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撐起一個笑來，面對‘門’口的兩個人，我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倒是車澈最先說話，他把手裡的文件夾往我懷裡一放，微笑著道：

“阿念讓我給你帶的作業和講義。”

我低頭翻了翻內容，連講義上的筆記都有，心裡有點感動，我下意識開口道：

“真是麻煩你了，不然留下來吃飯吧……”

“好啊～”

車澈回答得一點猶豫都沒有，旁邊的顧純念臉頓時黑了。我這還沒說什麼，顧純念擡手就扯著他的衣領把人往樓下拖了：

“東西帶到了你就可以滾了，不要賴在我們家不走。”

車澈忍不住哈哈地笑起來，我也跟著下樓，看著車澈被顧純念推出‘門’外。末了，車澈還‘露’出一個頭來往我這裡看，那鳳眼活生生的像是會勾人一樣，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門’被狠狠撞上，顧純念這次果斷地上了鎖。他擡頭，目光直接撞上我的。

心裡有點尷尬，我匆忙進了廚房。而顧純念只是在我身後低聲道：

“我來吧，哥你的手傷到了，去客廳等我就好。”

我現在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要和他單獨相處，誰做飯都不要緊。於是我也不再爭，放下手裡的菜刀乖乖去了客廳。

沙發還沒被我屁股捂熱乎，敲‘門’聲就又響了。

我以爲是車澈忘了拿什麼東西，看顧純念在廚房專心切菜，我就主動去開了‘門’。才一拉開‘門’就被外面的人撲了個滿懷。我下意識一摟，低頭看過去，少‘女’柔軟的‘胸’部已經緊貼在我身上了。

我一個僵硬，忙鬆開手。

今兒吹的什麼風，一個接一個的全往這裡跑。

先來了個宋旭彤的快遞，又來了個讓人‘摸’不透的車澈，現在這個顧純念口口聲聲說的“‘牀’伴”黃穎也找上來了。

面前的‘女’生也是臉頰有點紅彤彤的，看著我支支吾吾了半天。雖然是她主動撲過來的，不過我也有錯，於是禮貌地笑笑，低聲道歉：

“抱歉。”

黃穎連忙搖搖頭，頭往裡瞅，一看就是在找顧純念：

“阿念他在家嗎？他都兩天沒去上課了——我好擔心他，打他的電話他也不接，他是生病了嗎？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我心下有點猶豫，其實多半是不忍看到顧純唸對黃穎那種冷漠的態度，但是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小姑娘站在‘門’口，於是應了一聲側開了身，帶她進屋了。

顧純念一邊攪拌著‘雞’蛋清一邊走出來，看到黃穎頓時眼神就暗了下來，碗往旁邊隨手一放，扯著她就往‘門’口走，一句話都不解釋。黃穎力氣小就這麼被他拖著，一邊拽他的衣袖一邊回頭無助地望著我。被那可憐兮兮的眼神一瞅，我也有點於心不忍，立刻幾步上去拉住顧純念另一隻手，低聲道：

“她看你幾天沒去上課很擔心你，你不和人家解釋一下嗎？”

顧純念瞅了瞅我握著他衣袖的手，頓時停了腳步。他眼睛始終望著我的臉，話卻是對著旁邊的人說的：

“我警告過你，沒有我的通知你不準來這裡。”

“可是我真的很擔心你……”黃穎說著說著小鼻尖就泛紅了起來，一副委屈又不知所措的樣子：“你也沒有和老師請假，我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

顧純念皺皺眉，一副懶得和她解釋的樣子。

我怕黃穎覺得尷尬，於是溫和地道：

“你們回屋裡聊吧，我去做飯。客廳怪冷的。”

顧純念有點不高興地皺皺眉，我輕輕拍拍他的後腰，放輕了聲音：

“上去聊吧，人家是客人。”

顧純念盯著我的手，過了會兒才道：

“那你不要做飯，等我下來做。”

聽到我乖乖答應了他，顧純念這才轉身上了樓，黃穎感‘激’地望了望我，轉身跟著小跑了上去。

說實話我心裡覺得黃穎‘挺’可憐的，而且不知道是什麼心理，我莫名的對黃穎有著一絲愧疚。

坐在客廳沙發上我望著對面的吊鐘發呆，樓上也只是安靜了一小會兒，很快我就聽到了壓低聲音的爭吵，不過也沒持續多久，聲音的主人就已經無暇去降低聲音了。

我隱隱約約聽到顧純念很狠地說著話，偶爾傳來‘女’生‘抽’泣的聲音。

“你少和他相提並論！”

“可笑……你也配和他比？”

‘女’生哭泣的聲音驀地放大，我心裡一緊，下意識起身上了樓。往上走的時候我就已經聽到黃穎尖細的聲音喊出了我的名字，頓時我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難道他們爭執……是因爲我？

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就像是一種心病一樣擾得我難受，於是我做了一件極其不禮貌的事情——去偷偷聽牆角了。

可惜我上來的似乎太晚了，兩個人因爲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而同時沉默了下來，這樣鴉雀無聲了幾秒後，黃穎猛地提高了音量尖叫了出來：

“顧純念你有病！你簡直就是心理扭曲！”

緊接著‘門’就被撞開，我再次被‘女’生撲了個滿懷。

黃穎從我懷裡擡了頭，小臉溼漉漉的，淡藍‘色’的眼影順著眼淚‘花’在臉頰上，樣子又可憐又滑稽。我愣了愣，發現黃穎盯著我的眼神已經和方纔進‘門’時完全不同了。

那種……帶著滿滿的複雜與傷痛的眼神。

我心裡有點難過，剛想安慰他，顧純念也就出現在她身後，看到我這麼抱著黃穎，顧純念原本冷漠的臉瞬間變得有些猙獰，他一把將黃穎扯離，狠狠地往旁邊推了一把，隨後冷冷道：

“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黃穎‘抽’泣了兩聲，很快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她一邊擦著早就‘花’了的臉，一邊轉身跑下了樓，途中跑得太匆忙，她鞋跟一歪整個人撲在了地上。我心裡是真的難受極了，衝下去就想扶她，卻被顧純念攥緊了手腕動都不能動。

我心裡有點起急。

黃穎扶著牆站起來，頭也沒有回，就這麼踉踉蹌蹌跑了出去。

顧純念鬆開了我的手腕。我轉身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顧純念躲都沒躲，只是微微別開了臉。

其實我都不知道我在氣什麼，又爲什麼會衝動地動手。說我蠢也好遲鈍也罷，我只覺得顧純念太任‘性’，任‘性’得讓我根本無法容易。

“顧純念，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你知道什麼叫做禮貌嗎？她是‘女’生——你就這麼對待一個‘女’生？就算她不是你‘女’朋友，你們也上過‘牀’，你對她的態度就是這樣的！？”

無論他們是因爲什麼爭吵起來，他們的相處態度已經讓我心裡很不痛快了。他這樣的待人方式，以後走上社會要怎麼生存，這個社會又怎麼可能容忍得下他的存在？

顧純念垂下眼瞼，沉默了許久後才擡頭。

他的右臉頰迅速地紅了起來。我微微一怔，氣話像是流淚一樣堵得我喉嚨發澀。

“哥，你打我可以。”

顧純唸的聲音冰涼得透不出一絲情緒。他安靜地望著我，一字一頓道：

“但是，我絕對不會容忍你因爲一個‘女’人朝我動手。”

我愣住，下意識地覺得方纔扇過他的右手也開始飛速地麻了起來。我有些難受地閉了閉眼睛，心裡急速地疼了起來。

這一巴掌也像是狠狠扇在我自己的臉上一樣，痛徹心扉。可我不後悔。半晌我睜開眼睛，靜靜道道：

“如果，你們是因爲我才吵的架，那好，我明天就搬出去。”

“哥！”

顧純唸的冰涼的語調中終於透出了一絲驚慌，他猛地往前一步把人拽住，我甚至感覺到他的手指已經在掐著我的肌膚了：

“不可以……哥你不可以離開我的，你不可以走！”

我有些默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樣的相處方式和我曾經所想象的差距甚遠。顧純唸的‘性’格註定讓我難以接受。

“你不能走的……”

顧純念喃喃說著，很快聲音就狠了起來：

“都是因爲那個‘女’人是不是！因爲她，你纔要離開我！那她消失了是不是就好了——”

我心頓時一沉，揚聲壓下他的聲音：

“顧純念你要做什麼！”

彼此的視線相對，我才感覺到顧純念那股濃濃的哀傷，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流‘露’出太多不符合他如今年齡的感情。

他太過於極端，息怒也無常，我心下明瞭，如果我還這樣刺‘激’他，事態會更嚴重的。

抿了抿‘脣’，我輕輕嘆了口氣。

顧純念依舊緊緊盯著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擡手輕輕撫了撫他已經開始腫起來的臉頰，半晌低聲道：

“對不起。”

顧純念攥著我的手力道鬆了一點。

“哥不該和你動手，對不起。”

我將語氣降得更爲溫和，靠過去把人輕輕擁入懷裡。

顧純唸的身體瞬間僵硬，他努力了很久才放鬆了下來。我的手慢慢地撫著他繃直的背脊：

“我只是……很擔心你這樣下去，身邊會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小念，以後畢業走入了社會，你不會去迎合人，不懂得待人接物，要怎麼辦？”

“小念，你既然叫我哥，那就把我真的當做你的哥哥來看，好嗎？”

顧純念偏過頭，用臉頰輕輕蹭我的髮絲，依舊不說話。

我的眼眶有點發酸，聲音也是澀澀的。無論如何，今天的事情也有自己的不對，如果早點就能糾正他這段不正常的感情，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可我現在不能再說出拒絕他的話，我明白顧純念不會傷害我，但是我無法保證他對待別人也是如此。

在這種糾結的感情中，我無法抑制地顛簸起伏，輾轉反側，我不知所措，只盼著時間能沖淡顧純唸對我的熱情。

我絕不可以耽誤他。

“我會繼續住下來的，但是小念，答應我。”

我輕輕順了順他柔軟的黑髮，溫聲道：

“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對待黃穎，也不可以總是動不動就發怒。”

一陣漫長的等待後，顧純念終於慢慢地應了一聲，很輕，幾乎微不可聞：

“嗯。”

“明天開始也要乖乖去上課，好嗎？”

“……嗯。”

顧純念答應得很勉強，但同時我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只要能夠讓他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軌，我就算是再辛苦也覺得都值了。

但其實，我心裡也有著深深的不自信。我並不是他的父母，我也只是比他大兩歲、也會感情用事的人。因爲年少，顧純念可以任‘性’到意氣用事，不計後果，我又何嘗不是成熟到能夠完全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就像是方纔的一巴掌，其實往往多一絲理智，再多一點剋制，錯誤就不會發生。然而等我動完了手，我才能想到這個道理。沒有犯錯前，我也一樣無法聽進去任何的勸告。

我抱著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眼神清澈的小男孩，不再是那個眼中只有“我和你好”，“我不和你好”兩個概念的孩子。人們的關係開始複雜，我失去他的十年中，他的‘性’格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扭曲。

我不會怪他。我只會怨恨這個世界，也怨恨我自己的無力。

“哥，我都答應你。”

顧純唸的情緒似乎逐漸平復了下來。他擡手回抱住我的腰，低聲道：

“那你可不可以這樣子多抱我一會兒。”

我心裡一酸，抖著聲音溫和道：

“好。”

安靜的空間內，我與他默默地相擁。

顧純念閉上眼睛，‘露’出一個滿足的笑。

可就算他的‘性’格已經被這個世界所扭曲，他也會輕易地因爲這樣一個簡簡單單的擁抱而滿足。

所以我纔會更加心疼他，心疼得無以復加。

這個單純又笨拙的，我親愛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