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的時候,雷森?威爾普斯公爵曾經(jīng)接受過嚴格的騎士訓(xùn)練,不過由於天生體質(zhì)偏弱,最後並未成功激發(fā)鬥氣種子,只達到了普通準騎士的實力。雖然頭腦依舊清醒冷靜,然而四十年的文官生涯和歲月的流逝已經(jīng)讓他的身手變得非常遲鈍,當(dāng)一道扭曲的黑影從管家屍體後面竄出的時候,首相閣下只來得及擡起右手,遮擋住自己的咽喉要害。
鋒利的匕首刺透薄紙一樣的衰老皮膚,撕裂肌肉,直達骨骼。劇痛讓灰髮老人身體劇烈一抖,不過他並未慌了手腳,而是藉機踉蹌後退,然後迅速關(guān)上了厚實的橡木房門。
失手的刺客發(fā)出了一聲惱火的低吼,沉重的撞擊聲隨後響起,木門開始顫抖,破碎聲清晰可聞。首相閣下咬緊牙關(guān)回到牀邊,拉動繫著警告銅鈴的繩索。然而從手上傳來的感覺卻輕得異乎尋常,那根繩索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人割斷了!
雷森?威爾普斯公爵的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這絕對不是臨時起意的行動,而是早有預(yù)謀的刺殺。羅伯特管家雖然並不具備騎士的身手,不過性格謹小慎微,想要將他無聲無息的刺殺在自己的臥室門前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要他發(fā)出一聲驚呼,守衛(wèi)著首相府邸的幾名大騎士就會迅速趕來,還有上百名全副武裝的護衛(wèi)士兵,會將整座房屋都團團圍住。
然而現(xiàn)在,除了越來越響的撞門聲,雷森?威爾普斯公爵聽不到任何呼喊和格鬥的聲音。周圍靜得怕人,就彷彿整座府邸已經(jīng)被長眠導(dǎo)者的靜謐國度所籠罩,一切活物均已走到生命的盡頭。
右手手背上的割傷痛得像是一把烈火在灼燒,止不住的鮮血已經(jīng)浸溼了首相長袍的袖口,如同許多黑紅色的陰影向身下蔓延開來。不過雷森?威爾普斯公爵卻並不太在意自己的傷勢,鮮紅的血液表示匕首上面並未淬毒,這已經(jīng)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用牀上的毛毯胡亂裹住傷口之後,首相閣下抓起掛在牆壁上的細刺劍,動作生疏的試著揮舞了兩下,曾經(jīng)運用靈活的招式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笨拙可笑。“真沒想到,四十年過去了,終究還是要用劍來保護自己的生命。”雷森?威爾普斯公爵咧開一個自嘲的笑容,把細刺劍橫放在膝蓋上,用左手拿起一隻羽毛筆,拉開抽屜,在裡面匆匆留下了幾句話。
房門向內(nèi)轟然開啓,青銅門閂****出去,在牆壁上敲擊出一串清脆的聲音。出現(xiàn)在門口的刺客並非一人,而是足足三位,全都穿著毫無裝飾的黑色斗篷,低垂的兜帽下面是充滿嘲弄意味的冰冷目光。
“看吶,我們的首相閣下手中居然拿起了劍。”爲(wèi)首的刺客用低沉嘶啞、明顯經(jīng)過刻意僞裝的聲音說,“喂,老傢伙,你真的會用劍防身,而不是割破自己的手指嗎?”
“已經(jīng)四十年沒有碰過劍柄了,重新拿起來的時候,的確有種懷念的感覺。”雷森?威爾普斯公爵泰然自若的回答說,灰髮老人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雍容氣度一如在朝堂應(yīng)對皇帝陛下的垂詢。“敢問各位不速之客午夜蒞臨我的府邸,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三名刺客面面相覷,這可不是他們想象之中的情況。情報裡面的帝國首相應(yīng)該是個徹頭徹尾的文官,而不是一位從容鎮(zhèn)定的騎士。“我們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首相閣下。”最後爲(wèi)首的刺客勉強開口說,“爲(wèi)了獅鷲帝國萬世不墮的基業(yè),借你的腦袋一用。”
“爲(wèi)了獅鷲帝國?”雷森?威爾普斯公爵嚴厲的皺起眉頭,目光彷彿是注視著犯了錯誤的部下,而不是殺人取命的刺客。“刺殺皇后,製造混亂,污衊重臣,這就是你們爲(wèi)了獅鷲帝國做出來的事情嗎?”
刺客下意識的做出一個退避的動作,雖然他立刻發(fā)覺不對,重新恢復(fù)了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不過在首相閣下的眼中已經(jīng)足夠了。雷森?威爾普斯公爵的眼底閃爍出一絲銳利的光芒,“李嘉圖?封?安斯艾爾!”他突然厲聲叫出刺客的名字,“原來是你!”
爲(wèi)首的刺客動作一頓,然後有些自暴自棄的掀開兜帽,露出安斯艾爾爵士那張年輕英俊的面龐。“雷森老師,很抱歉在這種場合下見面。”安斯艾爾爵士有些做作的鞠了一躬說。
“沒什麼好抱歉的,在帝國首相和叛國者之間,這算是很合適的場合。”雷森?威爾普斯公爵語氣冰冷的回答說,“快動手吧,叛國者安斯艾爾,你沒有其他選擇。”
“其實還有第二種選擇,雷森老師。”安斯艾爾爵士的身份泄露之後,神情反而變得坦然起來,“您德高望重,是獅鷲帝國毋庸置疑的基石,只要您願意支持我們,一定會在新生的獅鷲帝國之中位居要職,權(quán)勢絲毫不會有所損害。”
“收起你那套幼稚的表演吧,安斯艾爾。”雷森?威爾普斯公爵一面說,一面從書桌和牀榻之間繞了過來,“說說看,你們打算擁立一個血統(tǒng)蕪雜的私生子?或者是……”
“希爾維斯?金?斯沃殿下?lián)碛凶罴冋幕适已y(tǒng)。”安斯艾爾爵士迅速打斷說,“雷森老師,您應(yīng)該還記得,李維六十五世皇帝陛下的登基並非毫無疑點,萊赫頓?金?斯沃殿下的兄長死因莫名,而他唯一的弟弟——希爾維斯殿下則被遠遠打發(fā)到大塞雷郡邊境的貧瘠領(lǐng)地,幾乎和被流放沒有什麼兩樣。”
“萊赫頓?金?斯沃殿下登基爲(wèi)帝的理由十分充分,並無可以質(zhì)疑之處。兄長的不幸逝世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係,這是經(jīng)過貴族評議會仔細調(diào)查之後得出的結(jié)論。”雷森?威爾普斯公爵語氣堅決的反駁說,“那時候你還是個襁褓之中的嬰兒,安斯艾爾,有什麼資格對此事妄加評論?”
安斯艾爾爵士瞇起眼睛,似乎想要找出雷森?威爾普斯公爵態(tài)度強硬、語氣嚴厲的倚仗。他當(dāng)然沒有看到什麼,因爲(wèi)灰髮老人的腰桿並非倚靠著任何有形的東西才能筆直挺立。
“好了,雷森老師,我知道您秉性古板剛直、恪守律法、寧折不屈,但是我想請您看清楚眼下的情況。”安斯艾爾爵士換了在這種環(huán)境下所能做出的最爲(wèi)溫和的態(tài)度,語氣誠懇的勸說著,“我們不能讓一位支持李維六十五世的帝國首相活下去,只要您點個頭,並且同意在一些文件上簽字,我擔(dān)保不會有任何人危害您的安全。”
“沒可能,威爾普斯家族從未有人選擇面對敵人屈膝討?zhàn)垺!崩咨?威爾普斯公爵揮了一下手中的細刺劍,口氣裡面居然透出幾分不耐煩的味道來。“寒暄到此結(jié)束,誰做我的第一個對手?”
“讓我宰了他,大人。”其中一名刺客踏前一步,牙齒和利刃在壁爐火光的照耀下全都閃閃發(fā)光,“只是一個老傢伙而已,不會耽誤多久時間的。”
“不,我已經(jīng)受夠了意外的發(fā)生。”安斯艾爾爵士憤憤的搖了一下腦袋,似乎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你們兩個一起上,動作利落些,不要讓雷森老師受太多痛苦!”
下一瞬間,雷森?威爾普斯公爵搶先動手,一個箭步跨出,細刺劍順勢前刺,動作快的幾乎讓人看不清楚。
金屬的鏗鏘聲激烈震響,不過只有一次就停止了。
細刺劍從老人綿軟無力的手中滑落。在光耀之都政壇叱吒風(fēng)雲(yún)四十年的帝國首相閣下向後踉蹌兩步,脊背抵在牆上,然後緩緩滑坐下去。雷森?威爾普斯公爵的淺藍色眸子雖然依然注視著三名兇手,卻漸漸失去了其中的銳利鋒芒,最終隨著一聲淺淺的嘆息閉上。
安斯艾爾爵士見過許多人在面前死去的模樣,不過很少有人能夠在面臨死亡的時候依舊從容不迫。雷森?威爾普斯公爵的死狀並不狼狽,甚至可以說不失威嚴。他臨死的凌厲反擊也並非毫無戰(zhàn)果,一名受傷的刺客咬牙切齒的咒罵著,鮮血從細刺劍劃開的傷口緩緩滲出,浸溼了披在肩頭的黑布斗篷。
“現(xiàn)在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因爲(wèi)幻術(shù)結(jié)界不會持續(xù)太久了。”安斯艾爾爵士一面說,一面細心的檢查著雷森?威爾普斯公爵的屍體,甚至還在屍體的喉嚨上補了一刀。這並非安斯艾爾爵士生性殘忍,也不是他對於帝國首相有什麼深仇大恨,而是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次誅殺對象起死回生的糟糕體驗之後,安斯艾爾爵士絕對不肯有一點疏忽大意了。
“那個老傢伙逃進屋子裡面之後,木門足足擋住了我們半分鐘,會不會讓他趁機留下了什麼線索?”另一名刺客顯然比較心細,目光匆匆掃過首相的臥室。“諸神該死,這裡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還有許多書架……我們來不及找出線索了嗎?”
“我們沒有時間了,只要在這裡放一把火,就不會有什麼線索留下來了……誰帶了火油罐嗎?”安斯艾爾爵士走到書桌旁邊,信手拿起燭臺,然後拉上了遮擋窗戶的幔帳。“火焰是個淨(jìng)化污垢的好東西,讓腐朽帝國重獲新生的序曲,就由雷森老師您的身故開始吧!”他喃喃自語著,然後鬆開手,任由燭臺跌落地面,點燃了打碎在地上的火油罐。
三道人影迅速離開了首相府邸,在他們的身後,橙黃色的火舌一竄一竄的向上升騰而起,****著天花板、牀榻、幔帳和放滿珍貴典籍的書架。噼噼啪啪的聲音伴隨著滾滾濃煙升騰而起,穿窗而出,映亮夜空,隨後首相府邸裡面到處都發(fā)出了驚訝的叫喊聲。
“失火了!天啊,是首相閣下的房間在燃燒!”