。”
到了醫院,一凡像拐仗樣的在艾珂身邊跟前跟后,形影不離,連莫南的挖苦都堆著一臉笑應承著,艾珂忍不住笑了,之前對他的成見也煙消云散了。經過一系列的檢查,情況很好,醫生說再修養一個月就可以上班了。
一凡高興地攙扶艾珂上了車,“想去哪兒,兩位大小姐?”
“去哈根達斯。”莫南搶著答道。
“去那啊?今天算了吧,今天請你們吃西餐怎么樣?”
“怎么?舍不得啊?”莫南還是不松口。
“你還說我木頭腦袋呢,連這都不懂,不是錢的問題,你沒看到哈根達斯的廣告語嗎:‘愛我就帶我去哈根達斯’,那我總不能帶你們倆都去吧?啊?”
“好啊,你趁機報復我!”
“不敢,我已經厚顏無恥地巴結你一個下午了,你老沒感覺到嗎?”
“艾珂,你看,這個家伙太了不得了,居然讓我下不了臺,你也不教訓教訓他。”
“算了,冰淇淋又不能填肚子,我覺得還是吃西餐好。”
“好啊,你也見色輕友啊,現在就向著他了,真是受不了。”
“哈哈哈”,一凡得意地吹起了口哨。艾珂也笑了,只有莫南繃著個臉,不高興。
一凡將她們帶到一個他常去的法國西餐廳,環境不錯。他們坐下后,艾珂去了洗手間,莫南一眼看見了辛平,過去和他打招呼。他們說話間,辛平的目光不時落在一凡身上,不一會兒,他們倆一同走了過來。
“你好,又見面了。”辛平伸手想與一凡握手,一凡握著個拳頭輕輕地一碰就算打過招呼了,辛平明顯不適應這種方式,很尷尬地收回手來。
“那天的事多虧了你。”
“哦,沒什么,客氣了,她還好吧?”
辛平看見門口的人向他揮手,催促他,急匆匆地要走,“那你們慢吃,我還有點事,莫南,記得吃飯的事,拜。”
辛平出去后,艾珂從洗手間過來,一凡點的東西已經上來了,可是艾珂卻愣愣地坐著不吃,表情有點尷尬,一凡猜到她一定是不會使用刀叉,單純而羞澀的表情深深打動了自己,儼然一個年少不更事的公主。坐在對面的一凡用右手很認真地拿起刀,用眼神給她示意,艾珂心領神會地同樣用右手拿起刀,然后,一凡又很認真地用左手拿起叉,再次用眼神給她示意,艾珂也用左手拿起叉。艾珂看看左手的叉,再看看右手的刀,對著一凡抬抬眉頭,微微地搖搖頭,一凡再次被她的可愛表情而打動,忍不住放下手里的刀和叉,走到艾珂身后,兩手輕輕環繞著她的肩,握著她的手,手把手地教她用右手的刀去切盤中的食物,再用左手的叉將切下的食物送進嘴里。與艾珂貼的這么近,他感覺到了她輕微的鼻息,還有柔軟的頭發貼在他的臉上,有股說不出的沖動,那一刻他想起了那個書名《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是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如此親近的貼著艾珂。
“好了,會了,原來這么簡單。”艾珂仰起頭,很神氣地揮舞著刀和叉,小孩子般開心地笑著。
“是的,就是這么簡單,比我們拿筷子簡單多了。”
一凡很舍不得地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這才發現莫南也一口沒吃,“你怎么也不吃啊?”
“哦,我,我剛不是觀摩你們的精彩表演了嗎?哪顧得上吃啊。”
“這里燈光很亮,好像不需要電燈泡唉。”一凡故意壓低聲音,用手半捂著嘴對莫南說。
“明白,沒有下次了。”莫南恨恨地回道。
艾珂就當作什么都沒聽見,一本正經地吃起來,那不熟練的別扭樣讓一凡在心里樂了好幾回,越看越喜歡。
回到家后,躺在床上,一凡怎么都揮不去艾珂的一舉一動,那份沒有被塵世污染的單純著著實實打動了他的心,“艾珂,你身上的所有特質,與我之前和現在對女人的定義完全吻合,你就是我心中一直努力刻畫的那個人。”
回到家后,艾珂的心情也一直無法平靜,第一次和一凡靠的這么近,近的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沐浴液的香味,還有他的眼神流露出一種憐愛,一份寬容,這些眼神是她一直記憶中父親的眼神,在這樣的眼神中,艾珂想回到自己的童年,那些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可以無拘無束地撒嬌的日子。在一凡的眼神中,突然想像一枚雪花般地融化。
“想什么呢,想的這么入神?”莫南看艾珂的燈開著,就走了進來。
“今天在一凡面前丟丑了。”
“算了吧,他一定特別感激你不會,給了他這么個好機會,人家都說上海男人溫柔體貼,今天我終于感覺到了,你看他手把手教你時的樣子,太溫柔了,連我都嫉妒死了。”
“那你還不快找個上海男人。”
“愛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要忠于自我的,哪能說找就找呢。”
“今天怎么這么深沉起來了,不過好像你并不喜歡溫柔體貼型的,你喜歡特不把你放心上的那種,是吧?”
“我那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小南,你真的應該找個男朋友了,辛平不是挺好的嗎,嘗試著交往看看啊。”
“干嘛,急著要我找男朋友,是怕我做你們的電燈泡還是怕我搶了你的一凡?”
“耍貧嘴,我絕對不是你的對手,甘拜下風,睡覺總行吧。”艾珂用被蒙住頭,躲在被里哈哈大笑起來。
手機響了,莫南看到手機屏上一凡的名字在閃,知趣地出去了。
“你睡了嗎?”
“剛睡,你還沒睡啊。”
“睡不著。”
“數山羊啊,數數就睡著了。”
“數什么都沒用,必須聽到你的聲音,可是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更睡不著了,你的聲音在電話里就像貼在我耳邊說話一樣。”
“今天讓你笑話了吧。”
“傻瓜,我愛你都來不及了,從回來到現在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想你,不停地想你,你呢?有沒有想我?”
“不說可以嗎?”
“那就是想了,聽到這話,心里終于踏實了,可以安心睡了,作個好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