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迪?盧克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無法遏制的顫慄,那似乎是由於過度緊張和恐懼所致,然而他的心情卻一反常態的平靜,正在視野之中逐漸變大的御天大帝彷彿毫無威脅。
這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受,身體和精神的感知完全不能統一。看到御天大帝心不在焉的舉起右手,傑迪下意識的單手撐地,借力跳起身來。下一瞬間,剛纔他所在的地方被一股無形的氣流猛然撞上,發出一聲沉悶懾人的巨大轟鳴。
黑色高塔的地面和牆壁非常難以被破壞,即使是傑迪?盧克斯發出的全力一擊,也只能造成些許可以被忽略的痕跡,這是剛纔那場短促而酷烈的激戰已經證明的事情。然而在御天大帝隨意揮動的手臂面前,大片大片的黑色石材崩裂開來,融合在其中的大理石更是直接化成了細碎的粉末,讓四周都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嗆鼻灰霧。
傑迪?盧克斯雖然判斷準確,應對得當,但還是被爆炸的餘威掃中了一點。這一點餘威就讓他踉蹌著跌倒在地,眼前陣陣發黑,胸口壓抑得幾乎無法呼吸,思維像是被鏽住了一樣難以運轉,整個腦海都被一件事情所充滿了。
“如此強大的力量,要怎麼才能戰勝他?”
御天大帝露出了冰冷不屑的微笑,一面舉步向前,一面信手撕下已經破損不堪的金絲披風,丟到腳下。“在所有的蠢貨之中,你似乎還聰明瞭那麼一點點。”他用近乎竊竊私語的聲音說,“有個蠢貨死掉了,有個蠢貨背叛了我,這讓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的名字,然後發誓效忠於我,我會讓你活下去,並且成爲這座城市的主人。”
“然後每天狂熱的頌唱著你的名字?”傑迪努力爬起身來,抓住身後牆壁上的一個凸起站穩腳步。“御天者,你的世界快要毀掉了,你不知道嗎?”
“你在考慮什麼?”御天大帝的微笑扭曲成了一道猙獰的弧線,“如何打敗我?你以爲我和你一樣是壽命有限的凡人嗎?你以爲我的力量能夠被阻擋和抵抗嗎?”
傑迪皺了皺眉頭,他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御天大帝並沒有聽到自己剛纔所說的話,就像是在表演獨角戲一樣,自顧自的進行著一場頗具威懾力的演說。
“你怎麼敢這樣想?渺小的凡人,你怎麼敢在我慷慨的允諾你擁有一切之後,還在心底埋藏著反抗的念頭,你怎麼敢!”
御天大帝突然又激動起來,“向我低頭!你這愚蠢的傢伙,否則我就把你的脖子折斷,讓你在無盡的餘生之中只能看著腳邊的地面悔恨不已!”他一面吶喊,一面向著傑迪伸出手去,蒼白的手掌上似乎浮動著七彩的光芒。
傑迪後退半步,一面巨大的白骨護盾在他身前閃現出來,表面佈滿了玄奧詭異的符文。經過這個世界的變異之後,傑迪召喚出來的白骨護盾足以抵抗大魔導師的傾力攻擊,連莎爾?班瑞都不敢說能夠輕易破壞,然而在御天大帝的狂笑聲中,這面白骨護盾卻像是羊皮紙糊成的一樣被撕開了幾道裂痕。一股無形的力量重重壓制在傑迪的肩頭,讓他的脖頸、腰椎和膝蓋同時劇痛,甚至連骨骼和關節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傑迪痛得眼前發黑,竭力將身體向旁邊一歪,巨大的力量頓時將他壓倒在地。由於落地的姿勢糟糕,他聽到自己的右腳腳踝發出“咔噠”一聲怪異的聲音,隨後宛如烈火燒灼的劇痛沿著右腳攀援而上,讓他不禁咬緊牙關。
“很好。”御天大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姿勢很適合你,只要你學會如何正確的敬拜我,就繼續可以活下去。”
狼狽的滾倒在地和敬拜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傑迪想要苦笑,不過最後只是抽動了一下嘴角。御天大帝很顯然沒有真正看到傑迪?盧克斯,也沒有真正聽到他的聲音,這位剛剛從自我的世界醒來的僞神雙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狂熱、迷茫和猙獰的表情宛如閃電一樣在他的臉上變幻不休。
“該結束了。”御天大帝宣佈說,同時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閃爍著七彩的光芒,“你會學會正確低頭敬拜的姿勢,渺小的凡人,你的生命會很漫長,直到我厭倦了你的存在。現在,接受我的賜予吧。”
傑迪掙扎著坐了起來,將剩餘的全部魔力匯聚成一支黑色的光槍,刺向御天大帝的胸膛。御天大帝的臉上依然帶著漫不經心的輕蔑表情,任憑光槍刺進胸口,穿透皮膚、肌肉和骨骼,然後手指朝著傑迪?盧克斯的頭頂按了下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劇痛燒灼著傑迪?盧克斯的身體,讓他忍不住發出一陣沙啞刺耳的尖叫聲,這是無法阻止的叫喊,發自傑迪的心靈深處。他的每一寸身體都像是被強酸腐蝕,或者被烈焰炙烤,每一次心跳和呼吸都帶來全新的痛苦,劇痛彷彿要撕裂他的胸膛,炸開他的頭顱。傑迪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跌倒在地,不過當疼痛逐漸減弱,眼前的一切恢復光明的時候,在他視野之中逐漸浮現的是一片彷彿被強風侵蝕斑駁的黑色天花板。
“諸神在上,我不會昏迷了一千年吧?”傑迪的心頭不禁浮現出這個完全離譜的念頭,他下意識的想要爬起身來,然而肌肉卻像是溫水一樣綿軟無力,直到好幾分鐘之後,他才勉強翻了個身,用雙手和膝蓋撐起身體。
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傑迪忍不住又想尖叫,不過幸好這一次還能勉強控制住。傑迪瞪大眼睛注視著在他身前佇立的身影,從服飾上看分明就是御天大帝,然而他的容貌卻比剛纔的御天大帝蒼老了許多,臉上佈滿了深刻細密的皺紋,頭髮灰白,皮膚鬆弛,萎縮的肌肉了無生氣,雙腿像是支撐不住軀體的重負一樣不停顫抖著。
隨後,那個人倒在了地上,沉重而虛弱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傑迪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空氣涌入他乾裂的喉嚨,滋潤著近乎焦糊的肺部。似乎過了很久的時間,他終於感到恢復了幾分力氣,於是試著和鍊金神域進行溝通,很快就有一股清涼舒適的魔力流入他的血脈,將疲憊和痛苦逐漸驅離身體。
莎爾?班瑞的身影伴隨著傳送術的青白色光芒出現在傑迪身邊,織魂者看上去神色相當憔悴,折斷的手腕和被重擊的額角雖然都已經得到了治療,但是披在肩頭的斗篷上還沾染著點點血跡。“你勝利了,暗黑之龍迪馬利特啊,這真是個奇蹟。”她的身影剛剛凝實,就語帶驚歎的叫了起來。
“應該說,是我們最後的計劃成功了。”傑迪朝著織魂者點了點頭,“莎爾女士,正如你所料,鍊金神域的對抗讓御天者吃了大虧,他的控制能力根本就是一團糟,而且身體也非常虛弱,連鍊金神域本能的反噬都承受不住。”
“那個最後的計劃根本就是個瘋狂的冒險,我原本以爲輸定了呢。”莎爾?班瑞臉上的驚訝並沒有減輕多少,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傑迪的笑容頓時凝固了,表情看上去簡直有些可笑,“莎爾女士,你,你的意思是說,挫敗御天者的最後計劃……只是毫無根據的異想天開?”
“談不上毫無根據,不過和異想天開也差不到哪裡去。”莎爾?班瑞興奮的轉了兩個圈子,目光炯炯的注視著癱在地上茍延殘喘的御天大帝,“這是一位僞神啊!只有達到傳奇境界的巔峰,完全掌握了某種本源力量,又擁有足夠忠實追隨者的強者,纔有點燃神火、成爲僞神的可能。我距離這個境界還差得遠,只能根據一些傳說進行推測,當然談不上什麼把握了。”
傑迪擡起手來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這個真相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好吧,莎爾女士,無論如何,現在我們成功了。”
“是啊,成功了,而且得到了一件如此珍貴的戰利品。”莎爾?班瑞的興奮語氣簡直無法掩飾,“想想看,把一位僞神吸收到鍊金神域之中,會帶來多麼巨大的變化,我簡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御天者勉強睜開了眼睛,“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囈語,幾乎被塔外呼嘯的風聲吞沒了,“你們不理解我爲這個世界做出的犧牲,你們不知道我的偉大,如果沒有我……世界之敵早已摧毀了一切……人類、蠻獸人、精靈、沼澤部族……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延續下去。”
“我只看到了你在奴役這個世界,御天者。”傑迪一字一頓的回答說。“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因爲你的殘暴統治而死。”
“你……你什麼都不知道。”御天大帝開始咳嗽,同時痛苦的搖著頭,看上去他比剛纔更加衰老,每一秒鐘他都變得比剛纔更老,就像是時間突然在他身上加速了一樣。“都不知道……”
“真是……太遺憾了。”莎爾?班瑞蹲下來碰了碰御天大帝的袖子,看到布料宛如塵土一樣散開,織魂者的臉上全都是沮喪的表情,“這傢伙已經沒有用了,他的本源力量被信仰之力徹底侵蝕,神火也剛剛熄滅了……黑月啊,我還以爲能夠得到一條踏入不朽道途的捷徑呢。”
“那麼,就給他一個符合身份的結束吧。”傑迪低聲回答,然後舉起右手,掌心緩緩浮現出負能量的光芒,“以天上諸神的名義,御天者,你的功績,你的殘暴,你的一切,都在這裡永遠結束吧。”
紫黑色的光芒一閃,三枚負能量光彈呼嘯著貫入御天大帝的胸口,在他的心臟位置上留下了三個沒有絲毫血液沁出的漆黑孔洞。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傑迪?盧克斯……”最後的聲音湮滅在御天大帝的喉嚨裡面,輕微得幾乎讓人聽不清楚,但是傑迪分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正在他感到心中一凜的時候,御天大帝的衰老身軀突然繃直了。下一瞬間,嘶嘶作響的聲音伴隨著大量霧氣從御天大帝的身下升騰而起,他的身體像是在強酸之中融化了,皮膚、肌肉和內臟全都化作血水流淌下去,只留下一副泛著淡淡金光的骨骼。
“你會後悔的,傑迪?盧克斯,看看我是誰?”御天大帝的聲音突然清晰起來,就在升騰而起的霧氣之中,一個白鬚白髮的老魔法師的形象浮現出來,手裡拄著彎曲木杖;緊接著老魔法師又變幻成一個手持長劍、儀表非凡的年輕貴族,一雙金色的眼睛讓人永生難忘;最後這個形象變成了傑迪?盧克斯自己,頭戴金色皇冠,肩披血色斗篷,笑容利如刀鋒。
“這就是一切的真相。”
聲音和霧氣同時消失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傑迪?盧克斯,一動不動的佇立在御天大帝遺留下來的骨架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