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光耀之都菲爾梅耶的年輕貴族來說,每一年的春季狩獵儀式都堪稱慶典,因爲他們不但有機會在皇帝陛下面前展示勇武,還是個勾搭名門貴媛的大好良機。在隨後的幾天裡,埃拉皇家獵場隨處可以看到鮮衣怒馬、英姿勃勃的貴族子弟在躍馬馳騁、耍弄長矛短弓,各色旗幟飄揚在橡木和白樺樹梢上,簡直可以與天際燦爛的雲霞媲美。
春季狩獵通常都會持續三天到一週時間,端看這年春天的氣候如何。或許是諸神眷顧的原因,今年菲爾梅耶的天氣格外晴朗,天空宛如一塊透澈無暇的藍水晶,幾絲浮雲遠遠飄在視野的盡頭,更是讓人心懷舒暢。軍用號角吹奏出的凱歌此起彼伏,每一次響起都意味著一隻大獵物的收穫,尤其是代表著皇帝陛下的那支勝利號角,吹響的時候總會引起所有樂手同時應和,號角聲、風笛聲和隆隆鼓聲匯成一曲雄壯凱歌,迴盪在皇家獵場的上空。
靠著依舊敏捷靈活的身手和某些廷臣有意無意的謙讓,三天狩獵之後,皇帝陛下以獵獲最多證明了自己威風不減當年。以長弓獵手爲家族徽章的霍爾頓?格雷斯伯爵名列其次,第三的位置則被托馬德?安子爵所佔據。在一衆女騎手之中,讚美之詞大多都被年輕貌美的塔拉夏?貝爾蒙德獲得,因爲她不但是尊貴的皇后,而且還繼承了父親——無畏者傑諾?貝爾蒙德爵士——的優秀騎術,身手甚至強過大多數廷臣。
霍夫曼家族的騎士在這次狩獵活動之中雖然不是毫無建樹,然而也與比武慶典冠軍的稱號遠遠不符。尤其是那位可憐的羅米騎士,經常可以看到他騎在一匹性格暴躁的劣馬身上,東倒西歪、大呼小叫的跑過去。該死的幸運小子——這已經成爲許多貴族消遣閒暇時光的好話題。曾經將十幾位知名騎士掃落馬下,顯露出猙獰獠牙的黑馬雙雄——克萊門農?格雷果爵士和茹曼?勞倫斯騎士也沒有繼續創造驚人戰績。前者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喝酒,打獵的時候痛飲裝在皮酒囊裡面的葡萄燒酒,宴會上則端著滿滿當當的酒杯;後者在狩獵場上活像是個沒睡醒的幽靈,射出的箭偏的離譜,如果不是信馬由繮的踩到了一隻倒黴狐貍,簡直可以說是毫無建樹。
第四天的早上,天氣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由於夜間突然降溫,草地變得溼漉漉的,到處都能看到晶瑩的露珠,彷彿有位隱形的天神路過,灑下了滿袋無瑕的珍寶。
不過景色雖美,對於狩獵活動來說卻是個不大不小的阻礙,獵物不願意在潮溼陰冷的天氣活動,滑溜溜的草地也極易讓獵手馬失前蹄。由於前三天大家獵獲已經相當豐富,皇帝陛下決定今天徒步狩獵,而且讓皇家侍從放飛鷹隼,捕捉兔子、山雞或者其他小獵物,爲許多始終無法親自上場狩獵的貴婦人助興。
這原本應該是充滿歡笑和祥和的一天。男人們不再暗地較量,勾心鬥角,女人們也穿出了最爲華貴的禮服,搖曳生姿的羣聚林間。許多年輕的貴族都擺出最爲瀟灑風流的姿態,目光流轉,顧盼生輝,面色在冷冽空氣和微妙*之中微微發紅,帶有曖昧甜美氣息的空氣取代了前幾天緊張僵硬的氣氛,讓不少人的臉上都露出由衷的笑意。
滿頭紅髮的塔拉夏皇后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這毫無疑問。因爲她今天實在是非常美麗——金絲髮網漏出的一絲紅髮墜在鬢邊,無數黃金玫瑰組成的腰帶環繞著腰身,灰綠色的眸子熠熠生輝。她的一舉一動完全符合身爲皇后的端莊,然而在冷冽晨風之中飛揚的裙裾卻撩動了不止一位廷臣的心靈。
“真是個勾人的小妖精。”遠離廷臣和貴婦人聚集的地方,克萊門農?格雷果伯爵手裡端著滿滿一牛角杯紅酒,語氣輕佻的嘟噥著,“真不知道那個性格古板的老傢伙是怎麼生出這樣的女兒的。”
“那個性格古板的老傢伙可是光耀之都第一騎士。”茹曼?勞倫斯謹慎的朝皇帝陛下所在的方向瞥去一眼,果然看到了那個身穿灰色鎧甲的高大身影,“以實力而言,恐怕我們兩個聯手也會被輕易打倒吧。”
“只是現在而已。”格雷果伯爵撇了撇嘴,語氣裡面隱藏著微妙的不屑,“連天騎士的職銜都無法獲得,獅鷲帝國的第一騎士水準還真是越來越下降了呢。”
一陣格外熱烈的掌聲轟然響起,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一隻體型格外碩大的金鷹伸展雙翅沖天而起,雙爪深深嵌入一隻小野豬的脊背。那隻足有十多公斤的小野豬拼命掙扎,哀聲嚎叫,卻無法擺脫金鷹的利爪,最後被從半空中拋了下來,狠狠摔在塔拉夏皇后的面前。
“獻禮,獻禮!這是給予塔拉夏?貝爾蒙德皇后陛下的獻禮!”有人語氣激烈的高聲呼喊著。
“好棒的金鷹!看吶,那隻野豬被摔得奄奄一息了!”也有人對驕傲的落在皇家侍從手臂上的金鷹大加讚譽。
歡聲雷動之際,塔拉夏?貝爾蒙德皇后從皇帝陛下身邊走出,舉起右手迴應衆人的歡呼。一道陽光恰好從天際雲間射下,讓她的形象顯得格外英姿颯爽,宛如一位身披金色鎧甲的女戰神。
光耀之都第一騎士的女兒當然對於狩獵絕不陌生,實際上塔拉夏皇后不但騎術不輸給大多數廷臣,使用短弓和細刺劍的技巧也堪稱絕妙。她從裙裾下面取出一把暗藏的匕首,姿態優雅的蹲在野豬旁邊,以一記精準的割喉,讓這隻可憐的畜生當即斷了氣。
歡呼聲再次響起,不少貴族用手中的長矛敲打著盾牌,對皇后陛下的果斷舉措表示讚賞。然後他們頗感興趣的看著塔拉夏皇后用匕首切開野豬的胸腔,動作輕巧靈活的割下鮮血淋漓的心臟,並且將其作爲吉祥的預兆,親手送到了獅鷲大帝李維六十五世面前。
李維六十五世略微挑了挑眉毛,隨後按照禮儀一絲不茍的接過了那顆豬心,轉交給身後侍立的撒當爵士,接著又被身穿華麗制服的皇家侍從端了下去。“這真是天上諸神賜予的上等禮物。”皇帝陛下打量著倒在血泊之中的小野豬,嘴角揚起的微笑完全沒有抵達眼底。“親愛的塔拉夏,你打算怎麼處理這隻野豬的其他部分?”
一陣竊竊私語響起,宛如風過樹梢。按照慣例,這類吉祥預兆被獻禮御前之後,剩餘的部分會分送給幾位身份最尊貴、也最受皇帝陛下信賴的廷臣,然而由皇后陛下決定分送對象,這在獅鷲帝國千年歷史上,恐怕還是第一次。
“這隻小野豬將作爲儀式結束之後的宴席主菜之一,我將親手把豬肉分割,送到諸位廷臣的盤碟裡面。”塔拉夏皇后用得體的微笑和溫和的態度,展現出身爲一國之後的雍容大度。
皇帝陛下的微笑變得更加真誠了一些,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真是個不錯的提議,那麼……”他突然停了下來,皺起眉頭向遠方望去。
一陣馬蹄聲響起,由小變大,顯然是騎手正在從遠方迅速逼近。許多人都忍不住轉頭看去,想要看看是誰這麼膽大妄爲,膽敢在衆多達官貴人都徒步行走的時候,在皇家獵場裡面縱馬馳騁。
“吉兆,更大的吉兆!”那名策馬飛馳而來的騎士手裡擎著一面金色獅鷲大旗,掀開的護面甲下面是一張被激動燒紅的面孔,說話的語氣顯得異常急促,“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我們發現了一隻白色麋鹿,全身上下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色麋鹿!”
“白色麋鹿!這是帝國國運興盛的巨大吉兆啊!”一位看上去上了些年紀的廷臣第一個高聲叫喊起來,“”
李維六十五世的臉上微微泛起一層紅暈。沒有什麼比建立永世不朽的功勳更讓這位皇帝陛下激動了,一隻白色麋鹿當然是吉兆,而且對於即將建成的光耀之都來說,絕對作爲盛大落成儀式上最耀眼的明星。
“傑諾爵士,撒當爵士,羅蘭德爵士。”他一連叫出了三位大帝鐵衛的名字,“去把那隻白色麋鹿帶到我的面前,看在諸神的份上,一定不要傷害到它的美麗皮毛。”
三位大帝鐵衛對視一眼,隨後傑諾爵士向前跨出一步,“陛下,撒當爵士和羅蘭德爵士,再加上二十名灰燼騎士就足夠完成任務了。”他壓低聲音勸諫說,“我必須留下來保護您的安全。”
“這裡……會有人威脅到我的安全嗎?”皇帝陛下那雙眸子裡面隱隱露出不滿之色,“在菲爾梅耶郊外,在埃拉皇家獵場,在衆多忠誠廷臣和騎士的保護之下,我的生命會受到威脅?”
傑諾爵士皺了皺眉,平心而論,皇帝陛下的說法並沒有錯,這樣的春狩儀式已經持續了十多年,從來沒有發生過獅鷲大帝遭到刺殺的事情。不過從今天早上開始,這位老騎士的心裡就一直有些莫名的惶恐,彷彿絲線一樣細細密密纏繞心頭,以至於讓他不願意冒任何危險。
看出父親的猶豫不決,以及皇帝陛下逐漸積累起來的不滿。塔拉夏皇后上前一步,用清澈動聽的聲音說,“讓我代替父親去吧,陛下,我會以皇后的名義親手帶回那隻白色麋鹿,獻到您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