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李月對誰都沒有說起這件事,一切如常,但卻開始在意起身邊的每個人,從最親近的傻子娘他們,到偶爾經過的牢頭,再到會為她每天整理房間的丫鬟……
丫鬟,李月坐在書閣書案前想,這個丫鬟還曾經幫過九王。
想到這里,李月輕呼一口氣。
她曾想過偷偷在旁觀察丫鬟的行徑,尤其是整理她房間床鋪時,會不會拿起她的日記看——想到這里,李月立刻打斷自己的想法。這種猜測有些陰暗,而且,此刻比起偷窺和試探,李月更在意的是來自懷疑身邊人的壓力:因為懷疑而搞砸關系,這使李月不可抗拒地退縮了:
一年多前的某天,李月偶然聽到大周放桌上的電話震動了。李月被震動時亮起來的屏幕吸引,無意看到一條短信,一共就三個字“想見你”,發信人來自“zz125”。為了這三個字,李月忍了一段時間。她很想問問大周,但是不巧那段時間大周和她只要一見面,就會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執,所以相處的氣氛有點尷尬,而這樣的話題也容易變成又要吵的導火;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知道大周的為人,平時不明來歷的女孩告白短信也并不少見,大周有時還拿出來給她自戀地炫耀,所以她見怪不怪。
大四時,李月忙畢業論文,大周忙學生會活動,有時兩人呆在一個房間里一兩個小時都沒有對話。李月大四生病時,在醫院住了兩周。兩周里大周每天一早就來給她送早飯,一下課就來陪她,然后到很晚才回學校去。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很容易感到孤獨,李月很感動大周這樣對她。
有次大周來看她,手機沒電了放在病床旁的桌上充電。后來手機震動了兩下,李月的角度,瞄到三個字:“想見你。”
“我還沒吃,也出去給你買點,想吃什么?”大周拿起充了一半電的手機說。
“餃子,不要茴香不要豬肉不要海鮮,”李月道,“香菇雞肉吧。”
“還雞肉呢,”大周拍拍她的頭,“行了吃點素吧你,哪有病人吃的這么不忌口?別人住院都住瘦了,就你越住越胖……行了別這么兇地看著我,小的看著買。”
大周轉身離開后,李月想,三個字就三個字吧,反正她選擇相信眼前的男人了。
還在這樣想著,李月忽然看到從病房外開的玻璃門反光里,看到他一離開病房,就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李月帶著懷疑的心情走到門口,聽到大周一邊下樓一邊講電話:
“不要海鮮不要豬肉,嗯,是,挺難伺候,要不怎么叫女王呢?晚上?嗯,等我一起吃,嗯……我也想你,想見你……”
大周回來后,對李月說:“月,我晚上學生會有事,看租的場地和設備,約好的,晚上就不陪你了,想我打電話,我陪你聊天。”
“一個人去?”李月一邊吃餃子一邊問。
“嗯。”大周
忙著開吃,吃得還很香。
“啪!”一盒餃子扣到大周的頭上。
……
“李月?”
窗前一聲輕喚,李月回過神來,拿起一本書翻開看。
九王看著安靜看書的李月,思考了一會兒什么,然后故意笑著問:“聽說這幾天你沒怎么說話,書院同窗聚會你也一個沒去,莫非是我不作你書童,終于不痛快了?”
李月一心只讀圣賢書,沒在聽。
“別急,等到開春下第一場雨,我一定求到星送到你手里,到時你別反悔。”
李月沒反應。
九王于是離開。
……
深夜,李月開窗看看四下沒人,拿起一盞燈走出臥房,在院子里的石地上,放下那本日記簿,然后蹲下用燭火引燃本子。
火光越生越大,漆黑的夜色里,能照映出李月的面容:平靜,靜到看上去有點呆。
——突然一張袍子拍下來,幾下就撲滅了那火光。
燒掉一角的日記簿被人撿起來,然后李月聽到那個人聲音不爽地說:“我就知道你不對勁!這是什么?”
李月伸手去拿。
“什么東西?”卻被九王藏到身后。
李月不回答,繞到他身后拿,他卻又換手舉在空中,追問:“什么東西?”
李月出手幾次,都沒他手快。
“說啊,不說不還。”九王拿在手里晃。
“幼不幼稚?”李月皺起眉頭。
“說啊,說就還你。”九王又說。
“沒用的。”李月搶不到,最終停了下來。
九王看了眼本子,又抬眼看了眼李月:“不對。我看你燒時,神色不對,”九王突然好奇心起,翻開本子,“我來看看是不是沒用的……”
翻開后,九王看得愣住了,越是往后翻,表情就越是愣:
“這不是你的行記嗎?你畫花是傻了么?”
“我自己每天寫,寫了四個多月,然后再自己每頁都畫花,會這么傻么?”李月語氣一樣的還給九王。
九王不太明白地看著李月:“怎么回事?”
李月回答:“不知道。幾天前半夜回房,就看到是這樣。這里面有我的一點隱私,就是秘密,也被撕走了。”
“是誰?”
“誰,”這個問題李月早就想了很多遍,結論早就有了,“不管誰,總之我好像是得罪了我最不該得罪的人。”
“最不該得罪的人?”九王突然想起他之前裝病的時候說知道了李月的秘密,忽然著急地說,“不是我,我說的知道了你的秘密不是指這個!”
“我知道不是你。”李月淡定地很。
“你知道?”
“嗯。”
“怎么說?”
李月翻開其中一頁,邊給九王看邊解釋道
:“比如這篇,寫了很多我和同窗的人出去游玩的事,你看,被劃花最重的部分不是我說和他們在一起相處很開心就是說到我和他們相處的一些細節和欣賞他們的地方 ……那么,這篇也是,這篇是寫張官的部分也是,和別的地方不一樣,都被劃花得特別嚴重,你知道這說明什么嗎?”
九王搖搖頭,完全不明白。
李月認真地說:“這本子里我寫的全是我老家簡體字,你不是看過我寫的字嗎,我記得你還說我字全是錯的,根本看不明白我寫的什么。”
九王還是不太明白。
“現在有一個人,可以隨意進出翻看我的隱私日記,還專挑我提到這些男性的部分重點地涂花,這說明,我得罪了一個最不該得罪的人,”李月下結論,“一個能看得懂我寫的字的人。”
“所以你就知道不是我?”
“嗯,還有一個原因,”李月看了一眼九王,“你不是那樣的人。”
九王聽到這句話之后,突然不合時宜地高興起來,盯著李月的雙眼都在放著光:“你信我!你就是全無質疑地信我!你其實看得懂我,看得懂是吧?”
李月卻一臉平靜地說:“我信你,我信這里每個人,所以你明白我為什么要不吭聲燒掉了嗎?”
聽到這里,九王突然皺起眉:
“李月……你……居然是這樣忍氣吞聲的人?”
“是的。”李月合上本子,蹲在地上繼續燒。
漆黑的夜里,九王站在這,李月蹲在這,兩個人盯著燃起的火光,很久都沒有說過話。
本子燒完的時候,李月看著灰燼,聽到頭頂有人冷言冷語了一句:
“我知道是誰做的,我帶你去找這人對質。”
李月驚訝地站起身來。
……
在一個熟悉的府邸里,九王一路帶著李月到了那個人的臥房。
那人見了兩人,剛想上去打招呼,就見九王驅走了所有的侍從,關上了房門,于是這人便知道就兩個人來者不善了。
三個人的房間,立刻一陣死寂。
良久地對視后,九王第一個開口:“李月,你來問。”
李月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好一會兒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字先開口,她甚至花了一會兒去適應和接受眼前這個人的存在……
李月最終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你的名字是?”
對方鎮定地回答:“你不是知道么?”
李月說:“我不是……我不是問這里的名字,我是問你在……”李月幾乎不相信自己在此時此刻此地居然會有問這句話的一天,“……在21世紀的名字。”
對方沉默了一陣。
然后對方自信地將頭微微抬起:
“李月。”
“李月?”
“李月。”
李月想,女越郡主,女越,這樣的封號,她怎么從來沒有注意過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