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代我問問老天爺,我做錯了什么,為何給我選了這么個刻薄的女主角?”
說著這話的九王,讓李月感受到他這次真的生氣了:和李月回去的路上,他一個字都沒有再說過;回衙門后人們和他打招呼,他視而不見;甚至前腳一進院子,他就后腳和李月分道走,沒有留下半個告別的字眼,也沒有再回過頭來。
遠遠看著九王的背影,李月想:
——生氣難過也好,心灰意冷也罷,希望像這樣刻薄地對待他,真的是最后一次把。
才一轉身,李月突然想起,今早忘了去書院。
……
上午,李月都在書閣,繼續背書。
中午,李月和大家在側廳吃午飯,席間惟獨少了九王。據送飯的人傳話,九王說以后都要在書房一個人用飯。
下午,李月和書院同學們按提前約好的,一起去游河。
晚上,他們又繼續到酒坊談天,直到深夜。
回到衙門后,李月一天充實,舒暢地洗完澡睡下了。
……
但是第二天一早,李月的舒暢就突然消失了:今早用飯的座中,又多出一個人,正是書童打扮的九王。
李月站在桌前,低頭一看,整張大桌就只有九王身旁的座椅是空著的。李月不太明白地看向桌前眾人時,每個人也都同樣不太明白地看向李月——九王不是說今后都在書房用飯嗎,怎么才過了一天就變了?
九王坐在那目光平視前方,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沒向身側李月瞥過一眼,也沒開口說過一個字。
李月也沒刻意要避開,自然地在九王旁邊坐下。
“好,都到齊了,諸位用吧。”九王笑著對大家說。
“是。”眾人拿起筷子,默默地開始吃早飯。
九王提起筷子自顧自地夾菜。
李月也拿起筷子,剛要伸出去夾菜,就見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雙筷子,將剛夾回來的一根青菜丟到她面前碗里。
李月沒看錯,就是用丟的。
李月轉頭去看,剛剛丟菜的九王卻完全不看李月,而是繼續若無其事地夾菜然后開始吃飯。
李月于是安靜地夾起碗里的那根青菜,客氣地送回旁邊九王的碗里。
九王見到碗里的青菜,于是不急不緩地又將那根青菜夾起,手一歪,又丟回李月的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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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于是又夾起青菜,放回九王碗里……
九王于是又夾起青菜,丟回李月碗里……
李月于是又夾起青菜,放回九王碗里……
九王于是又夾起青菜,丟回李月碗里……
“哎,既然你們兩人都不愛吃青菜,那就俺吃吧!”傻子娘突然大聲說。
九王和李月這才抬頭發現,原來一桌子的人都空舉著碗筷圍觀他們半天了。
……
去書院的路上,李月走在前面,書童王九走在后面,一路無話。
老夫子講課的時候,李月的頭上突然被一團紙砸中,撿起來打開一看,上書:“今日乃夫子五十五壽辰,士學眾請日落后戌時前往城外汴西河畔,乘上游河畫舫一同相慶,切勿宣揚。”
李月看完,收起紙,繼續看書。
晌午書院課完之后,李月問隔壁學子:“顯仁兄,夫子壽辰過了么?”
那學子笑答:“夫子壽辰是過年,早呢。”
聽到這答案,李月就明白了。
……
晚上戌時,李月出現在汴西河畔,果然那里停著一條游河畫舫。
李月上了畫舫,走進內里,目光一掃,就知道這條畫舫規格不像一般的豪華:寬敞的舫內兩側,亮著八盞大紅金穗燈籠,舫內四壁頂棚,全是雕繪彩刻,舫側窗欄鑲著金漆,舫內地面鋪著錦氈,舫正中擺著一張四人圍圓紅桌,桌上滿是山珍海味……
……然后在桌前,微笑地坐著一個男子,正是九王。
九王站起身來,一身華貴的袍子,帶著自信地微笑來到李月面前:“怎樣,被我這精心的布置嚇到了吧?想不到是我吧?”
見李月站著不說話,九王繼續說:“你一定以為我今后都不理你了吧?是不是這兩天過的非常不好,食不下咽,夜不安寢,一閑下來眼前就會浮現出我的身影?”九王越講越來勁,“一個整天在你身旁的男人突然不見,面上雖沒什么, 但心中一定百般難過吧?而這男人有天又忽而來到你面前,帶著讓你又驚又喜的精心巧妙安排,你一定此刻心花怒放、深受感觸吧?!”
他對面,李月還是毫無要做反應的意思。
“……好!不回答就當默認!”九王忽然又問李月,“你水性一定很差吧?”
李月不太明白他這樣問的意思。
“起槳!”九王一聲吩咐,畫舫外三個船夫開始搖槳,畫舫開始離開河岸。
良久,舫行河上,夜色很美。
兩人做在桌前,九王面對著李月,要看不要的,眼神飄忽不定,似乎很緊張。
這時,李月突然先開了口:“這樣干坐著多悶,既然有酒有菜,我們玩個什么吧。”
九王一聽,有些驚喜:“好!”
李月于是給九王斟酒,又給自己倒滿一杯,這舉動讓九王看的不可置信。
“來玩我老家人喝酒時的樂子吧
?”
九王期待地點頭。
李月舉起右手,整個展開,說:“很簡單,你我同時伸出右手,出了這個,就叫做布。“
九王跟著學做:“布……”
李月又兩根手指比了yeah的樣子,“這叫剪刀。”
“刀……”
李月又攥緊拳頭,“這叫石頭。”
“石頭!這個好記!”
李月于是說,“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出三種當中的一種手勢,輸的人罰一次喝五杯酒,不想喝就罰跳河。”
九王問:“那如何判定輸贏?”
李月回答:“解釋起來太慢,玩兩次就知道了,來吧。”
“好!”
“一,二,三!”
第一回合,李月和九王同時出手,李月出了剪刀,九王出了石頭。
李月平靜地說:“啊,我贏了。”
“教教我?”九王看不明白。
“刀比石頭厲害,你的刀法能劈開石頭對吧?”李月說。
“原來如此,對,是我輸。”
九王也不多說,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一,二,三!”
第二回合,李月出了剪刀,九王也出了剪刀。
李月依舊平靜地說:“啊,我又贏了。”
“不都是刀嗎?”九王看不明白。
“剛才我的刀劈開了你的石頭吧?”李月解釋道,“你的刀剛才劈開過什么?”
“倒是什么都還沒劈開過。”
“那能劈開石頭的刀是不是現在來說比什么都沒劈開的刀厲害?”
“原來是這樣算……”
九王又喝了五杯。
“一,二,三!”
第三回合,李月還是出了剪刀,九王出了布。
李月說:“我又贏了。”
“這次我懂了!”九王突然忽然開朗。
“?”李月好奇。
“你的刀石頭都劈開過,布當然也劈斬得開,是我輸。”
“沒錯,殿下真是一學就會。”李月稱贊道。
九王也不多說,又是五杯下肚。
九王短短時間,一連喝下十五杯酒,臉上開始紅了起來,情緒也高漲起來:“再來!”
李月卻說:“再來什么?已經結束了。”
九王的臉越發的紅,看來是前面十五杯的酒勁上來了。
李月解釋道:“九王一共就三種東西吧,石頭被劈了,布被斬了,空剩一把刀,不是嗎?”
“——啪!!”
九王突然拍案而起,整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到李月面前,一邊盯著李月大聲喊:“不行!再來!再換個別的!我一定要贏……你…………啊……我的頭……突然好暈……”
說著說著,九王就向李月的身上撲了過來,李月急忙離開座位向旁一閃——
“呃!……”
“當”地扎實一聲,九王不僅撲空,還垂直下降撞到了李月的座椅角上。李月在旁看著,都覺得這一下一定撞地很疼。
九王滑落在地,頭一歪,昏死過去。
李月見狀,拍了兩下九王的臉,喊了他兩句,正不知道現在什么情況時,突然聽到昏迷的九王皺著眉頭昏昏沉沉地閉著眼虛弱地說:
“月……李……月……李…………月………………”
李月于是決定到舫外去喊三個船夫幫忙,可是她一出去,才發現畫舫前后哪里還有什么船夫,整個畫舫,現在一共就只剩下她和九王兩個人。
畫舫漂停在四周全是山的寬闊大河中央,周圍早已沒了人影,放眼望去,四周漆黑無比。
李月又回到舫內,發現九王還躺在那里“李月……李月……”地喊著。
李月蹲下來,再次探看九王的情形,她用手拍了拍九王的臉頰,見沒什么反應,皺眉說著:“雖然是空腹喝猛酒,但你這酒量也太……”
突然,昏昏沉沉地九王抓住李月拍臉的手,不停地說著:“李月……李……別走……別……離開…………”
李月沒說話,只是低眼開始盯著九王的臉看。
“……別……離開…………”
李月還是沒反應。
“李月…………別走……別…”
李月還是盯著九王。
“李……”
李月長久的沉默和沒有反應,終于換來了眼前男人的一個意外的舉動:微微動了動眼簾,瞇眼瞥了下她在干嗎……
——結果與李月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過后,九王頭一歪,又避開她,頭向另一方暈過去了。
這情況真讓李月哭笑不得,忍不住感慨:雙人游夜河,裝酒醉裝暈,昏迷喊名字,這都什么惡俗的段子。
李月站起身來,索性走到舫外,看看黑漆漆的四周,又看看眼前深黑如洞的寬河。
李月突然脫掉學服寬袍外套,然后開始卷起兩手袖子,然后向舫頭階上跨上一步——
就在這時,她的手臂被人從后突然用力拉住:
“——你做什么?!”
李月回頭,只見九王一臉不敢相信地抓住了李月質問:
“有必要跳河嘛!?”
李月轉過身來,平靜地說:“殿下暈了,船上沒船夫,周圍又什么都沒,我當
然要自己試試怎么搖槳把船靠岸。”
九王聽了,這才放開她的手臂。
“這種事需要你自己試嗎?”九王皺著眉頭問,“我讓船夫劃到這里跳河離開,還不都是不想人礙著你和我嗎?”
“殿下用昏倒騙人不太好吧?”李月問。
“我……那你石頭布刀的還騙了我呢!”九王嘆了口氣,語氣溫和下來,“算了,當扯平吧,行不行?”
李月也嘆了聲氣,從船頭臺階上走了下來。
……
九王脫下華貴的袍子,極不協調地搖動船槳,幾經周折終于將畫舫停在了岸邊。
九王站在河邊指著遠處的幾座山說:“那山后面就是西雙城,從這里走回去要一個半時辰吧,我看今晚就睡船里,明天清晨就會有船夫來接。”
李月說:“不能留在這里過夜,要回去。”
九王不解:“天色晚了,有可能山里會有野獸出沒,也行山林,實在是不放心。如果我們回到船上,停在河里,就可以安心休息。”
李月說:“不行,我們不能在這里過夜。”
九王問:“為何?”
李月繼續說:“我和你一晚上都沒回去,明天就算回去也說不清了。”
九王聽了,突然心領神會地笑了:“我以為你們一千年后的人什么都不怕呢。”
李月突然回答:“一千年后我一晚上和一個男人在外面鬼混不回家也是嚴重的事好嗎?”
九王突然笑著問:“哦?有多嚴重?要娶回家當媳婦么?”
李月深吸一口氣,看著九王嚴肅地說:“我會被我父親殺了。”
九王聽了,脊背一涼,吞了吞口水。
……
兩人本來是一直沿著河邊走,但是走著走著,李月漸漸覺得九王帶路帶的越來越遠離河邊。
李月一邊走一邊問:“你真的沒迷路吧?”
九王一臉自信:“沒有!”
走著走著,九王好像突然看到遠處的什么 ,笑道:“啊,往那邊走。”
李月眼見他這么歡快的表情,總覺得不太信任。
兩人繞過一片樹林,突然眼前豁然敞亮起來,李月抬頭一看,原來這里是一處山谷,覺得敞亮是因為谷里的螢火蟲在飄閃。
九王吹滅了紅燈籠,李月問:“為什么吹滅?”
九王神秘兮兮地說:“在這里等我,不要動,我進谷里一會兒就回來,一會兒保證你大吃一驚!”
九王提著燈籠向山谷里走去,李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著九王的背影說:“大吃一驚……誰會不知道你要干嘛么?”
……
果然過了一會兒,九王從山谷深處跑了回來,來到李月面前時,身后藏著什么。
“等的困了吧?”
“嗯。”
“沒事,保證你看了我的東西,馬上就精神百倍!”
九王說完,立刻將身后的東西舉到李月的面前:紅燈籠的上下都被九王的手堵住,燈籠里則裝滿了螢火蟲,令得整個燈籠都一閃一閃地發著柔和的光點……
“呃……”李月突然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比較符合九王的期望了。
“美不美?”九王高興地堆李月說,“我知道你一定會驚訝歡喜地說不出話來!”
“……美。”李月覺得還是點頭什么也不多說,假裝欣賞最合適。
李月在看眼前燈籠的弱光時,光也映在了她的臉上,九王見了,突然溫柔地說:“你更美……”
這一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臺詞,說的李月頓時整個人都要僵化。
“李月,”九王忽然眼神認真地看著李月,語氣也忽然變得深情起來,“前日讓我那樣的傷心,昨日里沒有我,你反而過的好像更自在,這讓我氣得想打人。沒有你的日子,一天已是限界;沒有我的日子,你怎可過得這樣自在?”
這樣煽情的臺詞,這樣深情的九王,讓李月突然意識到正在發生什么……
“你傷我一次,我讓你一次,你再傷我一次,我再讓你一次,就算是被上天硬湊在一起的緣分,我也愿意將就下去……今晚我和你相處是這么有意思,我不想就這樣沒了,假使你愿意看我一眼,別說這蟲子,就算天上的明月,我也摘給你。”
這番話,讓李月很久都沒有講話。
九王默默地等,以至于燈籠里的螢火蟲從手縫里漸漸飛走了,都沒有被注意。
九王面前的李月,始終是一臉平靜的模樣。
良久,九王看到李月的嘴唇動了:
“好,”李月看了一眼九王,“我不喜歡月亮,我喜歡星星。你把星星摘給我,我就考慮一下。”
李月又平靜地補充說,
“不要把畫出來的星星給我,不要把水里投成影子的星星給我,不要指著天上哪顆星星說是為我而存在的,也不要抓這些螢火蟲當做星星給我,不要在黑夜的地上灑一堆反光的粉末當做星星給我,不要做一些像星星的東西給我,更不要打我的頭讓我看滿頭的星星。”
“你……要真的星?”九王愣了。
“是啊,你不是要做我的男主角嗎?是我的男主角就一定能把星星摘下來給我。”
李月一臉平靜,九王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