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李月沒有走上去阻止九王,也沒有默默在旁看他祈完七十尊菩薩,而是看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隔天大早,李月聽到府里人說九王淋雨病了,臥病在床。早飯時,李月從眾人口中得知的消息十分混亂:張官說九王寒氣入身要好生照料半月;傻子娘說九王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喜子娘說九王完全吃不下藥,面色難看,額頭很燙;傻子說九王沒有吃早飯;喜子說早上她去看九王時,看到九王病的很重。
李月聽完這些,點頭“嗯”了一聲。
李月吃完起身,眾人問道:“月姑娘這是要去看殿下?”
李月搖頭:“準備去書院。”
……
雅致的廂房里,舒服的床榻上,九王坐在床上,頭上一邊敷著一層熱得在冒煙的厚布,一邊拿著一本書翻看,還一邊不停地抖領子甩袖子散熱。
“咯吱”一聲,房門突然開了。
九王聞聲,迅速把書和頭上的濕布往被子下一塞,向后一仰躺倒,閉眼不問世事。
忽然九王感到有人輕輕來到床邊,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九王瞇眼一瞧,原來是個小孩子。
“喜子!”九王立刻彈坐起來,“李月呢?”
“姐姐去書院啦。”
“去書院?”九王嚴肅地質問起床前小孩,“難道沒告訴她我病得很重?”
“說了。”
“說了?”九王納悶,“那她什么反應?”
“姐姐吃飯,吃完了站起來,這樣,”喜子后退兩步,學著李月的樣子,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嗯。”
“‘嗯’?!”九王愣了,“就這些?”
喜子點點頭,說:“然后就去書院了。”
九王不爽地坐在那里沉思了一會兒,然后對喜子說:“好,等李月從書院回來,你就說我病的快死了!看她來不來!”
“知道了,殿下。”喜子轉身離開。
“慢著!”九王突然叫住喜子,“喜子你是不是演的不像?等她回來時要怎么說,現在演一遍給我看!”
喜子突然急迫地擺著八字眉悲傷地說道:“……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像個導演似的突然糾正道:“不夠,要大喊。”
喜子無可奈何地大喊出來:“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導演還是不太滿意,“急迫一點,加點手里動作。”
喜子于是雙手亂揮,外加歇斯底里地大喊道:“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九王還是不太滿意:“加點眼淚,最好
眼中噙著淚。”
喜子一知半解地看著九王。
“啊,聽不懂是吧?算了……”九王還是不放心,“要不再來練一次——”
……
——“姐姐!!殿下要病死啦!!!!”
聲嘶力竭,著急迫切,揮手跺腳。
李月傍晚回到衙門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來自突然蹦到她面前的喜子。
過了一會兒,李月果然來到九王臥房。
李月走到床前,看到一個昏睡不醒滿臉大汗的昏迷九王。
李月在床邊坐下,手一抬,覆在了九王額頭上。
李月探了一會兒九王額頭,又用雙手將九王上身被子掀開,然后一只手在九王左胸上輕放下去,然后讓手隨著九王的呼吸起伏了一會兒。
然后李月收回手時,看到九王昏睡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地嘴角抽動,還是想笑又硬憋著的那種。
李月看著閉眼的九王說:“頭上有38、9度是挺熱的,但閉著嘴巴說明沒流鼻涕沒咳嗽,衣服上有汗,但身子卻完全不熱,呼吸均勻氣不喘,咽喉沒有雜痰,胸腔肺部起伏也沒有悶堵和雜振現象,被子里更干燥清涼的很,完全沒發燒捂得潮熱的痕跡。”
李月邊起身邊下結論:“死不了。”
李月一站起來,手就突然被床上人的手用力一拉,整個人又坐了下去。
床上人突然彈坐起來,整張臉瞬間就貼到李月眼前,李月向后一閃,只能后仰著上半身。
李月感到自己的手腕被緊緊地握著,然后聽到眼前的九王低聲輕輕說:
“這位名醫,你再仔細瞧瞧,我怎么覺得我就快病死了呢?”
“你好著呢。”李月淡定地回答。
“李名醫,再勞煩你仔細瞧瞧。再到處摸摸探探,我確實病得快死了呀……”
李月這才發現,這曖昧的距離,這輕佻的語氣,原來這床上病人是在調戲她。
李月沒有回答,只是要再站起身來,卻又被那只手拉回去坐了下來。
李月一轉頭,九王整個人都湊到她眼前。
李月面無表情地問:“你現在這是要干嘛?”
九王沒理她,只是垂著眉,眼神緩慢地掃過李月的眼睛,鼻子,嘴……
“李名醫,我想你……”
李月聽了,面上不耐煩地說:“隨你,我能走了沒?”
就在這時,李月突然看到九王笑了起來,好像很高興似的:
“哈哈哈哈……”
“笑什么?”
“我知道你的秘密
了!哈哈哈哈!”
九王放開了李月的手,李月果斷立刻站起來轉身走出房。
“你放心!我一定能在下次雨天求來個星給你!”
李月沒理他,直接走了。
九王卻還在那笑。
……
第二天,大家驚嘆九王的病一天就好了。
就這樣相安無事迎來了十一月十五,可惜這晚沒有圓月當空,而是黑云密布。李月在書閣抄書,覺得會下雨,就關上了窗。
直到深夜,李月才整理完畢點了燈籠走出書閣。
一出門,李月就愣住了:
眼前,一片薄薄的白帳籠著天地,空中細白的雪花在紛飛。
原來是下雪了。
西雙城里還沒睡的街坊四鄰歡聲四起,贊嘆今年初冬的第一場雪提前來了。
李月仰頭看雪,在書閣外。
九王也仰頭看雪,在畫舫上。
不同的是,他們一個看的很高興,一個看的不高興。
……
回到房間,李月看到為她端盆倒水忙里忙外的丫鬟,突然問了句:“請問泥衣菩薩祈愿能不能在雪里進行?”
丫鬟聽了立刻笑了:“雪里呀,這個可從沒見過有人這么做的,畢竟雪是雪,水是水。”
“雪不是水汽結的嗎?”李月繼續問。
“姑娘,雪就是雪,不是水呀。”丫鬟又認真給李月講解道,“就像姑娘的名字,月就是月,不是星啊。”
“嗯,知道了。”
雪不是水,月不是星——李月竟然毫無掙扎地欣然點頭接受了這說法。
丫鬟離開之后,李月洗漱完畢,臉上貼著瓜片,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反手抽出壓在枕頭下的越來越厚的日記簿,一轉眼已經積攢了四五個月的分量,這樣看著都是成就感。剛一打開,李月就雙眼大睜地從床上蹦了起來:
李月翻開的每一頁上,都被炭筆密密麻麻亂畫一通,上面寫的字已經全都看不清楚了。
李月又仔細拿到桌前燈下翻了翻,發現當中竟然有好幾頁被撕掉不見了。
總的來說,面無全非。
李月起初驚訝非常,然后漸漸恢復了平靜,雖然心里堵著一口氣回想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但更重要地,是李月發現,那幾頁被撕掉不見的日記,都是她為數不多地寫了男女關系的,嚴格來說恰巧都有些個人隱私的秘密……
李月忽然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評論著:
“秘密寫下來就是拿來讓人知道的,這話真是沒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